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昏昏沉沉, 加之药效袭来,周椋无力地坠入梦中。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莫名恐慌,神经敏感到背后满是虚汗。

他已经一天一夜未能和许灼联系。

许灼会不会再也不想理他, 就像当年一样。

他还有多少个七年可以失去许灼。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许灼吵架。

——

高中阅览室。

“周椋!你在这啊, 让我一顿好找!”许灼忽然从背后出现, 捉住了周椋的手臂, 佯装生气的样子,“逃课不叫上我, 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

书架角落本在说着狠话的赵哥和其胖子小弟猛地一个激灵,发现周椋的身影后,俱是一惊, 胖子小弟壮着胆子本想给周椋挑衅地瞪上一眼, 赵哥猛地拍了把他的脑袋,甚至都不敢往周许二人的方向瞟, 忙抓着胖子跑远了。

许灼来得晚,没听到俩人刚才的悄悄话, 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两人远去的背影,没放在心上,一把揽过周椋的肩膀,“老婆,陪你老公去打个乒乓球呗,这些破书一股霉味闻着我就困了。”

周椋用手扫开他挨着自己的爪子,拿着本历史书,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许灼没趣地咂咂嘴, 也跟了过去, 手里扔着硬币, “你要不要吃香肠啊,我要来根黑椒味的,我给你也买根?”

去小卖部也能混混时间。

“下节课是英语课,老师要报听写单词,你都背好了?”周椋掀开一页。

许灼压根没当回事,“抄你的不就好了?”

周椋:“老师叫我替他报听写。”

言下之意,他不用写。

许灼懵了一瞬,低声一句“靠——”

这英语老师特别难搞,单词要是没背熟,就要罚背英语课文,那难受程度和背单词相比至少翻了十倍。

许灼再不管什么乒乓球烤肠了,直奔教室去临时抱佛脚。

周椋透过窗户,看着穿过操场飞奔的许灼,眼底浮上自嘲与疏离。

我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好喜欢的。

转眼到了下一节英语课。

顺利听写完成的许灼,如度过九九八十一难般劫后重生,没骨头一样歪在桌上。

周椋拿出英语课本,翻到老师上次所讲的那页。

许灼懒得动弹,躲在自己往桌上垒着的高书堆后,对周椋小声道:“周大哥,我睡一会儿,老师要是点到我,你记得喊我起来。”

然后他放心地闭上双眼。

周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冷硬着脸转回头。

英语老师今天心情一看就不好,估计又在年级主任那因为所负责班级的周考成绩吃了瘪。而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在学生们身上出气。

“来,来来来,同学们-我们来玩造句接龙吧,我来选一列的同学,给出一定的限定范围,大家挨个用单词或者短句接下去,一起做个小游戏,我来看看是哪列同学这么幸运。”

同学们都叫苦不迭,他们可不认为这是游戏,这分明是折磨。

学生们只喜欢专注上课的老师,最不喜欢的就是爱抽人回答问题的老师。

好巧不巧,许灼所在的这一列,今天恰好是英语老师观照的幸运儿们。

第一个同学起立,老师说:“说一个东西,做主语。”

第一位同学想了下,用英文说:“一个双肩包。”

第二位同学给它加上了颜色的形容词,“一个绿色的双肩包。”

第三位同学给它加上了形状的形容词,“一个形似饺子的绿色双肩包。”

第四位同学给它加上了地点状语,“桌上的形似饺子的绿色双肩包。”

第五位同学给它加上了表语,“桌上的打开了的形似饺子的绿色双肩包。”

下一个同学没能立马接上。

所有同学的视线都看向那位只在书堆后露出了个乌黑黑发顶的许灼,老师一眼就出来了他在睡觉。

“咳……咳咳”她用力地咳嗽两声。

背了几个单词用脑过度的许灼此时困得不行,还在梦里和周椋打乒乓球,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班上浮现同学们的偷笑声。

周椋拿水性笔的笔盖,用力戳了下许灼的肩膀。

后者痛得直接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去——”结果和表情已经有些不太好的英语老师对视了眼,周遭的同学们则对他抱以同情的目光。

他话音连忙一转,“我去——来回答老师您的问题。”

英语老师冷笑一声,“那你把刚才的句子做宾语从句,自己造个主语和谓语,连成一句话。”

同学们一阵起哄,摆明了老师现在已经有些小怒了,出给许灼的题都比前面的同学要难。

“好嘞!”他嘴上应付着,私下拿脚踢周椋的鞋子,从牙齿里溢出几个音节,“快、帮、我!”

周椋没有立刻说话。

许灼心里那个急啊,前面同学说什么了他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啊!于是不停地踢周椋的鞋,加大力度。

周椋终于把脚挪开,小声道了句:“Dog eaten this……”

许灼想也不想就照搬,“Dog eaten this!”说完为了表现自己懂很多,还特意用中文翻译了遍,“对,没错,狗吃了这个!”

这三个单词简单,聪明如他还是会的。

结果没想到,全班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笑得许灼有些发怵,跟着尴尬地笑了下,“怎么了吗?”

老师的脸气得都紫了,“你是说,狗吃了桌上的打开了的形似饺子的绿色双肩包,对吗?”

同学们的笑声更甚了,有几个甚至拍起了桌子。

许灼脸通红地站在座位上,过了两秒,他终是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周椋,“你耍我?”

周椋转着笔,眼底滑过一丝轻蔑。

许灼没看到,他另一只背在桌下的手正用力紧握。

许灼双眸中的难以置信逐渐转为失望与难过,有一种被信任朋友背叛的难受。

英语老师吼道:“许灼,别跟我瞪着周椋,人家这叫不助纣为虐,值得表扬。你给我出去站着,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许灼猛地一推桌上的课本,全部倾斜到周椋的桌上,“你的良心才是被狗吃了!”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难堪,他捏紧了拳头,大步往教室外走去。

班上同学的笑声忽地转为了八卦的声音:

“哇这周椋真狠啊,班上就许灼愿意搭理他,还这样对人家。”

“他那人啊,心比天高,傲着呢,估计打心眼里瞧不起许灼,也不知道有什么身份去傲。”

“哈哈哈这俩人要彻底闹掰了吧,怎么不打起来。”

“我看周椋这性格啊,注孤生,都说私……”

“哎唷别打我,我不说还不行了么,我知道,不能提不能提。不过啊,都说他那样身份人啊,心里有疾病,果然没错!”

……

有些人自认为说话声很小,但教室的空间就这么大,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部进了周椋的耳朵。

他却恍若未闻,专心地做着英语课本单元后的习题,像没事人般。

没有人注意到,他每一笔一划写得有多么用力。

这样也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那个人的喜欢,就让那个人讨厌自己好了。

讨厌他,才是从小到大身边人对他的常态。

英语老师用力地捶了两下黑板,“好了,都给我安静!上课!”

——

待许灼再回到教室,全程板着张脸,连眼神都不再给周椋一个。

坐下的那一刻,甚至还把桌子拉开,他一直不承认存在的三八线变成天然又巨大的鸿沟。

全班你看我我看你,知道这二人是要彻底决裂。

许灼不再找周椋说话,甚至都不帮他传东西。

任许灼每天把课本和笔摔得震天响,周椋都没有任何反应,循规蹈矩过着自己孤僻的生活。

就这样,到了可能是冷战也可能是绝交的第三天体育课。

老师今天要测试大家的仰卧起坐能力,需要同学们两两配合,换作往常老师刚公布测试项目的时候,许灼就已经缠到周椋身边了,今时不同往日,许灼选择了与何超一对。

他和何超坐在台阶上无所事事地等候老师叫自己的名字,状似无意地侧眼看了下周椋所在的方向。

那人至始至终都形单影只地站着,没和任何人凑对,老师让他先等等后面再给他安排同学帮忙。

许灼心里那无名火又蹿了起来,所以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是吧,行。

何超见他脸色不好,叹了口气,“不就是英语老师罚你背三篇课文吗?不是给了你一周的时间,看你烦了几天了,就这么没法和英语和解么。”

许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话。

实则气到咬牙,满脑子他要和周椋离婚!回家就上OO炫舞登录大小号解除婚约!他不要这个老婆了!

“对了,”何超突然想起一事,“你和徐子立进展怎么样了?不是约着电影了么……”

许灼摆摆手,“他压根没去,八成对我没意思吧。”

何超同情地瞅着他,心里其实对这结果早有预料,自己把情书塞到了周椋书包,徐子立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可能会去。

周椋肯定也不会去,八成还因为情书厌恶了许灼,这才和许灼闹掰。

莫名就有些爽。

“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啊,你再努努力……”何超说到一半,就被许灼激动打断,其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眉头也紧蹙起来: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那周椋身边突然出现的女同学……是谁啊?”

何超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不知道何时,周椋身边来了位女生,对方班级应该也在上体育课,穿了一身清爽的网球服,腰细腿长,高扎马尾,英气中透着漂亮,一时间班上不少男生的目光都黏了过去。

何超眼前自然也是一样,目光在其纤白又瘦长的大腿上流连了阵,“孙熙卓啊,你不知道?”

许灼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确实第一次见这女生。

他每天心思都在看电影玩游戏,不关心校园八卦也走路从不看美女,再就是一心想着怎么消解无聊逗周椋。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孙同学的美丽与魅力程度,足可以称得上是校花级别,最重要的是对方一颦一笑间流露的自信尤为增色,许灼如果不是喜欢男生,怕是也会为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倾心。

周椋似乎和她相熟,俩人神色自然地在交流。

许灼的身体不由自主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可惜隔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是隔壁艺术班的,学播音主持,你开学典礼的时候她就是新生代表,你连这都能忘?”何超表示很震惊。

许灼的关注点却是,“她和周椋关系很好?”

此时,班上女生们的测试全部结束,朝他们走来的赵婷婷为他们解了惑,“听说,周椋的妈妈和孙熙卓的妈妈是闺蜜,两家走得也很近,他们应该算得上青梅竹马吧,关系能不好吗?”

何超给她拍了拍身边台阶上的灰,“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赵婷婷却一屁股坐在许灼的身边,“女生们想知道点事比你们可容易多了。”

许灼这才想起来,周椋说过,他有一个朋友,叫孙熙卓。

原来对方是自己学校的同学,还长得这样好看。

她该是有些混血基因吧,五官标致立挺隐约有些像西方人的高颧骨。

那边。

孙熙卓撩起一边的碎发,把耳朵面对着周椋,“看看我新打的耳骨钉,好看吧?”

周椋扫了眼,思索片刻,“这进校园的时候,会被教导主任抓着写检讨。”

孙熙卓不以为然,“我进校园的时候不知道取下来吗 ?不是……我问你好看不好看,你回答我好看不好看就完了!”

“嗯,好看。”周椋应付道。

孙熙卓无语片刻,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地没劲,要不是妈妈说让她在学校多照顾照顾周椋,从小到大这才出于孝心偶尔想着去慰问一下这位孤僻的兄弟,不然就冲他这敷衍自己的态度,早被她拉进心里的黑名单了。

她四处张望,“诶?你的帅气小跟班呢?”

这段时间,孙熙卓本来也找过周椋好几次,每次见他身边都有个好看的男孩子,她便没有过来打扰,自己也落个偷闲。

现在长大了,男女意识更明确,好几次她和周椋说几次话以后,别人都来问她是不是在和周椋处对象。

太影响桃花了。

而周椋呢,对她的短暂性的消失甚至都没发现,无所谓什么桃花绯闻。

只是和许灼吵架的这三天,他又恢复到了曾经的清净,这是他这学期在遇到许灼后无时无刻不在梦寐以求的清净。

本以为会开心至极,再也没人烦自己了。

可一想到,许灼或许永远不会和自己说话了,周椋的心情,似乎也并没有和开心有什么关系。

孙熙卓见到他沉着的脸,心下了然,“人家不搭理你了吧?”

周椋冷冷地看她一眼,做着热身运动。

孙熙卓一点也不意外,“你要改改你这臭脾气了,人家多好一小帅哥啊,被你气跑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周椋不说话,她便自顾自说下去,“我了解过了,他父亲早逝,从小和妈妈一起生活,妈妈是国际超模,难怪小帅哥长这么好看,好想捏捏他的脸……我说到哪里来着?他父亲去世后,家财都被亲戚瓜分,和妈妈过着衣食无忧但没什么实权的生活,被排除在我们这个圈子之外,多好的一个人啊,和那些家族纷争清清白白。”

进入这所高中的学生们非富即贵,但富人们内部仍有阶级的划分,像周家孙家这样老牌的世家,属于这所学校金字塔的最顶端,像何超赵婷婷这样家族属于后起的新贵,没什么家族底蕴,本质上和世家门还是有一定差距,甚至极个别傲慢自恃身份的世家还会认为新贵们只是走了狗屎运的暴发富,打心眼里瞧不上。

许灼属于这两个阶级之外,单纯因为妈妈善于交际,有些人脉,塞进了这所学校。

自然也就不知道周家黄家那些腌臢事。

再怎么说,孙熙卓和周椋也这么多的交情了,很希望他能多些朋友,老是一个人,很容易闷出病来。

不想自己一片苦口婆心的劝说,周椋竟然道了句:“下次不要私下调查他。”

孙熙卓刚要吐槽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忽然,她回味出什么,“你这是嫌我多管闲事还是在帮他说话?”

周椋又不说话了。

孙熙卓却乐了,觉得有点意思,什么时候见过周椋这样维护一个人啊。

忽然间,她察觉到一抹视线,下意识看了过去。

发现视线来自于嘴里刚提到的小帅哥,怎么坐那么远呢。

她刚要铆足精神观察一下这个令周椋反常的人,对方却已经飞快地把视线撇开了。

“换作你们,是更想和这个孙同学做朋友,还是更想和我做朋友啊。”许灼突地来了这么一句。

赵婷婷非常捧场,肯定的话语中带了丝羞涩,“当然是和你了。”

何超见到她的神色,脸色一僵,阴阳怪气道:“那是你们女生的想法,男生呢,都是视觉动物,我想全校应该没有男生不想和孙熙卓做朋友吧?”

赵婷婷不满他这句话,和他争执起来。

许灼抿着唇,看到孙熙卓坐在地上,用手摁着周椋的脚背,辅助其做仰卧起坐。

他顿时莫名气不打一处来,猛然起身,然后朝二人所在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只是由于站起身的时候动作太快了,许灼头晕了一瞬,待他颤巍巍缓过神来,刚才的气势瞬间全无。

但已经踏出的脚绝无收回去的道理,何况那边周椋的仰卧起坐考核已经完毕,孙熙卓发现许灼的身影,还拍了拍周椋的膝盖,示意他回头往许灼这边看。

于是,许灼雄赳赳气昂昂地……

非常自认为很拽地……

路过了他们,往体育馆的出口走。

赵婷婷在身后大喊,“许灼,你体测不测了?”

许灼潇洒地朝后摆手。

同时心里只想快点走,并且大骂自己,怂货。

直到呼吸了体育馆外的新鲜空气,许灼这才觉得心里的火气降了些许,准备去小卖部买根冰棍。

去的路上,许灼边走边踢地上的落叶。

自己在这热和地缠着别人,原来别人有美女好朋友,不缺朋友,所以压根不在乎他这个朋友,就说气人不气人吧。

他又不是没人玩,没必要在周椋这棵坏树上吊死,他这样想着。

我也是有脾气的好么,周椋你这次彻底惹到我了!

不是,周椋这臭脾气怎么会有朋友呢,自己这样死皮赖脸,周椋都不待见自己,那孙同学究竟有多么能耐啊,为什么他可以和孙同学做朋友,不能和我做?

啊啊啊,想不通啊!

路过绿化带的时候,面前的树下投射的阴影晃了晃,吸引过去了许灼的视线,原来是树在晃。

他抬头一看,发现树上竟爬着自己班上的两个男同学,赵哥和胖子,他们二人聚精会神地在树叶间找着什么。

发偶尔发出猥琐的笑声。

许灼抬头望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继续走自己的路。

真的想不通啊,奇怪的人这么多,逃课爬树的都有,自己顶多就上课偷偷睡个觉,周椋怎么就不能接受自己呢。

学霸和学渣之间难道有天然的壁垒么。

许灼百思不得其解,在小卖部吸溜了三根黑椒烤肠,混到下课才拿了根冰棍回教室。

这半只脚刚踏进教室门,就听到“啊——啊啊啊——”连连不绝的尖叫声,好几个女生冲了出来,不小心撞到他,差点给他冰棍撞飞出去。

好不容易保住了冰棍的小命,他冲着躲到自己身后以赵婷婷为首的女生们道:“怎么了这是?”

“虫……虫虫子,好大好肥,吓死人了!!”

许灼莫名其妙朝里走,发现不少男生还有胆大的女生正围着最后一排——那不就是他的桌子?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许灼推开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不是他的桌子,是旁边周椋的桌子上正趴着几只青色蠕动的虫子,有一只身上极其恶心还带着白色波点与绒毛。

周椋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的课桌前,攥紧了校服的衣摆,紧紧地盯着课桌上方笔袋的方向。

原来笔袋里还有一只青色的蚱蜢,正用乌黑的圆眼睛看着周椋,触须不住地跳动。

“喂……”许灼下意识出声,周椋却如入定般,恍若未闻。

同学们看热闹似的窃窃私语:

“这几层楼高教室里怎么会有毛毛虫呢?”

“八成有人故意放在这的吧。”

“周椋这是在干什么,该不会是怕虫吧,好无语,他一个大男人!”

……

许灼皱起眉头。

那个蚱蜢突然发作,猛地一个跳跃,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一下子跳到周椋的肩头。

翅膀震动发出「唧唧」的虫鸣。

周椋的身形猛然一颤,脸色霎时惨白。

许灼弄不明白周椋为什么不躲开,或者把蚱蜢拍开,而是痴站在原地。

嘈杂的人声中,许灼隐约捕捉到一阵急促的憋笑声,这声音似乎不久前刚听过。

他循声看了过去,赵哥和胖子正伏在人群中,前者正拿着手机对周椋的方向录制视频。

许灼朝他们挪了一步。

胖子在赵哥的耳边恶狠狠一笑,“你快看看他那出糗的样子,呵,看隔壁班那□□还喜不喜欢这样胆小如鼠的男人。”

下一瞬,赵哥手中的手机被人拔走。

二人先是一愣,随后胖子对许灼竖眉,“你他妈干什么?”

赵哥猛拍胖子的脑袋,“你给老子小点声。”

但所有人的视线还是被他们三人的争执声引了过来。

赵哥压下眼中的怒气,冲许灼好言好语,“你不是被那周椋捉弄了么的,现下我们才是一对的,把手机还给我吧。”

“谁和你是一对的。”许灼可不吃这种套近乎,在二人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手机里刚录的视频彻底删除。

赵哥脸都黑了,“许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胖子过来抢手机。

许灼随便他抢过去,对赵哥冷哼一声,“既然你请我吃酒,我就请你吃冰棍好了。”

话音刚落,趁其不备,他便把手中已经有些化开的冰棍塞进对方的衣领里。

“老子艹!!”

“好冰!”

“大哥你没事吧?”

胖子慌忙地帮赵哥找在衣服里滑来滑去的冰棍,冰得赵哥阵阵惊呼,同学们实在忍不住,哄笑个不停。

许灼转而朝周椋走去,走近了才注意到周椋的指尖在微不可察的轻颤,额前的刘海也有被汗水打湿的迹象。

那只蚱蜢嚣张得很,逐渐朝周椋脖子的方向跳去。

许灼当即脱掉校服外套,一把裹住周椋的肩头,两手一缠,把蚱蜢包了进去。

身体不可避免地和周椋有所触碰,这才意识到后者的身体有多么僵硬。

许灼顺手去他的桌上,把那几只毛毛虫也裹了进去。

就在这时,赵哥终于把肚子里的冰棍拿了出来,此时化得差不多只剩甜水,他只觉胸口一阵恶心:

“许灼,你他妈的这是在找死!”

作势就要和胖子一起朝许灼冲过来。

许灼正色吼道:“你还有脸说话,是不是要逼我去找保安要操场上的监控,看看你们是怎么在树上和这些小动物做亲密友好交流的?”

“你——”赵哥和胖子俱是色变,没想到竟然被许灼发现是他们干的。

许灼此话一出,班上的同学们哪有不明白的,又开始私语讨论,对赵哥和胖子指指点点。

许灼冷笑一声,“还不滚,想一起去政教处一日游?”

赵哥和胖子哪还顾得上什么冰棍之仇,夹着尾巴灰头土脸地早退了。

许灼确定他们跑远了,才拍了拍周椋的背心,“没事了。”

同学们都散了,唯周椋还站在原地,眼底的情绪很复杂。

这是第一次,许灼以如此正经,而不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许灼抱着自己的校服就出了教室,头顶上课铃的响声。

去绿化带放生完小动物的许灼,回来的时候喊了声“报告——”

喊完他就后悔了,他真是懊恼至极刚才没看一眼课表,迟到进来才发现这节课是他最近刚刚结仇的英语老师的课。

只能对英语老师抱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露八齿微笑。

英语老师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只眼神扫了一眼,让他快点坐回去别招人嫌。

许灼连忙会意,脚底抹油飞快冲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上哐当入座。

坐下来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扫了眼身边人。

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状态大致恢复如常了,还有精力做笔记,应该是没事了。

许灼放心地从裤子口袋里刚买的还未拆开的冰棍,都怪那俩人,害得自己刚才还浪费了心爱的小冰棍。

一定要吃够他才满意。

他把弄脏了的校服外套随意往板凳下的靠脚一扔,反正有校服他也从来不正儿八经地拉拉链,有和无也没差别,天气还不冷,穿短袖校服就是了。

这刚要撕开冰棍包装袋,耳边传来周椋的一句,“多管闲事。”

许灼刚要怼回去,脑海中浮现刚才周椋颤抖的那双手,嘴里怼人的话说出口时便变成了打趣:

“哦,校规规定了不能多管闲事了?”

周椋却没有接话,只是侧过脸,静静地看着他。

许灼也不甘示弱地回看了过去,可是每次对视的时候,他都是最先软气势的那个。

这次也不例外,尤其是周椋眼底莫名的情绪太灼热,险些烧红了他的脸。

他嘴硬道:“干嘛……”

“许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忍无可忍,大喊了一声,“你要说话就给我出去说!别扰乱课堂。”

许灼听到英语就犯困,求之不得可以出去吃冰棍,不然还要躲在桌下面偷偷吃。当即起来朝门外走,毫不拖泥带水。

但意外的是……身后还带了个人。

英语老师先是一愣,随后问一同起身的周椋,“周同学,你这是?”

周椋说:“老师,是我找他讲话的。”

然后在老师气急败坏的神色和同学们的起哄声中,周椋和许灼一同站到了教室外面。

许灼看着跟出来的周椋翻了个白眼,这好学生也有叛逆期么。

窗外正对着太阳西晒,比教室内要热一些,许灼再次拿出冰棍,刚撕好包装,手中的冰棍就被人抢了过去。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看着周椋把这冰棍送进了嘴里,咬了很大一口。

许灼捶了下他的肩膀,把冰棍夺了回来,眼看着就要咬下去。

周椋制止,“这个我吃过了。”

许灼瞪了他一眼,“怎么着,你吃过就是你的了,我不能吃了?我问你,冰棍你出一分钱了么,你有所有权么你!”

于是周椋眼睁睁看着许灼就着他嘴唇触碰过的地方,咬了更大一口。

二人莫名对视一眼,然后都笑了起来。

周椋想,我就勉强让你继续喜欢我吧,我的同桌。

——

次日清晨。

周椋推开家门,出了种满鲜花的庭院,在保安亭处,看到了被拦的两个熟悉身影。

他视若无睹地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赵哥左脸上有个红肿的巴掌印,胖子嘴角很显然也被揍了一拳,紫青且肿得老高。

他们忙拦住周椋的去路,不小心碰到周椋衣角的时候,保安亭里魁梧的保安们霎时冲出来,吓得他们举手告饶:

“误会,误会,我们真是来道歉的!”

“周椋你行行好,接受我们的道歉吧!”

赵哥对其深鞠躬,身边的胖子慢半拍,还是被赵哥一巴掌拍到背上,才知道要鞠躬,忙弯了九十度的腰。

“周椋,我昨天真的是被那小婊……不一个暗恋的女孩子鬼迷心窍,才做了这种糊涂事,没有特别歹毒的恶意,求求你和周校长说一声,别让我退学。”

“周椋同学,周椋大哥,从今往后,我认你做大哥行吗?求你放我们一马!”

“对对对,你是我们的老大。”

周椋垂眸,眼底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他们。

昨天的昆虫整蛊事件,许灼说要去政教处,是一点也没开玩笑,英语课下了就去政教处告状。

整个学校所属的集团都是周家控股,周家的公子在学校受到这样的欺侮可还得了,学校的领导怕董事长怪罪,率先处分的俩学生,通知了双方家长,当天周椋还没放学就去致电周家赔罪。

周母在家里听到这事,气得直哭,周父也大怒,毕竟周椋从来不会在家里吐露任何自己受的委屈,他们还以为周椋在学校过得很好。

这俩人在背后传周椋身份的事也闹到了周家人的耳朵里,最为震怒的还是周椋的爷爷,爷爷同他隔代亲,从小捧在手里怕化了的乖孙受到这样的欺负,这是彻底触及底线。

周老爷子直言让这俩道德败坏的学生退学,以周家在教育界的声名,任何私立的学校都不会再接纳他们入学,除非去国外。

读书的事雷霆处理,和这俩家人有关的任何合作,周家也叫停了,和周家关系好的集团也跟风效仿,这俩家人一夜失去了难以数计的生意。

昨晚俩人的家长就亲自带着厚礼来赔罪了,可惜被周母叫保安轰了出去。

今早换这俩人来,八成是家里大人命令过的,让他们不求得周椋的原谅不得回家。

赵哥和胖子哭得鼻涕眼泪横流,周椋的内心并无任何触动,他们仍在做最后的挣扎,慌不择路开始瞎说,“周椋,你行行好,你放心,以后的话,许灼我们也绝不招惹,把他也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走了两步的周椋忽然停下脚步,“一个条件,我家里的事,别让许灼知道,管好你们和所有人的嘴。”

赵哥和胖子呆了瞬,当即意识到这是捡回了一条命,连连高呼,“好好!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一千个条件都可以!”

周椋却早已坐上了家里的豪车,去往学校。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许灼竟然比周椋早到,翘着二郎腿在位置上玩着手游。

周椋走近,许灼熟悉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早。”

回应他的是对方在他桌上放一个纸袋。

许灼这才抬头,单手扒拉开袋口,“什么啊,给我的?”

周椋颔首。

许灼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竟是包着火腿蟹柳滑蛋的三明治,还有一杯冰拿铁。

“哟,周小椋,良心又从狗嘴里吐出来啦,知道给老公带早餐了?”

周椋轻咳一声,“妈妈做多了。”

他拉开拉链,塞在最上面的校服露出了一个角。

许灼疑惑了一瞬,伸手抽出来,“这不是……我的校服?”

他发现上面的脏东西已经全部被洗干净,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摸起来仿佛护理过一样异常柔顺。

许灼调侃道:“妈妈这是顺便也帮我把衣服洗了?”

周椋别开头,“你知道就好。”

许灼勾唇,“夫夫之间不言谢,今天我也给你带礼物了,你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周椋诧异看他一眼,眼底划过些许期待,手伸到和许灼的抽屉呈惊天对比的自己干净整洁的抽屉里。

有一个圆形的巴掌大扁平的硬物,他拿出来一看,上面竟然还贴着张便利贴遮了个全貌。

便利贴上写着:

【请欣赏世上最丑的人】

周椋觉得古怪,但还是迟疑着,揭开这张便利贴。

“……”

里面竟是个小圆镜,照出了周椋此时无语想打人的脸。

“哈哈哈!!”许灼笑得捧住肚子。

——

睡着了的周椋,不禁被记忆里许灼的笑声感染,也跟着弯唇,但干涸的嘴唇牵扯了下,瞬间醒来。

意识到是做梦的那一刻,无尽的的失落瞬间填满的周椋的病体。

那次争吵,许灼没有被他推远。

那这一次呢,许灼恐怕永远不会再走向他。

迷糊间,周椋看到床边坐了一个关切的身影。

周椋的心空了一瞬,为什么会看见许灼,这是梦还没有醒来?

许灼和他对视了两秒,有些尴尬地转开头,昨天和这人吵得那么凶,现下还没有说开呢,还抹不开脸。

“我、我去个洗手间。”他说着就要起身。

周椋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不顾欲把他撕裂的头痛,猛然起身,从后紧紧抱住许灼,“别走。”

许灼被他禁锢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周椋还在发烧,身体很烫,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什么,带着些鼻音,在许灼耳边呢喃:

“对不起,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