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开的审判

野口虽然当了多年的候补审判官,但在法庭上与被告相见的心情却总是不舒服的。

罪犯如果罪轻,可以保释,但大抵也得被拘留一个月左右才能出狱。这样,经过长期的拘留生活和警察、检察官的审讯、材料调查,被告人的精神面貌和身体状况,几乎已经全被搞垮了。

要是初犯,那么对他来说就意味着失去自由。这是野口的最初感觉。另外,由于阳光和运动不足,犯人的脸色就会变得污秽、苍白。

因此,当这样的犯人被押上威严的法庭时,那种好象蝙蝠见了阳光似的,疑惑、迷茫的可怜相,野口是永远也习惯不了,不愿意看到的。这是因为他担心被告在审判官席前,一看见身着黑色法官服的三个审判官,会象过去一样因害怕被问得狼狈不堪,瞠目结舌。

最近以来,在审判官席前面与旁听席间有一道涂有桦木色的屏障。但横滨法院第四法庭仍然是明治以来的紫檀色。这种古风的色调,给被告人以难以张口的威严感。

当然,辩护律师事先告诉被告说道:法庭上讲什么都可以,也可以坚持自己的主张。但是,对于一个长期受拘留和审讯之苦的人来说,对于落于国家权力的法网的人来说,要做到这些是很难的,如果不经过两次以上的公开审判,其心情是不会轻松自如的。

审判官首先必须要解除的,就是被告这种胆怯、怯场的心理。因为他们跟警察和检察厅所处的地位不同。在法庭被告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即便是不是按照希望要求那样回答问题,也不必担心会挨骂受训斥或被抓辫子,这不仅仅要表现在语言上,也要表现在态度上。首先解除被告的精神负担,是导致做出正确判断的不可缺少的条件,不论有罪也好,无罪也罢。——谷本审判官经常这样教导野口。

野口看着被看守押上被告席站立在那儿的上田宏的脸。被告上身穿了一件白衬衣,下身穿了一条哔叽裤。野口感到这是一个使人有好感的青年。一般来说,犯人常常具有着一副令人好感的外貌,所以,单凭第一次见到的印象是不可靠的。但总而言之,野口心中还是很高兴被告不象是痞子之类的少年。

如果菊地辩护人固执抓住不放,那么,他就会问道:“检察官说是六月二十日,这是不是根据被告的那份自我交待材料?”而这样问也不是不可的。但是,要求就起诉书上的问题做一解释是审判的开头手续之一。在这个阶段,如果追究这些问题都是违反法庭上的常识的。

审判官一就席,就好象暗号一样,法庭上所有的人都坐下了。等喧闹的庭内静下来之后,谷本审判官用低低的但清楚的声音说道:

公开审判开始了。法庭最静的时候,就是在宣布开庭审判这个时刻。

旁听席上坐着被告的父亲喜平和被害者母亲澄江。另外,当然还有良子。花井先生也来了。当上田宏从侧面的门口走进法庭时候,他们便顿时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把激动的目光投向他的背影。走上被告席上的上田宏没有带手铐。但他那与过去几乎完全不同的举动和表情,使亲人、师长震惊和痛心。

“被告到前面来!”

第四法庭是个只有三十个旁听席座位的小法庭。菊地辩护律师,根据案子的性质,希望提供一个相互交谈的气氛,所以,他对造在这一个小法庭进行审判是很高兴的。

然而,眼前的上田宏却好象是换了一个人。在被押的横滨监狱期就被剪了光头,由于运动不足、不见阳光、脸色苍白。白色的头皮看起来好象玻璃一般透明似的。

由于被剪光了头,所以露出了他尖尖的头顶,这头顶,对于父亲喜平来说是从上田宏孩提时候起就熟悉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