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突然很庆幸, 庆幸这巷子里没有路灯,否则,他一定会看到她红透了的脸。

许是光线的缘故, 趴在他的背上,不同于之前的紧张羞赧,这次心中满是莫名的心安和依赖。

平复下来的林听试图打破沉默,因为刚刚哭过,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慕白脚下不停, 状似随意地回答:“江挽月给我发信息,说你跟一个中年男人在一起还没回宿舍, 让我来找你。话说, 追你的那些是什么人?”

林听摇头:“不认识, 我回去的路上碰巧遇到他们, 他们好像喝了不少酒。”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林听觉得他把“中年男人”四个字咬得有些重。

心里没有来升起一丝怪异的情绪,怕他误会,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挽月说的那个男人, 是我爸爸。”

“什么?”慕白有些讶然。

林听苦笑两声, 眼里没有任何温度:“那个人是我爸爸, 来找我……要钱。”

慕白顿住步子, 又调整了一下姿势, 让她趴的更舒适些, 半晌, 轻轻吐出一个字:“哦。”

趴在他的背上, 她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心头没由来地发慌,掌心微微沁了汗。

她羞于在人前展露真实的自己——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庭,还有那个不堪回首的童年,更何况,是在慕白面前。

午夜的深巷中,只偶尔能听到细微的风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的声响。

他知道了会怎样,大概,或许,会讨厌她的吧。

他是那么阳光那么耀眼,凭什么,又怎么会去看黑暗中的她呢?

就在林听的心一点点下坠,就要坠入谷底的时候,黑暗中蓦地传来慕白清润的声音。

“我知道。”

“你的一些事情,我知道的。”

林听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却唯独,不该是这个答案。

他说他知道。

是早在林禾大闹饭馆的时候,从那些话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还是说……

一个隐隐**的那个猜想再次跃入脑海,慕白,究竟是不是那个人?那个目睹了她许多次的狼狈不堪的那个人?

一时无言,又走了几步,慕白终于停下脚步。巷子的拐弯的角落里放了根粗壮的木桩,慕白将林听小心放下,让她坐在木桩上面。

她的心猛然被提起,似乎早在等着此刻。

她抬头看他,等着他的询问,等待着在偷偷喜欢着的人面前,揭开血淋淋的伤疤给他看,等待着他的审判。

他面对她而站,盯着她看,神情是少有的认真:“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准备好的一箩筐的话堵在吼间,林听愕然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这大晚上的,不论什么理由,你都不能再一个人单独行动了,太危险,再不济,也该让江挽月陪着你。”

林听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出于同情还是好奇,他应该会问一些关于她的家庭,或者她的父亲的一些问题,却没想到,他只是云淡风轻地用一个简单的“哦”带过,首先关心的,是她的安全。

除了林灯,似乎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细微地照顾她的情绪,板着脸叮嘱她注意安全,将关注点完完全全放在她身上,而不是那足够成为谈资的身世上。

眼眶陡然涌上热意,她强压下喉间的酸涩,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慕白满意地点点头,唇边溢出一丝笑,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这样笑,勾魂摄魄。

许是昏暗的光线给了她勇气,林听看着慕白,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今天怎么了……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

慕白蹲下的动作蓦地一滞,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转过身面对着她,与她视线齐平:“哪里不一样?”

“你之前……话很少的……”

慕白想了想:“好像是有点。”

“那你是不是,有点不喜欢我?或者说,讨厌我……”

慕白一愣,旋即低笑出声:“我为什么讨厌你?”

林听咬了咬唇,组织了一下语言:“就你跟康成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和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那次我给你烫伤药,你板着脸说你的伤跟我没关系,不让我管。还……还……说我烦人……”

慕白觉得有些冤枉,索性在她面前坐下来,盯着她闪着水光的眼:“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烦人?我怎么不知道?”

林听稍稍偏过脸去:“就……有一天晚上,你和康成文路过超市的时候说的,当时我在超市里……”

慕白拧眉想了半天,忽地笑出声,笑得肩膀都有些抖:“我有些想起来了,那天啊,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康成文。”

他记得清楚,手被烫伤的那天晚自习放学,他的手里提着林听给他买的烫伤药,整个路上,康成文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盯着他看。

他清楚记得康成文的话:“话说,林妹妹给你送药的时候,那小脸红的,我都想上手掐一把,太可爱了!”

慕白狠狠踹了他一脚:“正经点,你才认识人家几天,别天天口无遮拦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康成文轻松避过,越发肆无忌惮:“这么一说,好像,林妹妹每次看你都会脸红欸,难不成,咱们玉树临风的老白这么快就俘获了少女的芳心?”

慕白越听越觉离谱,上手勒住他的脖子:“滚蛋!烦不烦人!”

慕白没好意思把康成文的那些浑话告诉林听,只简单复述了一遍当晚的情形,哭笑不得道:“所以,当时就真的只是我们在开玩笑,不是针对你。再说,我讨厌你,大半夜的出来找你?嗯?”

林听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那根莫名横亘在自己心口的刺竟这般可笑,只是他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被她无意间听到,加之怯懦敏感的心理作祟,引发了这一场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荒诞的误会。

林听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不知怎的稀里糊涂又上了他的背,朝前方接着走。

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不安像是被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所驱散,让她第一次觉得,黑暗,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多么无法忍受的事。

他沉稳的脚步在曲折幽深的巷子里左转右绕,直到拐进另一条更为狭窄的巷子,慕白的脚步猛地顿住。

林听疑惑看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听得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急促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中间还混杂着唇齿交.缠时发出的暧.昧的声响。

林听只觉趴着的后背倏然一僵,那缠绵的低.喘越发清晰地飘入耳中,使她浑身的神经不由地紧绷起来。她默默地将搭在他肩上的两只手收回,一时无处安放。

穿过这条窄巷就是他们宿舍所在的巷子的另一个入口,全然没有再原路退回去的道理。慕白悄声退回巷子的拐角处,小心将林听从背上放下,让她靠着墙站稳了,才快速退后一步,后背早已汗涔涔的一片。

借着微弱的月光,林听看他神色有些古怪,便跟着莫名紧张起来,平复不久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叫嚣:“扑通——”、“扑通——”

他们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就那么尴尬地站在那里等,祈祷着这对情侣能快些鸣金收兵。

终于等那甜腻的水声息了,这对情侣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抱在一起开启情话模式。

寂静的夜,幽深的巷子,的确实绝佳的幽会地点,如果没有他们两个不速之客的话。

女人低低喘.息几声,接着发出一声娇嗔,声音柔媚入骨,听得人骨头酥麻:“讨厌,你那么大力气干嘛?我的嘴都肿了,待会还怎么见人?”

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对不起宝贝儿,我只是……太想你了……”

女人:“瞎说,你隔壁工位的小赵天天围着你转,还给你买早餐,送礼物的,我看你也没拒绝人家,还挺乐在其中的?”

男人明显一顿,旋即讨扰地软下嗓子:“宝贝儿别生气,我的心里真的只有你,日月可鉴!她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听墙角的林听听闻这话,脑海中诡异地闯入慕白的那张塞满花花绿绿零食的课桌抽屉,旋即不着痕迹地偷眼瞧他。

女人轻哧一声,显然并不相信男人的说辞:“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谁知道你在她面前是不是也这么说?”

男人语带急切,声音软了又软:“要不要我把心肝掏出出来给你看?”

林听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便听他继续道:“男人啊,越是在兄弟面前才越能谈笑风生,越是不说话才越是心里有鬼。你想,咱们刚认识那会儿,我是不是都不敢跟你说话?我连跟你打声招呼都得在心里演练好几遍呢!生怕不小心出错了你会不喜欢我。”

女人终于满意地娇笑一声,在男人脸上印上个响亮的吻。

慕白勉强维持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扭转了身子背对林听,吼间不自觉轻咳了一声。

林听呼吸一滞,要完。

果然,情侣停止了粘腻腻的交谈,男人出声询问,语气中带着被打扰的不满:“谁在那里?”

慕白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转身,林听还没反应过来,双肩便被他抱住,接着双脚短暂腾空,整个人被推进墙角,属于慕白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