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箱里的尸体(1)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地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决定上午去一趟夏小宇那里的寺庙,再去找一下那个解签的男人,不管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我必须去一趟。

谁知这么一决定以后,神经松懈了下来,我竟然睡着了。

被启凡的电话吵醒过一次,他问我昨晚他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我说是,我困得快要拿不住电话,他又问我他当时说了什么,我说不记得了,然后我跟他说我实在困得很,他对着话筒亲了我一下就挂了。我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于是,我关了手机,把头蒙进被子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刚开机就接到温可原的电话,他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关了一天机,我说要去趟寺庙,他坚持要陪我去。

洗漱完刚要出门,忽然想起早上启凡的电话,我思索了一下给他打过去,我想听听他对昨晚的电话有何解释。电话一响他就接了起来:“七月,睡醒了?”

“嗯。”

“睡得好吗?”

“嗯。”

启凡可能感觉到了我的不悦,四年了,我和他说话向来不会这般简短。他问:“你怎么了,七月?”

“什么怎么了?要没什么事那我挂了,我急着出去。”我的语气很冷,莫名地生气。

“是不是我昨晚说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没。”

他说:“别这样好吗?我真的忘了昨晚跟你说了什么,我喝得烂醉,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你知道我的,一喝醉就把头天晚上的事忘了,七月,如果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好吗?我这段时间真的好烦,好无助,依云还是那个样子,一点起色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好想你现在就在我身边,你知道吗,七月?”

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什么怨气都没了,权当是我昨晚出现的幻觉吧。我撇撇嘴,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吧,我好想你,七月,好想好想把你搂在怀里。”

我温暖地笑了起来:“想我那就早些回来吧。”

这一刻我知道,即便昨晚的电话不是幻觉,我也无法恨他。

我拉开门,竟意外地发现温可原站在门口,看地上那成堆的烟头就能猜到他待了很久。一看到我,他立马局促起来,眼神飘忽不定,那表情像个无措的孩子。他说:“我担心你的腿不方便走路,那个……医生说上午要去打针换药的,还痛吗?要不要我背你?”

我望着他,一时竟呆住了。医生说上午要去打针换药,老天!他究竟在这儿站了多久?

见我愣在那里没反应,他果真弯下腰去要背我,我一把推开了他,对他吼:“你是属木头的啊?你就不会敲门吗?就算没长手,你也长了嘴巴啊,喊我开门啊,我又不是聋子,呆瓜!猪头!”我推开他,径直往楼下走,脚下一踉跄,差点滚下去,他上前一步,拽住了我的胳膊:“我不知道你住哪一间,怕敲错门……”

我眼眶一热,白了他一眼:“要不怎么说你是猪头呢。”

到寺庙以后,温可原搀扶着我上坡,他打量着那间寺庙,不解地问:“怎么上这儿来求签?看起来很破旧啊,也没什么香火,很灵验吗?”

我没回答他的话,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我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是想调查夏小宇的死。

我们走进寺庙,我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正是那个解签的男人。他也看到了我们,脸上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装作若无其事。他为什么看到我们后会吃惊?我跪在蒲团上,可原跪在我身边,我问他要不要抽签,他莞尔一笑,眼里有温柔的光在流动,说道:“好,我陪你。”

我有些郁闷,他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笑容。”说出这句话,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为什么?”

我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慌忙拿起签筒摇了起来,耳边马上响起他不满的声音:“不是吧,七月?求签而已,你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对它使用暴力?”

说话间,一支签掉了下来。

我抽到的是十六签,温可原的是二十七签。

我们走到解签的男人面前,他拿着签文看了半天才抬起头,用那双贼溜溜的眼睛扫视着我们,问道:“你们是恋人吗?”

我摇头,可原点头,点完头又冲我做了个鬼脸。

男人似乎没注意到我们,继续说:“按照签文上来看,你们前世就有一段姻缘,可是却因爱生恨,注定是个劫数,怎么化解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劫数?”我不懂,为什么每次来都听不到他一句好话。

“命里所有,是为上天早有安排,无须强求,然世人却往往不能参透,所以,劫数便在所难免,两位珍重。”

说完这些,他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我还想再往下问,温可原拽了拽我的胳膊,意思是叫我走。

走出寺庙,一种自然反应使我转身去看夏小宇住的公寓,门紧紧关闭着,根本不像有人在住,以至于那天看见二楼亮着光有一个人影,这会儿疑是幻觉。我扬了扬下巴,对温可原说:“夏小宇生前就住在那里。”

他点点头,冷不防冒出一句话来:“你别说,这地方金屋藏娇还真不错。”

或许是人的一种本能的恐惧心理,总感觉自从夏小宇死后,那间公寓就阴森森的毫无人气,很自然地就又想到了昨晚暴雨中的夏小宇,我对温可原说:“你在这慢慢考虑金屋藏娇的事,我先失陪一下。”

“喂!开开玩笑的嘛。”

我重新回到寺庙,直接走到解签的男人面前,我问他:“你认识那公寓里的女人吗?”

“嗯?”他微愣了一下,“谁?”

“夏小宇!就住在上面那幢公寓里的,我和她一起来过你这里的。”

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我不明白我说的这句话有什么使他觉得可笑,越发觉得他神经有问题。他慢慢地说:“很抱歉,我记不住每一个来这里烧香拜佛的人。”

记不住?他这分明是在扯淡!就这间破庙能有多少不同的人来?我说:“她死了。”

“哦,生死由命,是人就逃不脱死亡。”

“可我记得你说过她有血光之灾。”我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希望能看出点破绽,可是这只狡猾的老狐狸,表情稳如泰山。

“是吗?也许吧。”

“也许?”

“一个人的生死并不是谁能够操纵的,若是一句话便能定生死,岂不天下大乱?我只是论签文而解,很多事情不必过于追究,只怪造化弄人,别太在意。”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明白再纠缠下去也是徒劳,于是忍了一肚子的烦躁跟温可原一起离开。

回到市区天已经黑了,周末的街道上总是比往常要多一些热闹,广场上许多的孩子在溜冰,他们一脸的纯真,无忧无虑,单纯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懵懂,他们的父母站在旁边,脸上挂着幸福的满足。其中有一个小男孩突然跌倒,大声地哭了起来,年轻的母亲惊慌失措地扑过去检查孩子有没有受伤,当确定孩子没事时,她把孩子扶起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孩子立刻破涕为笑,转身去找他的同伴,广场上充满了他们的嬉闹声。我跟温可原相对着微笑,我心想,纯真真好。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说我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笑?”他还记着这个问题。

“我……说着玩的。”

“我笑起来的样子很帅吗?”真要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是一脸的无辜。

“是啊,是啊,帅呆了、酷毙了、迷倒众生、生灵涂炭、祸国殃民、红颜祸水……我靠,把你形容成千古罪人了!”

他很开心地一笑,揽住了我的肩膀,道:“我觉得那个算命的说得很准啊,你不觉得吗?”

他的这个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可是却让我全身抽搐了一下,脸霎时红到了耳根,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柠檬香的气味使我有些眩惑,我眼睛的余光落在他揽在我肩头的手指上,心里竟莫名地掠过了一阵悸动。我有些支吾:“什么……很准?”

“他说咱俩前世就有一段姻缘啊,你瞧瞧,多般配。”说着,他将我揽紧了一些。

我赶紧逃脱他的掌控:“那人是个神经病,他的话你也信?”

他认真地点头:“信!”

周末的西餐厅生意也是好得吓人,我们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等到空位,刚坐下去,我一眼看见不远处的台位上坐着高炎,旁边是一个女人跟一个小男孩,应该是他老婆孩子。高炎也看见了我,我向他点头微笑,他迅速地把头转向另一边,装作不认识我,我自讨了个没趣。

温可原也看见了,他问我:“你朋友?”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朋友的朋友,大概不认得我了。”

“哦,我见过他。”

“是吗?在哪见过?”

温可原摇摇头:“忘记了。”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抱歉地对我说:“我接个电话,你等我一下。”

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很不自然地对我笑,电话又响起来,他摁掉,再响起来时,我看见他关机了。他耸了耸肩,喝了一口果汁,不置可否地说:“周末无聊的电话就是多。”

我笑而不答,他这是在向我解释吗?直觉告诉我是个女人打来的。很多时候,女人的直觉往往是毫无道理但准确无误。我猜想温可原是有女朋友的,只是他没说,我也没问。

这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由于餐厅内开了暖气,出来后觉得格外的冷,冷飕飕的风直往衣服里面钻,我突然心情郁闷,哪都不想去,直接拦了辆Taxi回家,没有让温可原送我,甚至没跟他说再见,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坐上Taxi消失在车流人群中。

回到房间,脱掉鞋子跟外套,一头扎在**,心里又难受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半个小时后,温可原打来电话说,他看了天气预报,明天将有一场大雪,提醒我多穿些衣服。

我尖叫起来:“真的啊?”

他说是,接着又告诉我说想起来在哪儿见过高炎了,我问在哪,他说在寺庙的附近,他看见高炎从那走过。

挂完电话以后,我决定明天去一趟夏小宇住的那幢公寓,也许能查到什么线索。想到这里,我给高炎发了条信息,我说有个远方亲戚来了,暂时没地方住,看他能不能把公寓的钥匙借给我,去那借住几天。

本来是想直接给高炎打电话的,但一想到他的态度又放弃了,问他借公寓的钥匙我实在没什么把握,没想到高炎很快就给我打电话过来,他说没问题,明天下午直接去他公司拿钥匙,只要别乱动里面的东西就行了。

我让他放心,亲戚是个明理的人,不会乱动的。他笑笑说明天见。

我第一次觉得高炎原来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我心情愉悦,哼着轻快的音乐去浴室洗澡,一边想着明天将至的一场大雪。尽管这座城市每一年都会下雪,但我对下雪总有一种的喜悦和期盼。

从小我就爱雪,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它那么的纯洁、美丽、超凡脱俗。我常常坐在窗前,把手伸出去,摊开手掌,看大片绒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轻轻地落入掌心,瞬间融化。这是一个属于自己的游戏,永不厌倦。

记得在童年的某一天,母亲告诉我半夜可能会下雪,吃完晚饭我就趴着窗前等,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被母亲抱到了**,半夜惊醒,发现真的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飞舞飘落,灰色的苍穹里缀满了流动的雪片。我奔到窗前,伸出一双小手去接,又用舌尖舔了舔,淡淡的,凉凉的,心也跟着一起融化。

连线上网时,QQ里一条自动弹出来的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标题为“11.17肢解案曝光”。

我点开来看,眼睛蓦地瞪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则新闻。

11月17日上午9时,在S市红棉小区E幢803室发现一具被肢解的男尸。经验证,死者名叫张然,出租车司机,28岁。据邻居反映,张然平时为人老实,从不与人发生口角,但是跟妻子陆美芳关系僵持,一年前张然突然神秘失踪,半年后其妻陆美芳也不知去向,至今下落不明。11月16日,有居民反应从803室传出阵阵恶臭,通知了物管人员。11月17日上午,物管人员破门而入,在冰箱里发现一具腐烂不堪的碎尸,碎尸上爬满了蛆虫,不忍卒睹。法医断定其死亡时间大约在一年左右,凶手将其肢解然后用保鲜膜裹住藏于冰箱,由于冰箱的线路被烧坏,尸体开始溃烂发臭,得以曝光。警方现将陆美芳列为最大嫌疑犯,并展开全面追捕。

我呆愣在椅子里完全失去了意识,张然死了?而且已经死去了一年?难道给我寄信和蜡烛的是一个鬼魂?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给我寄信和蜡烛的是一个鬼魂?

半晌,我像弹簧一样从椅子里弹跳起来,奔到桌子边,惊慌错乱地从抽屉里拿出邮件单子,换好衣服夺门而出,直奔红棉小区。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气喘吁吁地敲开了804的门,开门的还是上次那个妇人,她显然还记得我,皱着眉问:“怎么又是你?你来干吗?”

我捂住腹部,上气不接下气:“阿姨,我想……想知道关于张……张然的一些……”

她立刻打断了我的话,毫不客气地说:“都说了没这个人,我不认识什么张然!”说完她就准备关门,我赶紧用手挡住了,恳求道:“阿姨,求您了,我知道您认识张然的,我今天看到了新闻,说他……”

“滚开!”她突然瞪圆了眼睛,厉声道,“你要再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

“妈!阿然没死,他没死,我要去找他,妈。”不用看我也知道是那个女孩子跑出来了,她紧紧地拽着妇人的胳膊,眼神是那样的惊恐而无措。她比我上次看到的时候脸更加苍白了,没有任何血色,是那种久居暗室,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

妇人轻拍着女孩的手,柔声道:“小遥乖,去睡觉,啊。”

我小心翼翼地说:“阿姨,可以让我和她谈谈吗?”

一听到我的话,她的目光又寒了起来,像刀子一样,直直地射向我:“你怎么还不走?等着我报警吗?”

“阿姨,您先听我说,其实我根本不认识张然,我是个写小说的,前两天我突然连续收到了几封奇怪的邮件,喏,阿姨,您看这单子上写的地址,就是这里的,还有张然的名字。我今天在网上看到了新闻,说张然已经……所以,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跟您的女儿谈一谈好吗?我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单子,脸上的锋芒收敛了不少,但是对我的敌意却依然存在。我看看那个女孩,她正缩在母亲后面可怜兮兮地望着我,那绝不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的眼神。我大致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接着说:“阿姨,我不知道在您女儿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我知道她过得很不好,她心里有一个死结,如果不解开的话,也许一辈子都会这样,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让我跟她谈谈,也许会有用,您说呢?”

“医生都看不好,你能有什么法子?”语气明显柔和了下来。

这时,女孩突然奔到我跟前,抓着我的手,急切地说:“你带我走好吗?你知道阿然在哪里对吗?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我再度诚恳地看着妇人:“让我带她出去走走吧,一会儿我就把她给您送回来,我保证。”

女孩的父亲走了出来,揽着妻子的肩膀,说:“让小遥去吧,都关了一年了,出去走走也许会有帮助的,她不像是坏人,不会伤害小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