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对他的到来全无反应。

呼吸微滞,安嘉蹲在梁川身边,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梁叔。”

耳畔有风声,有彼此的呼吸声,就是没有梁川回应他的声音。

安嘉看到,梁川眯着眼看了一会远方,就低下头摩萨着手里的相框,垂下的眼睫,留下了暗影。

安嘉可以清晰地看到,梁川抬起了唇角,笑得很温和。

可是,他看的人在他眼前,为什么还要去看一张照片?

巨大的恐慌在心底蔓延,安嘉抓住了梁川的手,“梁叔,梁川,我在这里!”

他声量有些大,梁川似乎被惊吓到了,迷茫地转过视线来看他。

眼睛依然很漂亮,宝石蓝,在夕阳的光下,显得很迷幻和漂亮。

可是他就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依然没有说话。

整个人,像具没有了生命没有了感情的精致木偶。

没有任何情绪,手也任由安嘉抓着。

呆愣愣地看着安嘉,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安嘉心凉了一片。

嘴唇在颤抖,这算如了他的愿吗?梁川终于成了一个神智不清醒的人。

漆黑的眼眸里,情绪崩塌,绝望席卷。

“梁叔啊,您的爱,让我恶心。”他是这样对面前的男人说的,他记得。

他让男人吃!精神药物,他要让他变成一个傻子…他要报复…

他要报复…

安嘉觉得呼吸困难,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疼,四肢百骸像是被火烤着一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到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老天爷要捉弄他啊,让他重生,他恨着他报复梁川,然后让他失忆,让他明白,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又让他恢复了记忆…

让他面对,他到底把梁川,逼到了什么程度…

安嘉的情绪在崩溃,然后他才发觉到,他攥梁川的手,似乎过于紧了,他急忙松开手,视线里,梁川的手腕已经被捏到紫红。

对方却没有呼痛,任然低着头看照片。

“痛吗?”他问。

没有回答,

“我很痛,梁叔。”安嘉自嘲地笑了笑,他站了起来,整个人只觉得身体沉重得,迈起步伐都很难。

他走向一旁忧心忡忡的陆姨,问:“有医药箱吗?陆姨。”

“哎…有,小嘉,你…也别太难过了,梁先生,他…总会治好的。”陆姨看着青年眼睛里的血丝,还是安慰道。

安嘉心不在焉地点头。

拿来医药箱,安嘉低着头梁川擦手腕。梁川很乖,不言不语,任人动作。

眼看着天黑了,陆姨在一旁说,“小嘉,天快黑了,夜里风大,带梁先生回屋吧。”

“嗯…”出神的安嘉回过神来,他想张口,叫梁川回屋,可是这个人,已经对他的一切没有反应了。

“你牵着梁先生的手,他就会跟着离开了。”

安嘉握住梁川的手,用了点力带,对方果然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进了屋,带到客厅坐下后,梁川把相框放在茶几上,自己起了身,去倒水喝。

除了不理人,倒很像正常人。喝完水后,自己去厨房,端出了陆姨准备好的饭菜,自己坐在餐桌上吃。

安嘉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梁川吃完饭后,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相框,抱着就进了卧室。他跟着进了卧室,看见那人脱了鞋上了床,就那样睡了。

安嘉深呼吸了几下,轻轻关上门。

陆姨把菜端上了桌,“小嘉,过来吃饭吧。”

“我不饿,您先吃吧。”安嘉平静地说。

陆姨用围裙擦了擦手,笑得很温和,“梁先生还需要你照顾,吃点东西吧,别把自己身体搞垮了,不然谁来照顾梁先生。”

安嘉抬头看她,陆姨的眼神很温和,她的视线里,是岁月的经历打磨下来睿智沉淀。

安嘉点头。

他和陆姨安静地吃完饭,收拾厨具时,陆姨才开口说:“我以前照顾过梁先生的母亲一段时间,他来找我时,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是不错的,院子里的花,都是他种的,还学起了做菜。”

安嘉没说话。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很好,直到有一天,我因为不舒服半夜起来倒水喝,才发现梁先生没有睡,沉默地坐院子里,他原来时常睡不着。梁先生,时常会发呆,会走神,沉默的时候,一整天都不说话。发现不对的那一天,是他坐在书桌前写信,呆坐在桌前,怎么都写不出来,我叫了他好多声,他才清醒过来。”

“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崩溃,绝望!了。”陆姨眯着眼睛回想,“有一瞬间,我觉得梁先生会哭,但也就是一瞬,他就笑了笑,问我,找不找得到可以模仿他笔记写信的人。就是给你写信,告诉你他很好。”

陆姨叹了口气,“从那天后,梁先生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也不让请医生。他就整日发呆,一句话都不说,该吃饭就吃,该喝水就喝水…就像是,完全封闭了自己的世界一样,就只是,为了活着一样。”

她说完,看安嘉,安嘉维持着放碗的姿势,一动也没动。

陆姨拍了拍他的肩,“我还是去请了医生,医生说,神经损伤和心理疾病,要想治好梁先生,必须解开他的心结,会好的,早点休息吧。”

她说完,就离开了。

安嘉僵着很久很久,才有了动作,他神情很冷静,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好了,才回到梁川的卧室,他轻轻推开门,本来睡着的人是坐着的,背对着他,低着头,一个人好像在低声说话。

没有开灯,整个人孤寂得可怜。

声音很轻,安嘉走近了才听清楚。

“小嘉,我睡不着。”他仍然低头看着照片,手指温柔地摩萨着,“梁叔很想你啊。”

连声音都是充满柔情的。

安嘉沉默地坐在他旁边。

“别生气了,小嘉。”梁川停顿了好久,特别无奈绝望得叹息,“梁叔,梁叔不知道怎么办…梁叔对不起你,毁了你的一辈子…”

“我该怎么办…”他一遍又一遍,轻声地问自己,问到他绝望,也问到安嘉绝望。

安嘉抱住了梁川,紧紧地抱住,“别说了,梁川,我求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