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疗养一周后,出院那天,天气难得一晴。

拆绷带的时候梁镀撒了个谎,他让李寄去食堂人最多的那个窗口买一份炒面,李寄走后他便按铃呼叫护士,结果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

他被当标本展示如何清创,一道巨型疤痕从小臂根部笔直而上,连接至肩膀。

几个女学生面露不适地转过了头,梁镀倒没什么反应,如果他介意,完全给自己纹一个图腾遮盖上去。

他没有遮掩疤痕的习惯,尽管从前战友身上无一不卧虎盘龙,但有些时候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和印记,梁镀会有一种“珍惜当下”的慰藉感。

回家的路上,李寄骑机车载着梁镀,顺路去了医院接住院小猫。

像夜跑那晚梁镀带着他一样,两人一窝猫,骑着机车驶向远方。

几天不回地下室,屋子里潮湿了些,梁镀进浴室洗澡,李寄拿起拖把拖地,伸进沙发底下的缝隙再拖出来时,带出一些脏东西。

其中有烟灰和烧完油的打火机,有张照片也夹杂在里面,李寄弯腰捡起来看。

是张合照。

准确来说,是张群像照。

照片正中央是一辆军用坦克,四周或靠或坐着围了起码八个人,所有男人统一深色迷彩野战服,带着头盔和护甲,个个身姿魁梧挺拔,被包裹的肌肉好似要破衣而出。

李寄通过唇线判断出哪个是梁镀的同时,也发现了其中唯一一位异性。

一个金发浓妆的混血女人,鼻环和耳环垂坠下来,胸口处纹满彩色涂鸦,她坐在坦克最中央耷拉着两条大白腿,冲镜头懒懒竖起一个中指。

身后的男人们似乎并不介意她凸显自己的主导地位,像守护者一样包围在她身边各个角落,目光都似有若无地瞥向了她,除了梁镀。

梁镀靠在坦克驾驶座的门边,眼睛被黑色防弹墨镜遮住,他肩上斜扛着一把M24狙击步枪,低着头,沉默叼一根李寄说不上名的烟。

他的边界感过于突兀,突兀到李寄就算不认识他,看见这张照片时也会第一时间发现他。

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梁镀从浴室出来时,便看到李寄用指关节弹了弹照片,多年的警觉反射让他一时间浑身紧绷,他大步冲上前,一把将照片从李寄手里夺走。

李寄伸出手举了个投降的姿势,要笑不笑地讥讽他:“慌什么。”

梁镀意识到自己失态,把照片扔进垃圾桶,沉声说了句:“没。”

李寄拉长音哦了一声:“前女友?”

“不是,”梁镀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保护对象。”

“七个男的护着一个女的?”李寄觉得有点新鲜:“葫芦娃救爷爷?”

梁镀抬眼扫他,刚要反驳回去,李寄突然话锋一转,挑起了一个十分危险的话题:“你不是处。”

他思维跨度太大,梁镀愣了下,但还是解释说:“我二十八,李寄。”

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而是用一个更成熟的心态跟他讲道理:“跟我同龄的人孩子都有了,你指望我是你说的那个,不觉得幼稚么。”

“那你为什么没有孩子,”李寄的思路比姜恩遇还要诡异:“你只跟男的做。”

梁镀闭上眼忍了忍火气,点点头,说是,对,没错。

“那你,”李寄莫名啧了一声,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做过下边那个没。”

“没。”梁镀果断。

“以后呢?”李寄暗戳戳开始试探:“以后也不?”

梁镀抿嘴,回答得不再那么坚定,李寄趁机推波助澜,用一种蛊惑的语调说:“跟我试试吗。”

梁镀有点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看起来不是很会。”

“你教我,”李寄哼笑了声:“反正我不做受,谁压我上边谁祖坟冒青烟。”

梁镀脱口而出:“我没祖宗。”

“我不信这个,”他说:“烧着了跟我也没关系。”

“我,不,做,受,”李寄一字一顿强调了一遍:“除非你求我。”

“好,”梁镀反应非常简洁有力度:“求你了,祖宗。”

“求我什么。”李寄唇角一勾:“讲清楚。”

梁镀嗫嚅了一下,还是没脸皮说出口。

于是李寄替他回答:“求我做受,你自己说的,你求我跟你**。”

“你真不要脸,梁镀,”李寄得寸进尺,嘴角笑容愈发嚣张:“这么大个人了,求我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大学生跟你上床,你真不要脸。”

梁镀让他这张嘴给激着了,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声音已经降了下去:“给你惯没边儿了是吧?”

他这话语气不重,但李寄了解他的脾性,往往最冷静克制时才是爆发的前兆,李寄非常聪明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半晌,他又忍不住多了句嘴,说:

“我是。”

“是什么。”梁镀反应慢了半拍,理解过来后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平静道:“李珉真废物。”

李寄肩膀笑得一耸一耸,窝进沙发里点了根烟抽,没再说话。

下午五点半,梁镀先去了缪斯上班,李寄顺路去超市买了把小刀。

他有预感今晚李珉就会来,所以提前给自己做好以防万一的保护措施,到KTV休息室的时候,里边一群没排班的男模在打扑克,烟熏火燎的,扑李寄一脸烟酒气,他绕过几个醉酒躺地上的烂虫,去更衣室换了身衣服。

经理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突然消失,没有追问他最近干了什么,今天给他安排的活依然是老本行,跳舞,对象是一个刚失恋的小姑娘,带着一帮小姐妹凑钱求安慰。

按她们的预算来看,这支舞应该是两个人跳,至于舞伴是谁,李寄目前还不清楚。

他这些天让医院伙食养回了身体,但还是掉了三斤肌肉,衣服是过去的尺码,有点宽松,暗红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暗红色锁骨链,外加一条蒙眼的领带。

毫无疑问,李寄很适合这样外放又妖冶的装扮,映衬出全身一股浑然天成的,骚气感。

他本来还挺期待舞伴会是哪个新人男模,结果打开包间的门一看,楚立被几个女生簇拥在中间,一边含情脉脉唱着歌,一边冲女生无辜眨眨眼。

女生似乎很吃这种清纯奶狗的类型,问他能不能牵手,楚立很大方地拉起她的手,和她一起握住话筒,感受同频的震颤。

李寄让他这副嘴脸给看乐呵了,他故意咳嗽了好大一声,楚立和女生循声望向他,楚立表情一瞬间垮掉的同时,女生微微张开嘴,不经意露出一副看痴了的模样。

另外几个女生也暗戳戳互相推搡,嘀咕着说:“我操值了,这钱花得太他妈值了。”

李寄找了个离她们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从兜里掏出在超市随手拿的一把水果糖,撒在桌上,冲她们笑笑说:“见面礼。”

女生有点怯场,不太敢走上前靠近他,其中一位鼓起勇气拿了一颗,紧接着第二位,第三位,在场的每个人都有糖吃,除了楚立。

从李寄进屋一开始,靠着楚立的那个女生就下意识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而且眼睛一直没从李寄身上挪开过。

李寄一圈一圈解开手腕的领带,挂在脖子上,在后颈系了个蝴蝶结,他站起来拍了拍楚立的肩膀,问:“客人点了什么舞。”

楚立黑着脸:“我不跳。”

“那你出去,我跳,”李寄嗤笑了声:“还你不跳。”

楚立恨恨一咬牙,站起来推了李寄一把:“跳我刚学的那个。”

“《watchmework》是吧,”李寄有点嫌弃的表情:“一会别跟我亲上。”

“谁要亲你!”

楚立说不过他,脸黑如锅底,他大步越过李寄去调音响,李寄冲旁边看戏的那几个女生抱歉一笑,说:“他年龄还小。”

女生忙不迭点头:“理解理解。”

楚立脱了校服外套,露出同款酒红色衬衫和西裤,臭着脸站到李寄身前,问他准备好没,李寄没说话,抬手把脖子上挂着的领带拉到眼睛上。

眼前一片黑暗之后,他一只手精准搂住了楚立的腰。

音乐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同时朝反方向甩头,楚立忍气吞声地往他身上贴着做了个wave的动作,李寄晦暗一笑,用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

楚立扶着他的胯往下蹲,卡在音乐转换节奏的那一刻,他迅速反身面朝沙发,跪地的同时,李寄配合他做了个出拳后拉的动作,爆发点一触即发,力度猛重,又不失速度。

沙发上的女生掏出手机在拍,捂着嘴激动道:“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吗!”

另一个人刚要附和说是,下一秒,包间的门便被人推开。

李珉依旧一身黑色西装,走进来看到李寄后,冲这群女生比了个“嘘”的警告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