一直到马车走出去很远, 蒋云若才清了清嗓子,“没关系,我是要送他个大美人, 又不是要害他, 是个郎君都不会拒绝吧?”

莹纤下意识反驳, “可若徐小侯真的喜欢男子呢?”

莹纤平日里总往外头跑,八卦听了不少。

因为徐孟戈宣和四年都二十一了还没成亲,关于他有龙阳之癖的流言怎么都压不住。

说的人多了, 莹纤不免就有些信了。

她才十四,按理说也不太懂内情, 只是在琳琅阁自卖自身的时候偶尔听过, 有些男子就是不喜欢小娘子, 那是碰一碰都恶心的。

怎么个不喜欢法莹纤不知道,但她知道阴阳调和意味着解药只能是女子,万一徐世子……那多委屈人家呀。

反正看脸协会的狼女直白觉得,这样不合适。

蒋云若眼神往马车外头飘,“那不是正好?即便他不接受解药, 大不了以后就担当小娘子的角色, 也不会白费了他那张好脸。”

绝美零号了解一下?

莹纤被噎得没话可说,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大对, 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

只有回到府里就苦着脸开始发愁的蒋云若清楚,能不能和行不行完全是两码事。

且不说徐孟戈是断袖的可能性有多大,他都愿意娶新妇了,先收用个通房也没啥……吧?

但问题是这事若是变成了不得不去做,连洞房花烛都被人算计了, 她觉得徐孟戈肯定百分百要弄死她。

更别说还有那黄云香梨木。

更更别说她还要想法子给承王府脱罪。

她觉得, 原谅的次数好像不够用了呢。

蒋云若苦思冥想, 第二日去女学前吩咐知书,“你替我收拾些春装……和夏装出来,过段时日我要出门一趟。”

知书温顺应下,只有些好奇,“主子要去哪儿?需不需要奴再准备些别的?”

“嗯……就可能是水多的地方,你看着收拾。”蒋云若没理会莹纤发亮的眼神,淡定吩咐道。

一直等去暖阁的路上,周围没人时,莹纤才激动问出口,“主子,您终于打算出京巡视啦?”

“嗯。”蒋云若点头。

莹纤小巴掌一拍,猛点着脑袋快速道,“要我说,主子您早该出行了呀!宣京如今很是安稳,但只怕其他各道的情形与宣京不同,咱们出京,恰好您也能顺便为甲组坐镇。”

蒋云若赞,“有道理,你聪明了。”

莹纤被夸了刚要得意,随即顿住,“不对呀,你今日怎的这样好说话?”

她眯眯眼,“主子你不是为了躲谁吧?”比如某位俊美小侯爷?

蒋云若微笑不语。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虽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怒火总能在时间流逝和利益得失的冲击下慢慢减少,到时候她再给徐孟戈些优惠,齐活儿。

正巧过了龙抬头她就出了头一年孝期,只要不行婚娶生育之事,到外头散散心也能说得过去。

她可以先将梨木的线索给徐孟戈,反正宣京家中有黄云香梨木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够徐孟戈查一阵子的了。

即便是查到云氏不妥,到时候她特意做旧的飞罩也安置好了,没人能发现不对。

本来离欢他们就是想要自己无瑕去找麻烦,并不是真的想让蒋蘅爷仨死。

然后她离京前几日将清信娘给徐孟戈送过去,附赠承王府事件解决后的隐患给他,足够以后对大千岁清算时,能给大千岁定罪的。

要是这样徐孟戈还要生气,反正天高皇帝远,他找不着人,也只能扎脖儿。

越想蒋云若越觉得自己这法子好,到了暖阁里,蒋云若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蒋云姣又贱兮兮地凑了过来,今日她特别热情,说话也不阴阳怪气了。

“我算着时日,过了龙抬头后第三天二叔母就去世一年了吧?”

蒋云若摁了一声,等着蒋云姣继续。

她这位四堂妹果然没让她失望。

蒋云姣拍拍手状似体贴道,“怪道我前几日听母亲与祖母说起要给二叔寻填房的事儿,二叔出了杖期,也是时候为西院迎个主母进来啦,否则三堂姐你和宇哥儿也没个人照顾。”

蒋云若愣了下,心里一动,赞叹蒋云姣这茬找的好。

出去散心,总得有能让家里人放手的理由呀!

心中郁结,不愿意阻挡父亲寻找第二春,真真是个极好的借口。

她愣完后立刻狠狠掐自己一把,恰到好处晃了晃身子,脸上先是红,随即越来越苍白,“你,你说什么?”

“三堂姐你可别糊涂了,虽然二叔母和二叔曾伉俪情深,但总不能叫二叔为二叔母守一辈子不是?咱们梁庆伯府总要娶个二夫人进来,等你出了孝期才能有人给你张罗亲事,置办嫁妆,也为宇哥儿选媳妇呀。”

蒋云姣笑得特别灿烂,尤其是看着蒋云若备受打击的模样,别提多痛快了。

“母亲和祖母的眼光极好,过去二房不成样子,这次祖母定会为二叔挑个规矩体面的女郎君娶进门,你和宇哥儿也能多几个兄弟姐妹,不用这么孤单了。”

从外头进来的蒋云晴利落补上一剑,“云姣说的是,这阵子你倒是没白跟先生学,对自家姐妹就该这样体贴。”

蒋云若心里狂给姐妹俩刷666,手上帕子却是捏的死紧,一声不吭恍惚着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直到下学都再未吭声。

蒋云晴姐妹俩像是盛夏喝了冰饮子一样舒坦,哪怕是下了学,出门后也不忘继续‘体贴’蒋云若,你一言我一语狠狠关切堂姐/妹一番。

女学和家中儿郎的学堂就隔着一座大插屏,同样是下学时候,蒋云晴姐妹的话不免就传到了家中兄弟耳中。

大房的子弟倒是没多想,蒋鸿宇却瞪大了眼睛,漂亮的小脸儿刷就白了,那震惊模样比蒋云若还真切。

好在他也要面子,一直到进了西院,看见蒋蘅才汪得一声哭出来,“阿爹,你要变后爹了吗?我好可怜啊!”

蒋蘅:“……”

蒋云若:“……”

“阿爹对你不够好?”蒋蘅手里还拿着友人送来的帖子,他出了杖期后也得外出应酬,不为仕途,只是友情也需要维持。

蒋鸿宇看见他手里的帖子,哭得更难过,“阿爹你是要出去相看新妇了吗?呜呜呜……等你与继母生许多孩子,哪儿还能记得还有我和阿姐啊!呜呜呜……”

蒋蘅沉默了会儿,面无表情用帖子敲蒋鸿宇,“谁跟你说阿爹要续娶了?是不是下人嚼舌头?”

“这还真不是,是云晴姐和云姣说的。”蒋云若接话,搂着蒋鸿宇的脖颈儿将他拉到身前,笑眯眯看着父亲,“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父亲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再娶新妇也是应该,否则阿娘在地底下也不会放心的。”

蒋蘅:“……”你阿娘就算在地底下,要是知道我娶新妇,也能气得爬上来掐死我。

更别说人没死。

他满脸凛然,“你们放心,我绝不……”

“阿爹!”在蒋鸿宇期盼着父亲的保证时,蒋云若赶紧打断蒋蘅的话,“儿觉得您相看一番也无妨,一来安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的心,二来也能让某些人看看您不是放不下。”

她意味深长看着父亲,“您愿不愿意娶,随您的心意,但还是别在外头直接拒绝的好。”

蒋蘅脸色微变,第一个理由他清楚很有道理,第二个理由……女儿这是提醒他,要让某个离开的人吃醋?

可人是他主动放走的,就算吃醋又有何用,两个人都已经不可能了,蒋蘅眼神中闪过黯然。

光蒋蘅一个人难过,蒋云若勉强还能顶得住,可被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狗狗眼可怜巴巴盯着,蒋云若实在是有些心疼。

其实一家子基本上都知道,云氏肯定没死,但是不管有再多理由都是被抛弃,记得越深的人,伤得越深。

她叹了口气,安慰父亲,“本来我不想说,但阿娘既然……离开了,那也是天意,父亲总该看开些。女儿如此劝您,不是劝您往前看,这也算是为阿娘做些事了,她嫁进梁庆伯府这么多年,总留下许多‘回忆’是不是?”

听女儿着重在回忆二字上,蒋蘅心中猛地跳了下子,三娘是说有人在查鸢娘?

他瞬间支棱起来了,“三娘放心,阿爹知道该怎么做。”

蒋鸿宇傻眼了,阿爹这还是要奔着后爹的路子走?

蒋云若看出来了,蒋蘅和云氏感情很深,他是不会放下的。

一听说云氏可能有被发现的危险,他就立刻没了顾虑,也能证明当初让云氏离开,有多痛苦。

她拉着蒋鸿宇到了自己院子里,“你别拦着阿爹,若是阿爹一味为母亲守节,传出去祖母不会高兴,旁人越羡慕阿娘,越是会诋毁她。”

“可阿娘她……”蒋鸿宇急了。

蒋云若打断他的话,“不要再提阿娘了,那会伤阿爹的心,阿爹可不会伤我们的心。”

蒋鸿宇愣了下,已经十一的他已经隐约懂了些什么,难过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蒋云若摸着他脑袋,“再说这是好事儿呀,父亲要相看,咱们身份尴尬,难过是理所当然的吧?那难过时,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两年,等过了孝期再回京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像个狼外婆一样凑在蒋鸿宇耳边,“想想看,不用早起晚归的读书,不用被祖母大伯父大伯母约束,走遍大宣各处,品味天下美食,还不带阿爹……”

她越说,蒋鸿宇眼神越亮。

等她说完,蒋鸿宇利落擦了擦眼泪,扭头就跑。

莹纤吓了一跳,“诶,四郎这是急着干嘛去啊?”

蒋云若微笑:“当然是尽孝。”

蒋鸿宇蹬蹬蹬跑到蒋蘅书房里,蒋蘅被勾起伤心往事,正准备缅怀爱妻呢,抬起头就见儿子小脸放着光进来了。

“阿爹!我想明白了!你娶吧!要是娶妻慢的话,先纳几房妾室也使得呀!”

蒋蘅:“……”

没一会儿,书房内传出凄惨的喊叫声,吓得在地里播种的下人们一个哆嗦。

及至三月末,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季,各府办宴会的兴致又起来了。

宣京待嫁的小娘子们熟练的进入了期盼又焦虑的状态,谨威候府世子退婚快一年了,也该再寻新妇了吧?

要是徐孟戈还是飞虎卫里一个不起眼的宿卫郎,估计冲着脸的人有,也不会太多。

但因为飞虎卫已经不再是被禁卫嘲笑的跑腿的,已经光明正大成了圣人最器重的,地位水涨船高。

而徐孟戈几次带人逮捕细作,宣京中的细作一时间风声鹤唳,小动作都少了许多,这些都被众人看在眼中。

至于先前飞虎卫能被承王知道具体职责,那肯定是内部出了奸细。

徐孟戈与晋杨一起筛查,很快就抓住了虞国的细作,那人竟然是十二奉裕郎之一。

这便空出来个奉裕郎的位子。

徐孟戈不管是暗地里的功劳,还是明面上的功绩都足够,宣和帝自然不吝提拔,大手一挥提他为飞虎卫的奉裕郎,官居从三品。

谨威候执掌殿前司,世子乃飞虎卫的二把手,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等将来徐孟戈接了父亲的爵位后,那定然是宣国的肱骨大臣。

这还不冲等什么?

嘴毒?那怕啥,大不了就是你说啥我都点头是是对对听你的呗。

不懂人情世故?嗐,那不是还有世子夫人嘛,两口子就得互补,不然娶新妇回来干嘛使呢。

如此在徐孟戈元宵宫宴上被赐封后,动了心思的人家又多起来,都快比得上他中探花那一年了。

谁知谨威候府依然没什么动静,这可急坏了一众有想法的小娘子们。

当然,不光她们急,陶乐郡主也急啊。

“你都二十一了,再不娶新妇,都不用后宅那些不省心的传,你不正常的消息都能上宣京邸报了!”

陶乐郡主还将晋国公夫人并着阿姐兵部尚书夫人都拉过来劝说。

晋九紧跟着自家阿娘过来瞧热闹。

一屋子的人都苦口婆心地劝徐孟戈。

徐孟戈很有些头疼,“如今虞国细作频频在各地……”

“你别跟我提那些细作!”陶乐郡主快要疯了,冲着徐孟戈怒喊,“难不成细作一日不除,你就一日不成亲?那你们飞虎卫干脆都出家当和尚去!”

“就是就是。”晋榆点头。

晋国公夫人赶紧敲边鼓,“你母亲说得对,你瞧我们家二郎不也在飞虎卫,也没耽搁娶新妇,如今嫡子都好几个了,你也要体谅你母亲想要抱孙子的心情嘛。”

晋榆又点头,“就是就是。”

徐孟戈叹了口气,他并不是不想成亲。

身为男儿,虽然他对情涩没什么追求,可娶妻生子这种正常的事儿他并不排斥。

只是进来曦国细作被逮捕后,供出了许多内情,尤其是与虞国有关的,好些事儿都是虞国在其中搅合。

他总觉得虞国在下一盘大棋,若是不集中精力先将这些事情查清楚,万一闹腾起来……国不稳哪儿还有成家的事儿呢。

但看着陶乐郡主抹眼泪,姨母在一旁边安慰边瞪他,徐孟戈这话也说不出口。

晋榆还在这里捣乱,气得徐孟戈直接将他拉下水。

“伯母说的是,是谨同思虑不周,让母亲和姨母担忧了,说起来九郎也是时候该选新妇了吧?”徐孟戈低下头语气恭敬,“不若请阿娘和伯母在咱们府里多办几场赏花宴,将合适的小娘子们请过来。”

陶乐郡主大喜,“我儿此话当真?”

晋榆大惊失色,“我才十七,还未及冠,作甚要现在娶妻?”

晋国公夫人若有所思,“你二哥也是十七娶了新妇,不小了,我看行。”

晋榆幽怨看着徐孟戈:“……”不是,他还没玩儿够呢!

徐孟戈不看他,“只是谨同事务繁忙,怕是不能每回都在府里,到时候只怕要劳烦各位长辈为我们挑选了。”

赏花宴即便是办,也不可能天天办,搞得跟选妃一样那是等着宫里头训斥呢。

“应当的,应当的。”喜乐郡主也高兴的很,正好她们家六郎也到了年纪,到时候她们三个准家婆可以一起相看新妇。

徐孟戈心里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只要他说没看中,隔一阵子才能办一次宴会,怎么也能拖一段时日。

到时候该查的事儿也该查清楚了,起码是有所准备,定下个新妇也没什么。

陶乐郡主几人喜笑颜开,晋杨的苦瓜脸是没人理的,徐孟戈脸上也挂上了游刃有余的笑。

只是他不清楚,他想的是不能每回都在,就是不出现。

可对长辈们来说,不能每回都在,是偶尔不出现。

等到过完清明节后,徐孟戈再要出府,却被母亲身边的武婢执杖拦下时,头都大了。

领头的靳嬷嬷笑得特别温和,“世子,既然是您请夫人为您操持了,好歹您也念着夫人这阵子辛苦侍弄花园,还费心神选了合适的人家邀请过来,怎么着也得去园子里走上一走,您说是不是?”

徐孟戈知道今日府里办赏花宴,这才要出门,闻言赶紧蹙眉,“嬷嬷见谅,我是真有要紧事儿——”

靳嬷嬷特别善解人意,关切地打断徐孟戈的话,“世子说的是,可是圣人召唤?”

徐孟戈并不敢拿圣人口谕撒谎,只能否认,“不是,但也是朝中大——”

靳嬷嬷又打断他,甚至退后一步往武婢前一站,面无表情,“如此便好,事分轻重缓急,夫人专门请了晋二郎坐镇飞虎卫,天大的事儿也能支应一阵子,大家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召您过去说话呢,您总不好违抗懿旨吧?”

有事儿禀报的徐为,一进门就先瞧见了那棍棒,目瞪口呆。

好家伙,比他手腕儿还粗。

这一瞬主仆二人心里头的想法差不多,你亲娘还是你亲娘!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下一章上文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