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气氛有一丝丝诡异。

梁镀靠坐在病**抽烟,李寄冷脸坐在床边,只有李珉颇有兴致地在一一打开盒饭,他看到一份土豆杂烩时,拆开一次性筷子,把里面的花生豆和炒虾仁挑出来扔在一边。

梁镀往垃圾桶里看了那么一眼,心里攀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懒得去细想李珉是不是故意的,但李珉比自己多陪了李寄十五年,比自己更了解李寄的一些习惯,这是事实。

他可以动用手段去查李寄的家庭,原名和喜好,他也知道李寄对花生过敏,但关于李寄更多的生活细节,他目前还了解不到。

李珉用筷子从土豆里扒拉出一块牛肉,夹起来递到李寄嘴边,当着梁镀的面喊了一声:“念念。”

梁镀倒还没什么反应,李寄先炸毛了,一巴掌打掉了盒饭,滚烫汤汁和米饭悉数洒在了李珉的天价西裤上,他疼得嘶了口气,低着头忍受了一会儿烧灼感,然后慢慢把盒饭放回床头。

就在李寄做好挨打准备的时候,李珉却冷着脸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去了洗手间处理衣服。

李寄觉得新奇,还挑衅似的在他身后喊了声:“孬种?”

李珉没理他,洗手间里传出水流哗哗声,梁镀偏头吐了口烟,突然喊了一声:“李寄。”

李寄转过头来看他,他两根手指间夹着烟,用指腹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李寄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要求。

他愣神的功夫,李珉穿上了李寄挂在里面的一身黑色短袖和牛仔破洞裤出来,也正是在他出来的同时,梁镀单臂揽住李寄的后颈,往前一拽,歪头亲了上去。

李珉扔西装的动作一顿,眯起眼,压低声音警告:“李寄。”

李寄不习惯这样,有些抗拒地推了下梁镀,梁镀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嘴唇,似在提醒着什么,适时松开他,又把烟叼回了嘴上,脸上恢复成一片平静。

李珉把西装重重甩进了垃圾桶里,背靠墙,脸色也降下来,气得不轻。

他穿了李寄的衣服,身材和李寄相差无几,在某些更能凸显气质的部位甚至比李寄还要标志一些,他肩头的骨头微微有些突,正正好用肩膀给衣服撑起一个直角的弧度。

破洞裤露出来的膝盖白净笔直,没有疤痕和深色肤印,在外形这块,毋庸置疑,这是老天爷把饭喂到嘴边的一具身体。

可惜无人欣赏。

李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沉着嗓子开口:“脱了。”

“脱了?”李珉冷笑,又隐隐有种发疯的迹象:“在这儿脱?”

他作势撩起衣服下摆往上掀,目光直勾勾盯着李寄,随着动作的带起,**边角的暗金字母和白瘦劲腰也慢慢显露出来。

梁镀面无表情地弹了弹烟灰,闭上眼,隔绝这副肮脏画面的冲击。

李寄立马冲上去把他衣服拽下来,压低声音恨恨道:“你能不能要点脸?”

“你不是让我在这儿脱?”李珉反问,声音裹上一丝促狭:“有别人在,你吃醋?”

“你他妈有病吧?”李寄气得控制不住情绪,嗓门大了点:“别发疯了行吗,滚出去。”

“去外面脱?也行。”

李珉慢悠悠把衣服放下,拉起李寄的手摸向自己的**边,拉着他的指腹去描摹上面凹下去的字母印记,沿着笔画上滑下移,最终让李寄感知到一个字——J。

“你....”

李寄难以置信瞪大眼看他,不敢相信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地能骚到这个地步,他触电一样缩回手,李珉反倒轻笑了声,点到为止,松开他的手说:“不逗你了。”

李寄面上极度扭曲,冲进卫生间疯狂洗手,李珉靠在旁边气定神闲地看了一会儿,视线移到梁镀身上时,嘴边的弧度便一点点降下来,最终化为最初的麻木。

李寄再从卫生间出来时,病房里已经只剩下梁镀一个人。

他双手搓得通红,全是肥皂水和消毒液的气味,走到床边给梁镀打开盒饭时,梁镀刚点上第二根烟,他叼着晃了一下,垂眼问李寄:“不能吃虾仁?”

李寄低低嗯了一声。

“你这样,我很难办,”梁镀没什么情绪道:“还有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一次性告诉我,我很被动,你没发现么。”

李寄沉默下来,想了想,认真道:“没了。”

梁镀抬起手,用带着粗茧的指腹磨了磨他的嘴唇,力度不轻不重,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东西。

李寄嘴唇蠕动了下,刚想说话,梁镀大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上一顶,两排牙齿重重撞在一起,李寄口腔都被震麻了。

他知道梁镀在惩罚他又落入李珉的圈套,所以即使心里憋屈,也忍了。

梁镀松开他的下巴,又靠回床头,把烟叼到嘴上,沉思下来。

李寄磨了磨发酸的牙齿,口齿不清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梁镀斜睨了他一眼,“去刷牙。”

“你都弄完我了,为什么还要刷,”李寄赌气:“我不去。”

“什么弄完你,”梁镀一脸坦**:“我怎么你了。”

“....”

“我怎么你了。”

“......”

“废话连篇,”梁镀给出结论:“现在去刷,别磨叽。”

李寄闷闷哦了一声,又钻回洗手间刷了一遍牙,他回来时梁镀正在检查盒饭,像李珉之前那样,给他挑出花生豆和虾仁,只不过李珉是一颗一颗扔出去,梁镀是一坨一坨挖出来,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李寄就坐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刚想说其实我吃一点没关系,梁镀不想听他说话,夹起一块土豆塞进他嘴里,命令:“嚼。”

李寄腮帮子一鼓一鼓,老老实实嚼起来。

梁镀应付着喂了他两块,胳膊酸了,把筷子放下,躺回**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说:“我睡会。”

李寄说好,静静等待他闭上眼,病房里一片死寂时,李寄俯身凑过去,在他唇边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没敢碰触梁镀的唇,只是在边缘蹭了蹭,小心翼翼试探着,安慰着。

梁镀慢慢睁开眼,平静道:“晚了。”

“错了,”李寄鼻息喷薄在他脸颊上,放轻语调说:“错了小梁。”

梁镀懒得理他。

李寄脸往下一移,埋进他的锁骨里,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烟草香,又嘟囔起来:“理理我。”

梁镀从一开始就顶不住他撒娇这套,眼睛紧紧一闭,说:“行了。”

“不生我气了?”李寄抬起脸看他,又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好乖。”

“滚,”梁镀不耐烦:“睡了。”

“午安小梁。”

“....”

“午安小梁。”

梁镀一叹气:“午安陈麟念。”

.....

住院第三天,姜恩遇在重症监护室苏醒了。

他的肺部受伤非常严重,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如果后续病变感染或者恶化,可能要考虑肺移植手术。

小丸懵懵地问什么是肺移植,保姆在一旁泣不成声,李寄穿上隔离衣进了监护室,在满是医疗器械运转的嘀嗒声中,坐在床边,盯着姜恩遇看了一会儿。

姜恩遇此刻的意识还不完全清醒,但他能感知到李寄的到来,他慢吞吞转动眼珠,和李寄对视,用干裂的嘴唇哆哆嗦嗦挤出无声口型:“小丸?”

“在外面,”李寄低声说:“都处理好了,她不知道。”

“那就好。”姜恩遇微弱道。

李寄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拦李珉的车。”

“他在...追你啊,”姜恩遇喉咙嘶哑得厉害,“要撞上去了。”

“他不会撞我,”李寄咬牙道:“我可以走,也走得掉,你不用冒这个险。”

姜恩遇垂下眼,“有梁镀,就,不需要我了是吗。”

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悲伤,李寄分辨不出其中真假,只挑明了说:“这不像你。”

“什么不像...”

“太冲动了,这不像你的作风,”李寄一针见血道:“你是不是对李珉有什么不满。”

“有啊,”姜恩遇嘴角颤抖着一勾:“他欺负你。”

“好多年。”

李寄一时无言下来。

姜恩遇没有戴眼镜,视力的模糊不清让他无法观察李寄的表情,心里莫名有些敲锣打鼓,他清清嗓子,尽力用更站得住脚的声调对李寄说:“不用想那么多,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哥,没控制住情绪,我的错。”

“我认识你,快两年,你哥做了什么,我都清楚,”姜恩遇每个字都咬得很诚恳:“我不想看你,一直,受委屈。”

“你做这些没用,我是感谢,”李寄淡淡道:“但我有梁镀了。”

“我知道,我也没指望你回报我,”姜恩遇还有心思开玩笑:“以身相许什么的,太土了。”

“那你想要什么。”李寄问。

姜恩遇顿了一下,苦涩一笑:“你自由就好。”

李寄脑子一抽,问出了一个很直白但又很傻逼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

姜恩遇摇摇头:“不喜欢你这么笨的。”

“你就是喜欢我,”李寄笃定道:“你也有病,你都知道我让李珉糟蹋得跟狗一样了,你还对我动感情,你也有病。”

“那又怎么样?”姜恩遇转头看向他:“我还结过婚呢。”

“你还有孩子呢。”李寄给他补上一句。

“小丸,也很喜欢你,”姜恩遇嘴角忍不住朝上一翘:“她说你成绩好,可以教她写作业。”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李寄却打断道:“行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总之,不要再掺和进来了,”李寄加重语气道:“我和李珉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你参与,只会被误伤。”

“别人.....”姜恩遇喃喃,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落寞,又绕回了那句:“有梁镀,就不需要我了,是么。”

“有没有梁镀都不需要你,我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让你掺和进来。”

“为什么,”姜恩遇的思路诡异且合理:“你也喜欢我,所以担心我。”

“你有病?”李寄简直无语:“你好好养病吧,我走了。”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姜恩遇突然抬起手,抓住了他衣服的一角。

李寄没回头,懒懒道:“干嘛。”

姜恩遇愣了几秒钟,又缓缓松开了手,低低地说:“没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就伸出了手,或许是一种本能的慌张,或挽留。

李寄回头看了他一眼,重复道:“走了。”

姜恩遇嗯了一声:“常来看我。”

“知道了,”李寄不咸不淡地嗤了一声:“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