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怔住,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周椋说这样的话。

他记忆里的周椋,服软的方式基本上是主动为你做些什么,或者主动同你说话,而不是这样直接地说那三个字。

“错”这样的字眼也鲜少出现在他的话语中。

周椋在他耳边蹭了蹭, 轻声道:“我以后不会了。”

不知道是不是许灼的错觉, 他从这句话中听到了承诺、商量, 甚至是不易察觉的乞求。

喝醉的时候, 比背后抱更亲密的姿势他们也有过,但许灼此刻却觉得是他们彼此靠得最近的一次, 这种距离指的不是身体。

许灼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气恼也随之消散。

病中的周椋身体虚乏,很快改抱为靠,以依赖的姿势侧脸贴在许灼的背上, “我总是会重复做一个噩梦。”

许灼僵直的肩背松懈下来, 以便让他靠得更舒服。

周椋的睫毛微颤,“那是我六岁时候的事, 一个远方亲戚因为工作来我家拜访,他因为和我妈的关系有些恶劣, 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关到了库房,一天一夜。那里离后山很近,有很多丑陋的昆虫,甚至是蠕动的蛇爬进来……”

许灼这才意识到,周椋为什么那么怕昆虫。

光是听着这段话,许灼心口就有些疼。六岁,正是男孩疯玩的年纪, 周椋却要经受这样的心里创伤。

大人之间的恩怨, 为什么要牵扯到孩子的身上。

“妈的, 哪个傻逼做的事,你告诉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十年我也搞他!”许灼越想越气。

听到许灼为自己抱不平,周椋心里绷着的弦总算放开。

他不怕做噩梦,怕的是许灼不理自己。

许灼的生气,是他醒着时候的噩梦。

其实当年作恶的人,算不得远方亲戚。

是周父前妻的亲弟,二十出头的年纪,刚接管家里的事业,来周家谈工作不假,但来的主要目的便是看看这天降的周家孙子,见其被周家老爷宠上了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心里就生了歹念。

用一份玩具遥控汽车,引诱小周椋去后山的空地玩,借机甩开保姆后,这亲弟的真面目就暴露了出来,提着小周椋的衣领,任他怎么讨好求饶都不松手,直接给锁到了后山库房里。

扔下一句,“私生子不得好死。”就走了。

小周椋刚到周家不久,从未来过后山,也没来过库房,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灯。库房隔得远,任小周椋哭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听见。

一天过去了,没有进水食的他,开始脱力地躺在地上。

夜色渐浓,来自后山的动物们倾轧而来,虫鸣在四周响起,好像下一秒就要扑到他的身上。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四周都没有出路,他甚至于窗边,看到了鳞片在月光下闪光的花蛇,冲他涂着纤长的信儿。

再也叫不出来,因为他直接被吓晕了。

第二天一早,有工人要进仓库拿梯子,才发现几近虚脱的周椋。

这黄家亲弟有备而来,避开了所有眼目行事,除了周椋的口述,甚至找不到是黄家人所为的证据。

除了两家彻底交恶外,周家自这次以后在全方位安装上了摄像头,可是周椋自此以后便性情大变。

变得孤僻,喜欢独处,因为很难再去相信一个人。

年纪小小的他开始知道「私生子」的意思,纵使爷爷语重心长地说他不是,只是父辈们当年的疏忽而已,都是大人的过错。

但他人的目光与碎语总是会提醒他的身份。

身份成了原罪。

他有想过,等高中毕业,他就要去国外,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国家。

只是这一切,在高二时遇到的新同桌后,发生了骤变。

出国再也没出现在他的计划中。

家里人一直以为他睡眠质量不好是因为学业和工作压力太大了,而他这是第一次和旁人提起噩梦的缘由。

噩梦还在,但心里被别的人与念想填满。

周椋紧抱着的手微松,许灼欲起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抱紧。

许灼轻拍他的手背,“我不走,就拿个东西。”

周椋这才缓缓放开双手,他的目光便黏在许灼的身上,见其小跑去了厨房。

再回来的时候,许灼手里捧了杯水,递到周椋面前,“你润润喉。”

因为发热,周椋早就干渴到不行,接过水后,杯壁摸起来是温热,送入唇中,他回味了下,“加了蜂蜜?”

“嗯,生病的时候嘴里没味,怕你喝不下去,加了一点点。”

许灼又无意瞥到茶几上的蛋糕盒,看了眼手机时间,晚上九点。

还好,周椋的生日还没有过。

“你今天许愿了么?”

周椋摇头。

零点节目组送蛋糕给他的时候,他假装做了下祈祷的手势,当时心里全系在气走的许灼身上,没有什么庆祝的心思。

许灼朝茶几走去,周椋在他身后道:“把香薰和干花都拿过来吧。”

哟,还这么讲究。

但过生日的人最大,许灼任劳任怨,在熏香和花香中,将蛋糕上的蜡烛点燃,“向老天许个心愿吧。”

周椋双手合十,“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室友还能和我继续住一间房。”

许灼无语,“我叫老天么。”

明摆着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忙呸呸呸,“这个不算,换一个。”

周椋语气稍快,“为什么不算?你要去哪住。”

许灼语气有些不自在:“因为这些这个本来就是事实,不需要实现。”

周椋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许灼这是真的气消了,不会搬走。

他放松靠在床被上。

“快许快许,我手都要酸了,一直端着蛋糕很累的好吧。”

周椋再次双手合十,他这次的愿望似乎有些长,好一会儿才睁眼,吹蜡烛。

许灼有些好奇,“你重新许什么愿了?”

“说出来会不灵验。”周椋不告诉他。

许灼心想那你刚才怎么说出来了?臭小子生病了还心眼子这么多。

“我想吃蛋糕。”周椋说。

许灼:“你不能吃,你该吃点清淡的。”

周椋看着这蛋糕上Q版的俩人迷你画,眼底带着执拗。

许灼觉得生病时期的周椋给他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会有些难得的孩子气。

不忍再拒绝他,最后这些淡奶油都下了许灼的肚子,只把里面的蛋糕胚喂了两口周椋。

周椋胃口不佳,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恰逢输液打完,许灼问:“要不要叫医生来?”

“睡一晚上再看看。” 周椋说不必。

许灼把蛋糕盖合上,抽纸巾擦了擦嘴,顺手也抽了张纸巾递给周椋。

周椋捂着打过针的那只手背,无力抬不起手的样子。

许灼没有办法,只好拿着这张纸,佯装凶狠地怼到他的嘴,“劝你最好明天就快点给我好起来。”

触碰的那一刻,动作却变得很轻柔。

周椋倚在枕头上,“对待病人请多一点耐心。”

许灼带着礼貌微笑,“好的,那周先生你继续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周椋问,还不待许灼回答,他就转了个身,“好吧。”

然后背对着许灼,那背影看上去,要多孤独有多孤独,要多落寞有多落寞。

许灼:“……”

怎么有一种自己是负心汉的错觉。

“我还有些不舒服。”周椋突然道。

许灼忙靠过去,用手摸他的额头,“好像退了点烧,还不舒服么?”

周椋面色不改,“可能是这床太大太空了,翻身的时候觉得挨不到底,很虚无。”

许灼:什么无?

许灼心道这床你都睡这么多年了,怎么今天才觉得空。

周椋掀开被子的一角,拍了拍床单,示意许灼上来。

许灼也跟发烧似的,脸突地烫起来,“丧心病狂啊周椋,你病了还想那事呢?”

周椋的语气放低,许灼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我只是怕再做噩梦。”

许灼瞬时心软起来,“可我昨晚就没在组里……你那助理呢?”

周椋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他今天有事。”

他咳了两声,“反正凌晨的短信也没有配对成功,没有约会,回去了也是在别墅蜗居。”

提起这个许灼就有些来气。

前两次周椋都选了自己,但自己没选择他,所以配对不成功。

这一次他选择了周椋,却没有收到配对成功的短信。

许灼收拾水杯,状似不经意一问,“你短信发给谁了?”

周椋往旁边挪了下:“你上来我就告诉你。”

许灼呵了一声,“我可以不走。”

他本以为家庭医生或者箫家桢会来守夜,才说的要走,但如果周椋一个人在家的话,他不放心。

“我不上床,睡别的地方。”开玩笑,床这么敏感的地方,他担心自己兽性大发对还在病中的周椋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周椋很抱歉的样子,“家里只有一张床,还剩狗窝你要睡吗?”

许灼白了他一眼。

周椋伸手,从床头柜上那堆牛肉干里,拿出一个,递给许灼,“上床的贿赂。”

见着这亮闪闪包装的锡纸,许灼的心是彻底柔了下来。

果断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里面还残留着周椋身上的体温。

大被同眠,瞬间暧昧了起来,许灼甚至都有些不敢转过脑袋看他。

偏生周椋还要靠近,在他耳边说,“短信谁也没发,当时把你弄丢了,急着找你。”

许灼的心跳加快,当即身体一滑,几乎平躺在**,半边脸遮在被子下面。

真是要命了,还不如不说话。

弄丢什么弄丢,当老子是娃娃么。

这床看着大,两个男人躺上去,不注意身体还是会偶有触碰。

许灼闭上眼睛,“睡觉睡觉。”

却感觉周椋倾身靠了过来,离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是要干什么?

许灼在被子里的手不由得攥紧。

他是不是该给出什么回应?

正胡思乱想着。

周椋的手却覆了上来,轻轻扒开他的嘴唇,“我看看你口腔溃疡好一点没有……你噘嘴干什么?”

许灼猛地睁眼,一骨碌又从平躺的状态变成坐起来,妈的,他还以为……

“没事没事,今天不怎么疼了。”

这觉看来是没法睡了。

许灼拿出手机,准备玩玩手机,战术性转移注意力。

其实也不知道玩什么,白天在家的时候,微博也被他刷了一个遍,看过第三期的观众们对他评价也不错,甚至还多了不少苦口婆心的妈妈粉。

让他对谈恋爱这事加把劲,努努力。

手机很快被周椋抽走。

周椋说:“难得休息一个晚上,我们今晚都不要盯着手机吧。”

然后带头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关机。

许灼觉得他说得也对,难道逃离一天节目组,白天也聊了一天的剧本,此时他是真的不想再碰任何工作了。

学着他的动作关机。

恍然想起周椋的解锁密码,“130901,我想想……那天不是高二开学么,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很难忘?”

周椋郑重点头,“终生难忘。”

许灼来了兴趣,坐直了想听。

周椋似想着什么,失笑,“大概是因为那天我清净日子到头了吧。”

刚听这话的许灼有些迷糊,但很快反应过来。

要说高二开学第一天,对周椋有什么改变,那当然是和他成为了同桌。

这是在说他闹腾呢!

许灼支起手想要拧周椋的小臂,拇指和食指都挨上了他的皮肤,但一想到他在生病,冷哼一声,今天就饶了你好了。

周椋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抵到枕头上,从上往下地看着他。

许灼咽了下口水,“你、你要干嘛?”

此时的周椋动作极具侵略性,但刘海软塌,莫名乖顺,垂眸望着他:“你不是说,晚上想做一回主?”

许灼的呼吸变得急促,意识到他说的这个做主,是上次自己争着抢着然后成语接龙输了的那次。

关于替身夜晚的主动权。

周椋轻刮了下他的鼻尖,“今天,就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

然后退开,躺回自己的位置。

许灼重新看到了天花板,劫后重生般悄悄松了口气。

这人不是生病了么,怎么还这么大的劲儿。

那他也不客气了。

周椋单手枕在颈后,“什么都可以,我不会拒绝。”

今天,他会尽可能地弥补许灼。

许灼很是欣喜的样子,“那太好了!我想这事很久了。”

周椋背在脑后的拳头紧了紧,虽说药后身体乏力,但不至于动不了。

他有自信,就算生病了,也能给许灼很好的体验。

他恩赐一样的语气,“说吧。”

许灼把自己的枕头靠近了他的,排排躺,“我想知道你这七年的所有事。”

周椋错愕了一瞬。

本以为许灼会提出一些适合夜里干的事情。

没想到竟是这件事。

“你确定?机会可能永远就这一次,你要不再好好想想。”周椋问他。

许灼点头,“嗯嗯!”

周椋只好调整了下坐姿,很自然半边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突然要我说,我倒想不起来有什么值得说。”闭上眼睛,他能想起来的,都是和许灼重逢这一个月后的事情。

那七年,好像,除了拍戏,还是拍戏。

许灼说:“随便什么,好的,坏的。”

没有我参与的。

于是周椋想到什么,便说到什么。

许灼静静的听着,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似想到什么,周椋的语气转为无奈,“有一次,周伶玉给我发消息,非要我去她学校接她放学。我以为她有什么事,刚好那天没有工作,就去了,结果到了那她又短信说犯错了被请家长了,我就去办公室找她。结果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她班上的女班主任在等着我。”

许灼几乎是秒懂,“该不会是……相亲吧?”

周椋嗯了声,“我妈安排的。”

许灼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女老师怎样?相处看看了吗?为什么你妈妈不直接和你说。”

“人应该是很好的,但没有下文,联系方式都没互换。”周椋只回答了前面两个问题。

他又想到了件事:“我从家里搬出来独居后,就想养只宠物。当时我去马尔济斯狗舍挑小狗时,原本没打算要灼灼这只,因为其他的都很活泼,就灼灼很安静,养宠物大家都倾向挑只好动的。”

“那后来为什么选他?”

周椋忍俊不禁,“当时是个冬天,它独自在角落望着窗外。但因为室内有暖气,玻璃上起了雾,它看不清窗外,就用舌头舔窗户上的雾气,玻璃再次清楚后,然后继续看着窗外发呆,傻里傻气的样子在是不是很像……”

他说到一半停了,许灼追问,“像什么?”

周椋轻咳一下,“所以它就成了我的家庭成员。对了,说说艺考时候的一件魔幻事吧。”

许灼也经历过艺考,当即来了兴趣,瞬间把刚才的疑问抛到脑后,“怎么个魔幻法?”

周椋:“进了三试,三人一组演小品,除了我另外是两女生。当时抽到的主题是「误会」,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个三角恋设计,情节虽然很俗套,但考验地便是的我们的表演如何具有生活感,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结果,一个女生太入戏了,当时真的用力打了另一个女生一巴掌,二人在考场打起来了。”

许灼目瞪口呆,“这都可以?”

周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感叹不已,“然后因为我将计就计,把一个懵圈的男友演得淋漓尽致,包括劝架的时候还两碗水端平,最后我一个人拿了合格证。”

许灼说:“我一直以为你会继承家里的事业,没想到会来学艺术。”

周椋默了片刻,“刚入校那会儿,学习也不是很顺利。我的表演功底在班上甩尾,也并不是那种特别活泛的性格,好在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老师,他说我是基本功太差了,但观察力比常人要好,手把手地带我,专业能力才渐渐有了起色。老师还说性格也无所谓,找一个靠谱的经纪人跑商务就行,后来遇到了韬哥,就是我的经纪人,这次录节目他没跟来。”

许灼心想,这七年的周椋,是他从未见过的周椋,潜移默化在改变又成长的周椋。

“话说,你为什么要退学学艺术?”他终是问出了心底一直以来的困惑。

却没有听到回答,许灼低头一看,周椋的眼神渐渐迷蒙。

到底是还在生病,体力不支,现下是又乏了。

许灼准备放他去睡觉,扶着他的肩膀令其躺平后,许灼掖了掖他的被子:

“周椋,你说你错了,知道错哪了么。”

周椋困得睁不开眼,“知道。”

许灼:“那你说说看。”

周椋嘴唇轻启,“我犯法了。”

许灼莫名,“什么法?”

周椋喃喃道:“犯了许灼法。”

许灼微勾了下唇,“哦,睡吧。”

……

一夜无梦,难得好眠。

周椋醒来的那一刻,四肢仍传来病后的酸痛乏力,但眼前安睡的人却令他心情一舒。

哪怕窗外的天色仍旧阴沉,屋内这方寸的**也是明媚正好。

周椋凝着许灼。

对方就像那大雪封山后被困于山腰的木屋,空无一物的屋内仅余面前散着热意的篝火。

周椋是漫山遍野趋光的莹虫,无知无觉地向篝火挪近,再近一些。

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许灼的脸颊。

似觉得痒,许灼的睫毛颤了颤,掀开眼皮。

和满目柔情的周椋双目对视,被唤醒的意识瞬间又迷糊起来,他从未想象过这样的周椋,哪怕是在梦里。

扫地机器人的机械声,墙上挂钟的滴答音,在这一刻全都消音。

下一瞬,周椋的指腹改抚为捏,许灼半边白嫩的脸颊瞬间被他捏得扭曲。

“嗷——”

许灼气鼓鼓拍开周椋的手,“看你这手欠的样子,病肯定是好得差不多了吧!”

刚才绝对是他没睡醒,在那瞎脑补。

他伸手探了探周椋的额头,心底彻底松了口气,总算退烧了。

半夜他醒了好几次,生怕周椋在夜里病情反复。

许灼掀开被子,周椋眉心微蹙,“再睡会儿。”

“我今天有工作,约了朋友,一会儿得走。你再睡会儿,我起来给你煮点粥。”许灼去往洗手间,“你有没有一次性牙刷什么的……”

“我帮你找。”周椋也从**坐起。

许灼推开洗手间的门,意外发现洗手台上竟有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具,连毛巾都有,都还未拆封,“别折腾了,找到了。”

周椋记得那些用具都散落放在橱柜里,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找到。正寻思着,他走到洗手间门口,发现许灼手里拿着个带有超市logo的购物袋。

这东西对于周椋也很是陌生,估摸着是箫家桢昨天送香薰和花的时候顺道买的,还算他有心。

许灼从塑料袋里掏出不少东西,竟然连洗面奶、卸妆水都有,最后还剩一个长方的盒子。

“这什么,爽肤水吗……”

周椋隔着半透明的塑料袋看过去,心头莫名一震,连走带跑地夺过这个塑料袋,投篮般抛到最上方的橱柜。

“没什么,就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灼疑惑,还要再问。

周椋摸了摸肚子,“饿了,没想到这一觉起来竟然中午了。”

许灼这才挤牙膏,想着快点洗漱完去做饭。

周椋退开,一直守在门口,直到目送许灼去厨房,他才轻舒一口气。

他这助理实在太贴心,不仅提前准备了他人过夜的东西,连套子都备满满了一大盒,真不知道该给他涨工资还是扣工资。

粥香四溢之时,门铃声起。

周椋开门后,“……”

门外是他那忙于售后服务的贴心助理。

箫家桢手里提满了食物,朝一脸菜色的周椋挤眉弄眼,“老板昨晚的生日夜过得还愉悦吗?我猜你肯定现在才起床,为你和未来老板娘准备了点早午餐……”

周椋的肩膀后,伸出一个脑袋,“什么老板娘?”

箫家桢愣了愣,“火……许老师,您怎么在这?”

周椋正准备让他滚蛋,许灼却邀他进来。

进房的箫家桢彻底迷糊了,昨天自家老板不是要弄什么烛光晚餐,怎么火火在这里。

屋内也没其他人。

一回头瞥到床头的输液袋,箫家桢忙道:“许老师您生病了?”

许灼摇头,指了指周椋,“是他。”

箫家桢心下忙的一慌,“老板你生病了怎么不和我说?你哪里不舒服?快换衣服我们现在去医院,快……”

直到周椋连说了好几个没事,箫家桢才放下心。

原来老板昨晚生病了,烛光晚餐八成就泡汤了,火火不知道是自愿还是被逼迫来照顾老板的。

许灼狐疑地瞅了眼这对老板与员工,昨晚周椋不是说箫家桢有事么,结果人家压根不知道他生病了。

周椋绕过许灼的视线,揉了揉脖子。

同时心里做好了选择,应该给这「贴心」的助理扣工资。

许灼回去盛粥,唇角控制不住地弯了下,那周椋昨晚就是故意留他的吧。

而箫家桢带来的这些美味,自然而然地下了许灼和箫家桢的肚子,周椋喝着许灼熬的粥,小口接着小口,似乎也挺满足的样子,竟然都喝光了。

周椋白天继续在家休养,派箫家桢开车送许灼去工作。

“晚上别墅见。”许灼挥挥手,抱着的水壶里装着周椋给自己做的柠檬绿茶,潇潇洒洒出了门。

周椋一直看着他进了电梯,方才收回目光。

……

箫家桢将许灼送到一家商场,后者和彭潇阳会和,买了些保健品和烟酒。

他们今天要去拜访校友,是一位比他们大三届的导演系学长。这位学长毕业后参加青年影展的创投会大展身手,很快便投身于长片的拍摄。去年拍摄的一部犯罪片上了院线后,获得了小一亿的票房,在新一代导演中崭露头角。

这位学长姓邹,他的成功不仅仅是个人实力的优秀,还归因于有一个好的制片人把关影片制作全流程,这个制片人是他们同校管理系的学姐,姓程。

他们曾经是一对校园情侣,如今已经步入婚姻。

许灼二人今天去他们家,便是要一举拉他们进入团队。

《盲点》这个项目,目前差一位制片人,没人去统筹整个进度,所以今天之行尤为重要。

这学姐学长二人都不是他们相熟,而是通过朋友牵线联系上,事先已把剧本发过去,程学姐主动邀约在今天商谈。

陈其亮今天本来也要同行,不过许灼那黑芝麻丸代言的广告已出成片,他今日得去审片,抽不出空。

许灼担心大病初愈的周椋在家有什么需要,等箫家桢将他们送到B市东城区的一栋小洋房后,便立马让他回去了。

彭潇阳摁了门铃,许灼紧了紧手里的礼盒,心里对今天的会面稍有把握。首先自是出于对剧本的信心,其次这段时间和过去的同学们打交道,发现不忘初心这四个字原来真实地存在于生活,大家虽说性格各异,但磨合一个好作品的心思是共通的。

保姆装扮的阿姨为他们开门,笑脸盈盈,“许先生彭先生是吧?快请进,快请进,先生和太太正在开一个临时发起的视频会议,实在走不开,托我向二位致歉,请先在客厅稍等片刻。”

本就是有求于人,他们等一会儿也无妨。

许灼坐在客厅沙发上,不经意间打量了下屋内的陈设,轻奢风的三层楼,装饰摆设无不精巧。记忆里这两位学姐学长的家境普通,刚毕业的时候甚至与别人合租,看来这两年确实在圈内混得风生水起。

大多同龄的同学还在为攒房子的首付而奋斗,一如彭潇阳。

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小时。

彭潇阳面前的咖啡都已喝尽,不知道是不是□□作祟,他的神经莫名有些紧绷,在许灼耳边小声道:

“他们看上去很忙,会不会瞧不上我们的项目?”

许灼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手机时间。

正巧这时,脚步声起,二人同一时间抬头,随后赶紧起身问好。

邹导穿着休闲的居家服,年纪虽不大但已留起络腮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点头示意。程制片穿着件相对正式些的针织衫,扎了个低马尾,和气地打着招呼,“大家随意点,不用这么拘谨,我们今天就跟朋友聚会一样放松。想不想吃点什么?我让阿姨去做。”

许灼忙让她不用客气,说都是吃过早餐来的。

彭潇阳擅长笔头功夫,言语上不太会来事,只能笑着跟着许灼的话点头,“学姐,那本子……”

程制片接过阿姨送来的玉米须茶,微笑道:“本子看过了,很感人,还哭湿了两张纸,被老邹笑话了。”

彭潇阳顿觉鼓舞,还欲再说,就听到程制片话音一转,“许灼你最近好像在参加综艺?这个综艺最近热度还可以,不过我一直有点忙还没时间看,你感觉怎么样?”

许灼接过话,“别提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大,一开始不习惯被摄像头跟着,感觉一直有人盯着自己,后来待了几天就能无视了。”

彭潇阳想和邹导搭话,后者却从茶几里拿出一袋饲料,走到浴缸边,悠哉喂起了乌龟。

程制片很健谈,聊到自己刚毕业的时候曾经给综艺做过策划的经历,又聊到过两天要回到母校给同学们上几节公开课。

彭潇阳有些心急地在桌下踢许灼。

许灼不作声色地给他剥了个橘子,继续轻松地和程制片闲谈。

唠家常唠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程制片终于让保姆从房间里拿来了纸质打印出来的剧本。

许灼靠沙发边沿坐了坐,彭潇阳挺直腰背,期待地看着她。

“故事虽然是同性题材,相对小众,但自如今同性婚姻法案通过后,这类影片有一定的扶持力度,上映天数和市场也有保证,所以有不小的投资潜力。剧本在我这里也算及格,社恐画家与视障青年,关注了社会边缘人群,有一定的话题度……”

彭潇阳喜形于色,还能有什么比自己创作的作品被专业人士肯定更让人开心呢。

许灼跟着松了口气,原本以为半天不进入正题是出了什么岔子。

程制片温着语气,“但是你们也知道,一部作品的成功少不了一整个团队的运作,编剧看的只是文本层面,拍摄、制片最好也在前期介入。”

许灼听出了她的话中话,“请问学姐学长有什么高见?”

程制片看向邹导,后者听了许灼这话,终是放下饲料,拍了拍掌心,“要我说这本子,得改。”

“啊,怎么改?”彭潇阳忙问。

邹导坐回了沙发的中心位,“明摆着冲突太少,场景变换不是盲人的家就是画家别墅,还都是一些室内戏。没有那种歇斯底里的强冲突,观众不爱看。”

彭潇阳解释道:“但它的心理冲突非常强烈,只是情绪表达上内敛些……”

邹导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断背山》谁没看过啊,就这种要说不说就让观众猜的感觉,但人家优秀的地方我们可以学一学啊,打个比方,《断背山》的两个男主都有妻子,同妻这种设置最有话题度了,我们也可以设置画家有个结婚多年的富豪妻子,或者盲人有个其他身体部位残疾的妻子,婚内出轨是不是听上去更有看头?到时候我们宣传的时候还可以用,国产版本的《断背山》……”

许灼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彭潇听上去也觉得很不适,狗血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样照抄照搬的观感非常不好,少了原创性更像为了蹭热度而制造。

“我的人物设定足够有深度,或许并不需要这样多余设置,免得到时候显得繁杂……”彭潇阳说得比较委婉。

邹导再次打断他,“人物不重要,重要是情节,是奇观大制作,你这个题材限定了你拍不了高概念的东西,但我们可以把背景置换,比如说换成民国时期,军阀二代和盲人,瞬间更带感是不是?要是加入点战争片的东西就更好了,我们要拍大片,更好融资,也能赚更多的钱。”

许灼以演员的身份参与这个项目,很多幕后创作层面的意见不方便插手,但此时忍不住开口,“学长,我作为一个演员时常要钻研角色表演,对人物有些看法,容我多说一句。情节和人物同样重要,如果只是一些程式化的人物塑造,再精彩的情节衬托,也会让故事显得空洞。”

“嗯?你不是偶像吗?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表演系的。”邹导听了他的话后脸色有些发硬,自问自答了这么一句。

许灼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也没说。

彭潇阳的语气则有些激动,“或许部分类型片可以这样取巧,但《盲点》这样的文艺取向绝对不可以弱人物,无论说什么,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修改。”

程制片见气氛有些凝固,忙笑着出来打圆场,“什么事都好商量嘛,我有个好的提议。要不这样,彭学弟,你要是嫌麻烦不想修改的话,可以把本子卖给我们,我们这边组建专业的编剧团队进行修改,当然,你如果能进入这个团队也是可以的,我们一起努力,发个各自挥最大的优势……”

许灼垂眸,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夫妇二人一唱一和,就是想要这个剧本。

本子要是卖给了他们,彭潇阳就算进入了编剧团队,也再没有话语权,本子迟早被改得稀碎。

彭潇阳脸色都变了,眼看着要说些不好听的话,许灼突地起身,摁住他的肩膀,“我去一下洗手间。”

彭潇阳的话哽在喉间。

保姆过来给许灼带路,“一楼的洗手间的电子马桶出故障了,您去二楼使用吧。”

临上楼时,许灼听到彭潇阳竭力忍耐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暂时还没有把本子卖掉的打算。”

许灼虽本意并不是上厕所,但既然提出来了,总得去洗手间晃一下。

二楼的洗手间会路过主卧,许灼无意间余光扫到主卧未关门的室内,脚步一顿。

双人**的被褥混乱未叠,床对面的墙壁上还投影着游戏界面。许灼知道这个游戏,是最近比较火的一个需要双人配合的闯关游戏。

他进入洗手间后,对着镜子的表情着实算不上好,什么要开临时会议,无非是故意晾着他们,增加些谈判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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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咪认错道侣后被影帝拐走了》

「游戏人间影帝攻」x【漂亮小笨蛋满脑子奇怪知识猫猫受】

白少离是灵猫族的现任族长,是灵修圈最好看的猫猫,可惜时代变了,他不想再做猫了,他想学做人,赚钱买罐头买玩具,买智能手机,打电子游戏……他不会工作,但自带锦鲤体质,能知吉凶,陆续征服了一堆娱乐圈大佬。

——

但有一个问题,他必须与人结成道侣双修,才能留在城市,否则就要滚蛋。

道侣是安排好的,但他认错人了!

认错的道侣:国际影帝、商界大佬、而且长得还特别好看。

安排的道侣:渣男。

渣男不但自己渣,还想带着白少离一起渣,“约p是正常生理需求就像吃饭喝水。”“我有三十多个前任但只有你一个道侣。”“从一而终?你是什么古董?”

白少离听着这些新鲜的做人常识,总觉得……哪里不对?

——

后来——

白少离推开道侣:“我不跟你双修。”

“为什么?”

白少离:“因为你是渣男,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你要睡我,然后始乱终弃,按照套路,我要先把你踹了,然后经历一番波折,才能找到真爱。”

某影帝面带微笑:“哦豁?想要什么波折,你说。”

白少离认认真真拿出记事本,“你要先追求我,然后我跑,你追,我插翅难飞。”

某影帝揪住猫耳:“嗯……以后少看一点偶像剧。”

——

纪云封在人间有许多身份,修行千年,离飞升只差一个机缘,他为此找寻百年,却没想到,机缘竟然是一只猫。

嗯,一只好看的猫。

纪云封从没对任何人动过心,也没想过要找道侣,他把这只小猫当成晚辈照顾,为了他能顺利修行,甚至安排了一场恋综相亲。

一号高帅富pick白少离。

二号白富美pick白少离。

三号科研大佬pick白少离。

四号体坛新星pick白少离。

……

到了反选环节,录影棚的灯光忽然熄灭,黑暗中,熟悉的声线贴着白少离耳边响起:

“说吧,你想选谁?帮你参谋一下。”

“一号?”

“一号不会做饭。”

“那二号?”

“二号修为太低。”

“三号?”

“搞科研太忙了,没时间陪你。”

“那就只有四号了,我选四号!”

纪云封把人堵在墙角,笑得危险:“你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