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死一般的安静, 众人面带同情地看看林听迅速涨红的脸,等着慕白的反应。连江挽月都有些不忍的闭了眼——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顶级社死场面。

慕白脸色微变,被她温热的手掌覆上的腿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眼睛仍旧低垂着,盯着手中的那只玩偶认真打量,像是并没有留意到林听的“冒犯”。

林听触电一般抽手回来,慌忙起身,脸色已然涨成猪肝紫, 恨不能找个地缝就地遁走。

她抖着唇, 急于为自己冒失的行为道歉,越是着急却越是说不出话来, 只是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对不……啊……那个……”

慕白忽地笑了, 笑意直漾进眼底。他的那对眼睛本就生的细长, 此时, 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 刹那间,琥珀色的眼睛里似有星光闪动,一扫往日的漫不经心, 满眼尽是醉人的温柔。

林听愣了, 她从见他这样笑过, 也从未见过有人笑的这样好看。

她见过他和同学嬉笑怒骂时的样子, 也见过他客气礼貌时的莞尔, 却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慕白。

不光是林听, 其他几人也都看直了眼。

康成文颇感不真实, 甚至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确定不是在做梦,这才憋出一句:“靠!老白, 你干嘛那样笑?”

在他看来,慕白笑的太不正常了,给他带来的震撼堪比,庙里修行百年的得道高僧一脚踏进了青楼。

忙着去扶林听的江挽月忍不住凑过去,狐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慕白似乎心情颇好,摇了摇手里那只布偶熊:“就,还蛮可爱的。”

沈薇薇正是气结,看见慕白离林听那么近,还笑的那么开心,心下大为光火。她瞥了一眼慕白拿在手里的布偶熊,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不就是那种蛋糕盒子上的破玩意儿嘛?也至于留着?”

林听没说话,只是在慕白眼前摊开掌心:“还我。”

慕白抬头看她,眸光潋滟,看得林听心尖忽的一抖。

“收好了。”

从林听宿舍出来后,慕白依旧心情颇好,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惹得康成文用见鬼一样的表情频频看他。

走到巷口的拐角时,暗影里正站了个人,正安静地抽着烟,烟头微弱的火星在漆黑的夜里越发显得孤独寂寥。

“慕白。”

那人突然开口,吓了三人一跳,定睛一看,竟是秦书远。

“我靠!老秦,你诈尸呢!吓死爷爷了!诶……老秦你怎么偷摸抽烟呢?万一让师太逮着了小心灭了你!”康成文捂着胸口,像是被吓得不轻。

“你们先走,我找慕白说会儿话。”秦书远声音沉沉,满是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康成文察觉到不对劲,也不再多说,转头对沈薇薇道:“那什么,咱们先走,哥送你回宿舍。”

沈薇薇很想留下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可康成文一再暗示,只得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先走了。

慕白顿了半刻,抬步走进暗影里,在秦书远的身侧站定,同他并肩靠外墙根上。

缭绕的烟气瞬间钻进鼻尖,慕白蹙了蹙眉:“怎么抽上了?”

秦书远没有立刻答话,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最后一截烟抽完了,才将烟蒂随意扔在脚下,用脚踩上去碾灭了。

“东西给她了?”

“嗯,”慕白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她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秦书远兀地低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转而道:“她画的那些画,你看了没有?”

慕白没料到他这么问,心头有一丝微妙的烦躁,扯了扯领口,带着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耐:“我该看吗?”

秦书远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慕白!你可真是个怂蛋!”说着,朝一挥拳头砸在慕白的脸上。

慕白挨了莫名其妙的一拳,心头也蹿起了无名火,当下丝毫不让地打了回去:“你他妈有病吧?发什么神经!你们之间的事,我为什么要掺和?!”

“我们之间屁事儿没有!”秦书远高声喝断他的话,“早在那天,林听就已经委婉地拒绝我了,其实我一早就能感觉到,她对我……没那个意思,可我还是不死心,抱着一点点希望,想着她不是不喜欢我,而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我总想着,我对她好点,再好点,等她有想法了……就……近水楼台嘛!”

慕白愣了,他是真没想到林听已经拒绝了秦书远,他原还以为秦书远今天之所以如此反常是两人闹了什么别扭。

说完这些话,秦书远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轻松了不少,又恢复了以往谈笑风生的模往:“虽然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真论起来,我还真有点嫉妒你。你长得好,学习又好,哪哪都好……好……哈哈哈,就是性格闷了点,这点你不得不承认,你不如我。”

慕白安静听着,不置可否。

“她那个画本,你真该看看。”

“我可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

“切!看你自己的画像总不能算偷窥吧?”

秦书远语气稀松平常,却惊得慕白当场愣住了。

“哈哈哈!看你那傻样,还说对人家没想法!”

慕白缓了片刻,仍不太相信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秦书远扯了扯慕白,两人就地坐下,揽过他的肩头,满脸八卦:“话说,你跟林听,老早就认识了吧?”

听他这么讲,慕白越发好奇林听画了什么。

“也不能算认识,就头过年的时候,机缘巧合在县城见过几次。”

“我靠!你还真能装,瞒的密不透风的,要不是我看了她的画,我还真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了。”

慕白心里有些抓心挠肝的,半晌才用极别扭的口吻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个……她……她到底画了什么?”

秦书远撞了撞他的胳膊:“想知道?”

旋即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往前迈了两步走出阴影,路灯柔和的光洒在他身上。

他笑得憨厚,语气里却满是戏谑:“想知道?自己看去!”说完便大跨步朝前走。

慕白愣了愣,忙起身拍了拍土,快步追上去勒住他的脖子:“你究竟说不说?嗯?”

秦书远左闪右躲,挣脱不开直接上脚去踹他:“叫声爷爷,爷爷心情好了告诉你!”

因为没有伤到骨头,林听的脚养了几天后便能勉强慢慢地走了,半个来月后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不能过分用力。

眼看期末将至,学习的压力日渐大了起来,尤其林听,因着之前的脚伤落了些进度,所以越发勤勉刻苦,每每等到教室熄灯后才回宿舍。

这天,林听和江挽月挽着手离开学校的时候,学校里几乎已经没人了,就连校门口卖煎饼果子的大娘也正准备收拾家当回家了。

突然,旁边的阴影里跳出一个人影来。

“妈呀!什么鬼?!”江挽月不禁尖叫出声。

直到那黑影走到灯光下,林听猛地愣住了,面前这个满身酒气,油光满面的男人,是她那几个月没见的父亲——林永春。

林永春讨好地笑着:“小听别怕啊,别怕,是爸爸呀!”

江挽月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林听,再看看面前这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难免不可置信。

关于林听的家庭,江挽月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只知道她的爸爸不务正业了些,平日里好赌嗜酒,却万万没想到是这般模样。

看清林永春脸的那一刻,林听浑身不由地一抖,来自童年记忆中的压迫和惧怕已经深深刻进骨髓。即使理智上她对他再没儿时那般惧怕,身体的反应却是难以磨灭。

林听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攥得江挽月的手都有些疼了。

“你怎么来了?”还是夜里十点。

林听眉头皱起,她的这个父亲,她再了解不过,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会自作多情滴以为他当真是专程来看她。

“那什么……”林永春搓着手,有些局促,“没什么事啊!爸爸就是见你好几个月不回家了,来看看你怎么样?呆的习惯不习惯。”

江挽月忍着被林听掐的痛感,面上端上副乖巧的笑脸,睁着纯良无辜的大眼睛甜甜地问:“叔叔,您怎么大晚上的来看小听啊?这个点,同学们都睡觉了呢!”

林永春上下打量着江挽月,看她穿戴不俗,知道家境不错,于是满脸堆笑:“哎呀!这是小听同学吧?长的可真好。我这不是有些事耽搁了,这才来晚了些……你们都放学了哈?学习还听辛苦的吧?”

扫了眼黑漆漆的教学楼,林永春的声音越来越弱下去。他最近手头有些拮据,又有几个催账的催的实在有些紧,正愁没办法的时候猛然想起一双儿女就在自己跟前,便动起了心思。

他知道林灯的脾气,自是不敢上门找不痛快,这才先找到林听这里,这个小女儿从小是最乖巧不过的。

他有些着急,全然没考虑到这个时间过来孩子方不方便。

林听眉头微皱,闪身挡在江挽月身前,声音平淡到听不出情绪:“你找我,有事吗?”

听到一向乖顺的小女儿用这种近乎冷漠的口吻同他讲话,林永春有些不高兴:“怎么跟爸爸说话的?没事爸爸还不能来看看你了?”

林听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

在外的那些年里,她们收到林永春的问候寥寥无几,即便是有,也夹杂着索要生活费等附带要求。

她转头对江挽月道:“你先回宿舍吧!待会儿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