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封邮件(2)

我必须要去一趟红棉小区,找到张然,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无聊。

很快我就被一辆出租车带到了红棉小区,E幢不难找。我找到了803的门牌,用力地拍着门:“有人在吗?喂!有没有人啊?”拍了半天,手掌都拍疼了,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不在?怎么这么不巧?

我又拍了几下,这次换了一只手,加了点力度,就差没把脚也用上了。看来真的没人在家,算了,改天再来吧。

这时,对面804的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出现在门口,警惕地打量我:“你找谁?”

“哦,阿姨,请问张然是住在这里吗?”我指了指803。

她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生硬地说:“没这个人!”

她的话音刚落,我听见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妈!谁找阿然?”随着这个声音,一个女孩子从屋里跑了出来,缩在妇人的身后。她脸色雪白,身材高挑,但是却很瘦很瘦,似乎一握即碎。

我刚准备说话,那个妇人砰地一声把门关了,我听见女孩子在屋里喊:“妈!您让我出去好吗?我要去看看,是不是阿然回来了,妈……”

“别吵了!你还嫌丢人丢不够啊!”这是一个男人的吼声,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

我把耳朵贴到门上,凝神听着,却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了,于是只好悻悻地离开。听那女孩子的口气,张然好像有些日子没回来了,而且女孩的父母很明显不喜欢张然这个人,那么,张然跟女孩是什么关系?恋人吗?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胃里面很不舒服,昨晚的酒精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散去。我在食杂店买了瓶牛奶喝了,回家后继续昏睡百年,一直睡到晚上八点多,实在饿得不行,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只能去外面吃了。吃完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感觉自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孤独得让自己害怕,现在想想,这些年我的确是太依赖启凡了,他不在,我就变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记得他要回家的那天晚上,他说最担心的就是他不在的时候,我会怎样吃饭,我当时很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失去后才会觉得可贵”这句话是相当有道理的,启凡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才明白他以前有多么宠爱我。

不想还好,一想心里便格外地痛了,刚准备给他打个电话,温可原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笑着问我酒醒了没有,我有些低落,没什么心情跟他开玩笑,然后他问我在哪,我抬头正好看见对面夏小宇生前工作的那间夜总会,我说:“我在‘天上人间’夜总会门口,我想上去找个朋友。”

他问了我地址,说马上来,他说一个女孩子单独去那种场所不好。

五分钟不到他就来了,我诧异着:“你在附近?”

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耸耸肩:“你有朋友在这儿上班?”

我也耸耸肩:“算是吧。”

我们找了间包厢坐了下来,我让服务生帮我找一个叫杜枚的坐台小姐,听夏小宇说过,她们好像是同乡,我在夏小宇的生日Party上见过她,但没怎么说话,不熟。

杜枚一看见我,立刻夸张地叫起来:“哇!七月?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有时间来看我的?我爱死你的《七根蜡烛》了,天天跑网吧去看,看了又怕,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然后她又交代服务生送一个大水果盘进来,记在她账上。说话间,她看见了温可原,妩媚地一笑,“咦?你朋友?”

“对,温可原,是个编剧,她叫杜枚。”我给他们介绍着。

杜枚敏感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她笑里的含义,但懒得和她解释,有些事情只会越描越黑。她问我:“找我有什么事么,七月?”

“没事,走到楼下就想上来看看你,听小宇说你们是同乡,对吗?”我看着她。她的妆很浓,蓝色的眼影,蓝色的假睫毛,眼线画得很粗,显得眼睛特别大,眼角贴着一排银色的小亮片,闪闪发光,让我想起动画片里的小精灵。她穿一件低胸的紫色紧身上衣,能清楚地看见深深的乳沟,酒红色的头发烫成了大波浪,松散地垂在腰间,一条超短牛仔裙刚好裹住臀部,**的边缘隐隐可见,黑色的长筒靴,使她看起来女人味十足。

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堆梅干菜。

她说:“是啊,我现在都不想提她了,想想就来气,整个一白痴,丢人现眼。”

我笑笑:“怎么了?”

“你说高炎有什么好?要是为了钱跟他在一起,我没话说,跟客人谈感情不是白痴是什么?她也不想想,高炎是什么人?那可是外贸公司的副总!他会为了小宇离婚?说出来都要让人笑死。再说了,小宇跟了他以后,他还不是一样经常来这儿叫小姐,他也不怕我会告诉小宇。由此可见,他根本就不在乎小宇,没把她当一回事,你不知道,前几天高炎带了一个客人来,整个一农民加变态,半辈子没碰过女人似的,我朋友坐他的台,被摸了一个晚上。”

我忽然想起那个解签的男人,我问杜枚那人长什么样。

杜枚想了想,说:“瘦高瘦高的,像骷髅……”

我紧张地打断她:“是不是左眼角下有道疤?”

“这个我倒没注意。怎么了?”

“没,我以为是个朋友,下次帮我留意一下。”

杜枚点点头,说没问题。

“那你怎么说小宇丢人现眼呢?”

她把手挥了挥:“咳,别提了,怀孕了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宇怀孕了?”我大吃一惊。

“是啊,她没告诉你?”

我摇摇头,手心里一片潮湿,夏小宇怀孕了?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高炎也没提过,就在夏小宇死的那晚高炎也是只字未提。看来,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杜枚接着说:“也难怪,估计是怕丢人吧,她来找过我,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问我怎么办,我当然劝她打掉啦,她说舍不得,我就把她痛骂了一顿,生下来谁养?带回家不让人笑死才怪,她被我骂着骂着可能想通了,我陪她去医院,可是到了医院门口,她死活也不肯进去,最后愣是没做成跑了。后来一直没跟我联系,我琢磨着她是在生我的气,我打电话找过她,她不接……”

这时,一个服务生进来说有客人找杜枚,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她说一定记得帮我留意那个左眼角有疤的男人,临出去时,她让我替她跟夏小宇说声对不起,骂她其实都是为了她好,并且让我也劝劝夏小宇。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杜枚不知道夏小宇已经死了,她再也听不到杜枚让我转达的这些话了,有时候,生命真的很无常,说没就没了。

跟温可原从夜总会出来,我让他陪我走走,夏小宇的死让我感到很迷茫,但也更深信高炎杀了夏小宇的猜测,可我不知道怎样去证实这个猜测,我理不出一点头绪。

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转头对温可原温柔地笑,说谢谢。

“七月。”

“嗯?”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很普通的一个人。”路灯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

“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真的。”

“怎么不一样了?”我突然想到杜枚的娇媚,于是很严肃地问他,“可原,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我……是不是很丑?像梅干菜?”

“梅干菜?”他皱了皱眉,随即就笑了,“你为什么对自己没有信心呢?其实你是个跟别人不一样的女孩子,你的脸上写满了诗意。”

诗意?这个词听起来似乎不错,很受用。他接着说:“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我……我很矛盾,怎么说呢,其实你很需要别人来照顾,你知道吗,七月?我发觉我捉摸不透你,你身上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嗨,刚认识嘛,当然看不懂了。”

他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有些东西是不能够靠近的,一旦靠近了就注定会是伤害。”顿了顿,他又说,“你有时候像个孩子,有时候却很沉着,仿佛心里装满了不为人知的秘密,有时候又有点神经质。”

“不是吧?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刚说完,我就恍惚了,因为他的这番话于我是如此熟悉,这种熟悉恍若隔世,像是几百年、几千年前曾有人对我说过,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敢把这种没来由的似曾相识说出来,我怕他会再度取笑我。

“当然是夸你。”

我笑了起来,抬眼看他,正好遭遇到他那对深邃、迷离的眸子,我不禁呆住了,愣愣地与他对视着,他的眼睛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慢慢地将我吸噬。

“七月……”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我脸颊的那一刻,我猛然清醒过来,一下子跳开了,把肩上的风衣扔给他:“好了,我要回去了,拜拜!”

没等他有任何反应,我飞快地转身要跑开,不料一脚踩到了一块香蕉皮,摔了个狗啃屎,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怎么这么倒霉!

温可原冲了过来,他紧张地问:“没事吧,七月?”

“没事。”我很英雄气概地摇摇头,可事实上,我已经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他撩起我的裤管,膝盖处擦破了一块皮在流血,他不由分说拦了一辆车硬是把我送去医院,清洗了伤口以后他送我回家,我没让他送我上楼,怕别人看见要误会。

刚回到房间,卧室的座机就在惊天动地地响着,没有来电显示,看不到对方的号码,我估计是找启凡的,因为没有人会打家里的座机找我,其实这部座机平时很少会响,别人有事一般都会打手机。我接起来听,对方信号似乎不好,不时传来下雨般的噪音,我问他找谁,他没说话,我又连问了几遍,仍是没人说话,我就把电话撂了。

一会儿,它又响起来,这次没出现信号不好,只是那头仍没有任何声音,我翻了翻白眼,很有耐心地说了句,你那边没有声音,可能是电话坏了,我听不见,谢谢。

电话又在响,我有点不高兴了,接起来没好气地说:“都说了听不见,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有毛病啊!”

“七月……”

“启凡?你电话是不是坏了?前面两次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前面不……不是我打的,你手机关机了,我以为……七月,我爱,爱你,真的……很爱你,你知道吗?”他口齿不清,好像喝了很多酒,我隔着听筒仿佛都能闻到他的酒味。

“启凡,你在哪儿?你是不是醉了?”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我们结婚好吗?明天就……就结婚。”他那头很安静。

我不禁担心起他来,焦急地问:“你在哪儿啊?告诉我你在哪里,启凡?喂?启凡……”

他那头没有了声音,也没收线,我纳闷着,刚准备挂掉给他打过去,他那边却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我不是故意的……”然后断线。

是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但却想不起来是谁,她那句话不像是对我说的,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说她不是故意的?启凡这么晚了跟谁在一起,而且还喝了那么多酒?他这段时间不是在家吗?

我想了想给他打过去,那头传来: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启凡到底跟谁在一起?突然,一个很可怕的念头自脑中一闪而过,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前段时间,我因为写作而冷落了他,他该不会因此找了别的女人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心就乱了,不知所措了起来。会不会是这段时间太紧张出现的幻觉?于是我拨了启凡家的电话,许久,一个女人来接,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我猜想是启凡的母亲,没敢说话就挂了。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若是知道我这么晚还打电话过去,肯定会很不高兴的。

这时,窗外开始电闪雷鸣,顷刻间,暴雨骤然而下。我把手机换了块电板,心里暗暗咒骂着,这该死的天为什么每次都在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下雨,搞得心情更加糟糕。

我看了一下时间,两点十七分,我把身体裹进被子里,看风把窗户刮得砰砰直响,可是却没有勇气去关,我害怕窗外如龙舌吐信的闪电一不留神就把我给劈死了。

我刚躺下没一会儿,温可原的电话就打来了,我问他:“都快三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他说:“下雨了,我担心你一个人会害怕。”他的声音像一股温泉,覆盖着冰冷的夜。

“嘁,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在逞强,然后起身去关窗户。

“有时候你比小孩子还要小孩子。”

“有吗?我倒觉得……”一道闪电划下来,关窗户的那一刹那,我看见楼下不远处的那盏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女子,我的心脏在霎时冷到了极点,没有说完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暴雨中,她穿着白色的睡衣,直挺挺地站在路灯下,像一个幽灵——那个女子不是夏小宇又是谁!

“怎么了,七月?”

我的脑子里就像被塞进了一颗定时炸弹,而夏小宇的出现就是定时炸弹的遥控,轰然炸开了。

“七月,你说话。”

我猛地甩了甩头,再看过去,哪里还有她的人影,空****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那几盏昏暗如豆的路灯在与这雨夜抗衡。我突然之间醒悟到了什么,对着楼下大叫:“小宇,小宇……”

我的声音被狂风暴雨撕成了无数片。

温可原的声音还在电话里焦急地响着:“七月,你那儿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七月,你说话啊,七月……”

“可原……”我瘫软在椅子里,失神地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晶玻璃杯,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滑落了下来,浸湿了我的心脏。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吓到我了,七月。”

“可原,你相信/book/22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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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了什么?”

“小宇,夏小宇。”

他说:“就是今天你跟杜枚提起的那个女孩?她死了?”

“嗯,自杀了,死了半个多月了。”

“别吓自己,七月,肯定是幻觉,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察到了,你状态不好,敏感得有些过头了,你应该放松放松,调整一下心态……要我过去陪你吗?”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过来又怎样?这些噩梦注定要跟着我,他离开后,依然要我一个人来承担,何况三更半夜的,万一让别人撞见,那就解释不清了。

我跟他说不用,抹了一把眼泪,不想再说话,轻轻地跟他道晚安,然后收线。

暴雨丝毫没有小下来的意思,我起身关好窗户,已经不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回到**,把水晶玻璃杯捧在手心里,由于一直插着电,所以它很热,我把它贴在胸口,轻轻抚摸着。

我真的想不明白最近这半个月来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事,看似都跟我有着某种关系,我不想去认为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在写完《七根蜡烛》之后才发生,可是以前平静如水的生活又让我不得不把后来的事跟《七根蜡烛》联系在一起,为什么要跟这篇小说扯上关系?它只是我以梦为题材胡编乱造的一个故事而已,真搞不懂。

我把水晶玻璃杯放好,躺下去面对着它,想着刚才在暴雨中的夏小宇,她是那么的无助和孤独,我知道,我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我相信她是想用某种方式暗示我,她需要我的帮助。

可是,我要怎样帮她?我该从哪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