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箱里的尸体(2)

我感激地向他道谢,牵着女孩的手下楼了。她直接把我带到了麦当劳,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她点了一桌子的东西,却不吃,只是呆呆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晶莹剔透。她真的瘦弱得让人心疼。半晌,她喃声道:“他死了,我知道。”她抬起左手擦眼泪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裹着一圈纱布,这是一个为情自杀未遂的女子。

我叹息道:“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想不开呢?你有这么爱你的父母,不是吗?”

她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着一种绝望的美。她说:“我所有的幸福就是阿然允许我扑下身子去爱他,给他我的所有,不苛求任何回报,爱到我不能爱为止,你了解这种刻骨吗?”

然后,她给我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她叫姚遥,认识张然的时候,她17岁,是大一的学生。一次参加同学生日Party回家的路上,不幸遭遇到几个流氓,正巧被开出租车经过的张然看见了,张然曾经当过三年兵,没两下就把那几个流氓给打趴下了,事后张然送姚遥回家时竟发现两人原来住在同一栋楼,而且还是对门,这一发现让他们很自然地拉近了距离,老套的剧情便顺理成章地开始上演。张然因为英雄救美而让姚遥对他产生好感,姚遥的父母一开始也是很喜欢张然的,后来张然的车成了姚遥的专车,每天接送她上学,最喜欢带她去的地方就是麦当劳。一天深夜,张然把姚遥送到家门口,刚准备进屋时,姚遥突然蹿出门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感情的闸门一旦被打开便再也无法合拢。张然其实是爱姚遥的,但是他却不能爱,于是他向姚遥坦白,说他早已结婚生子,妻子因为跟他闹了别扭,半年前带着女儿回娘家了。姚遥不在乎这一切,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她对这个男人,已经沉迷到无可救药,飞蛾扑火。

男人是经不住**的,尤其是面对自己也喜欢的女子。姚遥的义无反顾使张然的防线最终崩塌,抛弃了所有的世俗与道德沦陷进去。姚遥的父母得知张然已有妻女,极力反对女儿再跟他来往,甚至把姚遥锁在屋里,姚遥痛不欲生,几次以死相逼,张然也跪在二老面前信誓旦旦会对姚遥负责,一跪就是十几个小时。一天深夜,姚遥的父亲从梦中醒来,打开门去看,竟发现张然跪在门外靠在墙上睡着了,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纵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再无动于衷了。

很快,他们的事情就被张然的妻子陆美芳知道了,她马上从娘家赶了过来,张然毫不隐瞒,将事情全盘托出,并希望陆美芳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陆美芳性格泼辣、好强,是个死要面子的女人,虽然她跟丈夫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感情,可是她无法接受丈夫为了别的女人抛弃她。在她认为,即使离婚,那也应该是她提出来,绝不是张然!

于是,她开始采用惯用的手段,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张然决心已定,说只要她肯离婚,他/book/222800/

七根蜡烛由乡村小说网的网友上传,乡村小说网免费提供七根蜡烛阅读什么都不要。陆美芳一气之下叫来了娘家人,一起闹到了姚遥家,闹得众所周知、不可收拾,所有的人都当姚遥是狐狸精,漫天的流言蜚语几手把她淹死。父母被陆美芳这么一闹,彻底不让她跟张然来往,直到一年前的某天傍晚,姚遥突然接到张然的电话,说陆美芳已经答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并让她坚持住,就算死他也要跟她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重的誓言呢?没想到张然第二天就失踪了,再也没有消息,之后陆美芳又跑到她家闹了好几次,甚至找一些流氓等在姚遥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暴打她。姚遥的精神严重受到伤害,变得恍恍惚惚,被迫退学……

说到这里,姚遥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她轻轻抚摸着缠在手腕上的纱布,喃喃自语道:“我们说过死也要在一起的,我等了他一年,是因为我从不相信他已经离开了我,现在……我再无挂念了,终于可以再也不用跟他分开了,只是他死得太残忍了,我要怎样才能把自己切成一块一块随他而去?”

我全身一凉,脱口而出:“他没死,张然没死!那冰箱里的碎尸不是他的!”

她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了,警察这两天来我家好几次,他一年前就死了,我知道,肯定是他老婆干的,把他藏在冰箱里,她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我忙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邮件单:“你看,姚遥,我没有骗你,这是我前几天收到的邮件,你看看这上面的日期,对吗?张然真的没死。”

她那双原本没有了任何色彩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手指也因为激动而开始**,她嗫嚅着嘴唇,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把掌心覆盖在她的手上:“相信我,姚遥,张然没死,不过他暂时不能跟你见面,也不能跟你联系,但是你要把这件事保密,对谁也不能说。因为他有难言的苦衷,你这么爱他,你能理解他的,对吗?好好地为他活着,他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然后再也没有人能拆散你们,所以,你一定不能辜负他,知道吗?”

她用力地点头,一会儿又疑惑起来:“可是……他给你的邮件为什么填的还是小区的地址?还有……这个手机……手机号码是他的吗?能打通吗?”

“呃……他现在没有电话,不是说了他有苦衷吗?所以这个地址……哦……他暂时依然用小区的,他是怕有什么麻烦。总之你乖乖地等他回来就可以了,别胡思乱想。”我就快编不下去了,怕她还会再问,便说送她回家。我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对还是错,可是我知道,倘若不对她编造这套谎言,她也许真的会做傻事。

她此时对我已经很信任、很依赖了。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问我:“阿然没有死的事我能告诉我爸爸妈妈吗?”

“最好不要哦,万一说出去会对张然不利的。”

“好,那可以把这张单子留给我吗?”

“嗯。”

她父母还没睡,一见到女儿满脸放光的样子,不敢相信地呆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拉着我的手千恩万谢,就差没给我跪下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姚遥把我送到门口,甜甜地跟我说晚安,让我常常来看她,我点头说好,然后看她开心地隐进门内。

我知道,今晚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夜,还有什么比知道爱人没有死去更幸福呢?人为希望而活,不是吗?可是于我,今晚却是我最恐惧的一夜。

张然死了,那么我收到的邮件……难道是张然的鬼魂寄来的?

我浑身哆嗦了一下,转头看了看803的门,又想到了在网上看到的新闻,我的眼前开始恍惚,仿佛透过那扇门看到了墙角的冰箱,再透过冰箱门,里面的碎尸便一览无余,被切成了一块一块的碎块上立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头颅,成堆的蛆虫已经把它糟蹋得千疮百孔……

走廊灯突然灭了,把我吓了一大跳,胃里一寒,几欲呕吐,我慌忙跺跺脚把灯跺亮,片刻也不想在这里逗留。

我刚准备下楼,迎面走上来一个男人,穿着长长的风衣,神情冷漠。

我低着头跟他擦肩而过,我感觉他那双如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始终在冷冷地注视着我。我的腿有点儿哆嗦,因为我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尽管我想不起来曾经在哪儿见过他,可是这一刻他带给我的熟悉感,绝对是致命的。

为什么他上楼来我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这里是8楼,也是这栋楼的顶层。他是姚遥家的什么人吗?

只听见嘎吱一声,我在楼梯拐角处猛然回头,我看见他打开了803的门。

我的头皮一下子麻了,以最快的速度向楼下冲刺,一口气跑下了8楼……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远离噩梦?

我蜷在沙发里,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我本以为从姚遥那里听到关于张然的故事后,能解开邮件之谜,可是现在,却让我陷进了更深的困惑。我听到的只是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跟我本身并没有任何关系。我跳下沙发,去抽屉里拿第二封邮件,仔细地看着,这封信真的是张然写的吗?他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信给我?我真的想不通。

我点了一根烟,重新蜷到沙发里,打开了电视,放的是《少年包青天》第三部的最后一集,包拯破狸猫换太子一案。宫女秀珠用自杀嫁祸八贤王,而真正的用意是让包拯介入以发现二十五年前的狸猫换太子。

一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钻了出来:难道张然给我寄邮件的真正用意是想借我发现他的尸体?

也就是说,当一个人连续收到陌生人寄来的邮件后势必会起疑,尤其是在寄件人留的手机号码一直停机时,肯定会按照寄件人的地址去弄个明白,这样一来,张然被肢解一案自然就会曝光,所以,邮件的内容根本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在抛砖引玉!

原来是这样!

我自作聪明地想着,然后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手指碰到了一个纸团,夹在沙发缝里,我把它扯出来打开看,哦!我立刻恍然大悟般长舒了一口气,这张纸团让我想起了在姚遥门口看到的那个男人为何会觉得眼熟了,原来他就是刑警队的罗天。前段时间因为调查跳楼的红衣女子来过我这里,给了我这张名片,我险些把这个人给忘了,张然的案子估计也是他接手的,所以他才会进了803,害得我还以为是张然的鬼魂回来了,真是虚惊一场。

知道刚才看到的不是张然的鬼魂却没有让我完全放松下来,因为张然的鬼魂是依然存在的,否则我就不会收到他的邮件了。但我不明白的是,就算他想借我让他的死曝光,为什么要等到一年后呢?而且偏偏选中我?选个警察不是更好?比如这个什么罗天。

看来,事情并非我所想的这么简单。

思索半晌,我终于拨通了罗天的电话,很快他就接了起来:“喂?”声音冷漠,没有半点感**彩。

“请问你是罗……”我正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他把话接了过去:“罗天。我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

他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我都没告诉他我是谁,他怎么知道?他认识我吗?

他仿佛有透过电话看透人心的本事,说:“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是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刚刚在红棉小区见过。”

“哦……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吗?”

“因为你想起我是谁了,知道我不是张然的鬼魂。”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我彻底震惊了:“你到底是警察,还是巫师?”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突然问:“你根本不认识张然,为什么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那个……其实……”

在我吞吞吐吐之际,他又一次打断我的话:“我也正好想要拜访你。”说了个地址以后,也不管我答不答应他就把电话挂了。他刚刚说的是“拜访”两个字,我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二十分钟后,“一品轩”茶楼里,我们相对而坐,这次才算是真正看清楚了他的样子。他看起来比较年轻,但不是那种稚嫩的年轻,而是稚嫩的脸上有着一种成熟的男人魅力,这是一个复杂的男人,有着一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你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你就无法对他撒谎,而罗天,就是这种人。不过他太冷了,表情就像被放在冰箱里冻过一样。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因为你想知道我到底是警察,还是巫师。”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呀,你怎么会猜到我会给你打电话,还知道我根本不认识张然呢?”

“其实这只是一种很简单的推理,我们在楼梯上遇见的时候,你的表情好像见过我,但又想不起来我是谁,但是我的突然出现却又让你很害怕,你害怕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怀疑我是张然的鬼魂,当你看到我打开803的门露出的恐惧让我证实了这一点,也由此可以推断你不认识张然。你回到家以后,无意间看到我留给你的名片才恍然醒悟到我是谁,我想,你给我打电话的真正原因应该是你碰到了什么困难吧,也许跟张然有关系。至于我为什么能猜到电话是你打的,有两个原因,一,我们刚刚见过面,二,从来没有陌生的女孩子这么晚给我打过电话,这么一分析,是不是就简单了?”

我连连点头:“对,不愧是警察。”

“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会留名片给你吗?”

我打趣道:“不会是为了现在坐在这里喝茶吧。”

“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对我说真话。”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喊冤:“谁说的?我没骗你呀,我真的不认识她,我只是看见她跳楼……而已。”最后两个字说得我自己都没有底气。

他嘴角向上牵了牵,我以为看花眼了,他竟然也会笑?

“怎么称呼你?”

“叫我七月吧。”

他若有所思地念着:“七月……嗯,好名字。”

“好吗?”我头一次听别人说我的名字好。

“当然,很多美的东西都是简单的,因为简单,所以才美。”然后,他话锋一转,声音陡地寒了下来,“可以告诉我你对姚遥做了什么吗?”

“姚遥?”我愣了一下,“这就是你要拜访我的原因?”

他用沉默来代表默认,并且冷冷地看着我,把我当嫌疑犯般审视着,一下就把我看恼火了,我也同样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对姚遥做什么?你不是很会推理吗?”

“你不知道这是在害她吗?到时候你如何给她一个活生生的张然?”

晕死,她不是答应我不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吗?

罗天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像是把我看穿了,他说:“她没有说,是我猜的,能让一个一意求死的人瞬间变得对生命有眷恋、有希望,除了知道她爱的人还活着,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不过有一点我没有想明白,你是怎么做到让她相信张然还活着的?这,也许就是你今晚给我打电话的原因,对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完全被他打败了,没来由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头顶,我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是怎么做到的不关你的事,你可以继续推理啊!你也知道她是一个一意求死的人,那我问你,如果我不用这个谎言让她活下去,你难道有别的法子?那你去试试啊,你那么聪明……干吗这样看我,我说错了吗?你要真有本事的话,现在就去把张然的肢解案破了啊!”我越说越生气,本来还想让他帮我分析邮件的事,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他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更冷了:“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一听这话,我气更不打一处来,他的语气里竟带着某种压迫。我站起身来:“警察了不起吗?我又没犯法,我才不怕你,我真后悔今晚来见你,我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了,以后……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否则见一次扁一次?”

“你——”我不想再跟他说话,抓起椅子上的包大步向外面走去,他从后面叫住了我,我以为他要向我道歉,谁知他竟指了指桌子上我喝过的那杯咖啡,说:“你的单还没有买,不要依赖别人,这种习惯不好。”

我的脸刷的就红了,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让我钻进去,我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往桌子上一拍,咬牙切齿地说:“不用找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忽然有一种想撞墙的感觉,怎么会碰到一个这样的男人?骄傲、狂妄、自以为是、小气、不懂得尊重别人、也不懂得给别人面子……我一脚把街边一个空易拉罐踢飞老远,肺都气炸了,这个该死的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