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饭了吗?”林听问。

果然, 林永春尴尬地笑笑,却还是嘴硬道:“啊,那个, 着急往这边赶,没顾上吃……”

“爸爸,现在是晚上十点。”林听淡声打断他。

“啊?”

“从家里到这边,坐最慢的车也不过两小时。”林听无情地戳穿他,打碎了他的体面。

如果说以前, 林听对他的是畏惧, 亦或是存有一点点亲情的幻想,从那晚林灯和林永春的谈话后, 她就彻底认清了现实, 作为一个女孩子, 她在他心里, 大概, 最大的价值就是一份可能价值不菲的彩礼。

伤心倒是不至于,只是让原本有些幻想的心死的更透了一些罢了。

林永春猝不及防被噎了,正想发威, 便见林听自顾朝一家还没打烊的面馆走去。心下一暖, 果然还是那个贴心乖巧的女儿。肚子时宜地发出叫声, 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老板娘正准备打烊, 见林听进来, 便招呼道:“同学, 这么晚才放学啊?”

林听笑笑, 礼貌地问道:“阿姨, 要关门了吗?可以煮碗面吗?”

林听是这家店的常客,老板娘对她印象不错, 于是也没拒绝:“好,不急不急,我这就给你煮,你先坐那等等。”

林听又朝老板交代多卧几只荷包蛋,这才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永春饿极了,面一上桌,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林听静静看着他,看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心下五味陈杂。她曾无数次地期盼林永春能改,或者至少,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也好。可是,一切还是老样子。

等到李永春酒足饭饱,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后,这才切入正题:“最近,跟你哥哥联系没有?”

林听在心里冷笑,淡淡道:“没有。”

“哦。”林永春似乎并不在意,又顿了片刻,才接着道,“那个……小听啊……你哥哥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啊?够花吗?”

林听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她故作轻松地笑笑:“怎么?爸爸?你是要给我添生活费吗?”

林永春呵呵干笑了几声,还是厚着脸皮说道:“那倒是不急,就是……爸爸最近手头有点紧,你……你生活费要是还富裕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给爸爸点……爸爸……爸爸发了工资就还你……”

胸腔集聚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林听“腾——”地自座位上站起身:“爸爸!哥哥挣钱很辛苦的!”

林永春脸上挂不住了,又搬出长辈的谱来:“你这孩子,急什么!爸爸还能该你的不成?只是暂时借一点……”

老板娘听着父女俩的谈话,忍了又忍,终于从厨房走出来,对林听说:“同学,这人……真是你爸爸啊?要不要帮你报警?”

林永春听到老板娘的话,直接炸了毛,从座位上弹起就要破口大骂:“有你什么事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几把没事干……”

“爸!”林听厉声打断他,转头对老板满含歉意道,“对不起阿姨,给您添麻烦了,您别放心上。”

转头便不由分说把林永春推出饭馆。

风吹的林永春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方才沉不住气,他不敢再胡乱说话,只能满含期待地看着林听。

林听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和委屈,冷声道:“你也吃饱了,先回去吧!我会给哥哥打电话,如果他同意,我会给你。”说完,不等林永春反应,不再理他,径自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这么一折腾,等林听回到学校门前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拐过巷角时,黑暗里窜出几个满身酒气的青年。

林听不由地心脏狂跳,左右看看,街上空****的,早没了半个人影。

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贴着巷子的最边边走。

为首的青年走路摇摇晃晃,看到林听时咧开嘴笑了:“小妹妹……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外面干嘛呢……”

林听没有答话,佯装没有听到,脚下加快步子,想快速从这些人身边经过。

“嘿……丫头片子……我大哥问你话呢!听到没有?”

一条雕龙大花臂挡在林听前方不远处,林听呼吸猛地一滞,连连后退,警觉地盯着众人。

“嘿!小丫头还挺有性格?”为首的醉汉似乎来了兴致。

旁边有个看起来稍微清醒些的人凑过去低声道:“算了郭哥,一看就是学校的学生,别跟小毛孩子较劲。”

“学生?大半夜的不回宿舍在外面晃**,估计也不是啥好学生。”大花臂扯开那个劝人的同伴,就要往林听这边来。

林听心脏狂跳,猛地掉头,拔腿就往学校的方向跑。

身后传来醉汉放肆大笑的声音,还有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

他居然还在追。

林听心里很乱,深更半夜的路上,到处都没个人影,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

直到她气喘吁吁跑回来,刚恢复好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可她不敢停下来,那种窒息的恐怖再次朝她压过来,林永春的脸猝不及防跳入脑海。

或许,他还在原地也说不定?林听不再犹豫,朝着面店的方向狂奔。

面店早已关了门,空空****街上半个人影也没有。

林听不禁冷笑一声。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她居然天真的以为,林永春会因为担心她而等在原地?

追赶的脚步声近了,林听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忍着脚踝处的疼痛,咬着牙又接着跑。

她不敢跑没有路灯的小巷,她来这里不久,对那些错综复杂的暗巷不太熟悉,那里说不定有更多未知的风险。

突然,林听迎面撞上一堵人墙,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充盈鼻端。

慕白的声音传入耳朵:“跑这么急做什么?”

林听来不及惊讶,手指着来时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有人……追……追我……”

慕白眯眼朝远处看,隐约看到远处有几道粗壮的人影正朝着这边狂奔而来,不禁拧眉,略思忖片刻,慕白突然抓起她的手腕:“跟我来。”

林听瞬间一僵,任由他牵着她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

巷子曲折幽深,只有云层后的一弯弦月投下稀薄的光亮,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二人往巷子深处走了不远,便听到巷口传来那几个青年急促的脚步声。

“那丫头哪去了?怎么一眨眼功夫不见了?”

“要不算了吧,大晚上的,怪困得。”

“困你妹,老子就喜欢玩这刺激的游戏,给我找,嘿,有点意思……”

那脚步声只在巷口停顿了片刻,只往巷子里看了几眼,又低低咒骂了几声,便往远处去了。

二人躲在巷子拐弯的墙角处,后背抵着墙,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直到脚步声远到听不见了,这才敢稍稍出了口气,接着往巷子深处走。

人一放松下来,脚踝处的痛感却越发明显起来,林听疼得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林听对这边的环境并不是很熟,加之强忍着痛意,走得磕磕绊绊。

慕白感觉握着的手腕正在微微发抖,不像是单纯的害怕,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步子轻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人一旦身处黑暗,身体的其他神经就会变得异常敏感,整个晚上的愤懑,委屈,恐惧在他那一句轻轻的关怀后疯狂卷上心头,林听整个人颓然滑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砸。

她不敢出声,只是抱着膝盖,控制不住地无声地哭泣。

慕白只觉心像是被猛地揪了一下,默默地陪她蹲下,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半晌,只得伸出手,极小心极小心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掌心滚烫,贴着她的发顶,带来一股微妙的暖意。

似乎所有的情绪忽地找到了发泄口,林听抽噎着低声哭诉:“好疼啊……怎么这么疼……”

慕白被她哭得心都有些乱了,听她不停地喊疼,手掌微微一顿,声音不由地抬高几度,带了丝怒意:“哪?哪疼?他们打你了?”

林听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他,摇摇头:“没有……他们没有打我……是脚……脚疼……脚踝好疼……”

慕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在她身边蹲下:“你这脚刚好,刚才又跑的那么急,估计是旧伤复发了,先忍忍,前面拐两个弯就到我们宿舍了,”想了想,又接着说,“这个点诊所应该都关门了,老秦那里有急救包,到时候我先帮你处理一下,明早再找医生看看。”

他语调轻缓,声音柔和,因为离得近的缘故,温热的鼻息就喷在她的额头。

林听从没有听到过慕白说过这么多的话,一时间有些怔怔的,竟慢慢止了哭泣。

“你说好吗?”慕白轻声征求她的意见。

“好。”

慕白笑笑:“那行,你还能走吗?不然,还是我背你吧?”

林听想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末了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