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君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时间倒转,那时她还年轻。

订婚前夕,路征对她好像很上心, 偶尔她随口提了句想吃什么, 他总会在下次约会时带给她,可相处时他仍旧彬彬有礼,除了牵手,再没进一步的想法。

恰逢暑假,高中同学聚会,何玉君酒意上头, 跟高中时期她唯一能对她**心扉的朋友说了自己的苦恼,“我去偷偷看过那个女生, 她很阳光很爱笑, 性格跟我截然相反, 她处处不如我,可是在路征那,我好像处处不如她……”

朋友之前只知道何玉君快要跟路征结婚了,但从不知道她喜欢路征, 更不知道路征还有这么一段情债。

于是拧眉劝:“这状况, 我还是希望你别跟他结婚, 要不然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

何玉君脑子里想到, 有一次她问起路征时, 路征的回答:“旧人旧事, 我不会再想, 我很清楚, 要跟我结婚的人是你。”

语气如往常一样淡, 摸不清里头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就在她纠结到了极点的时候,订婚的日子也快到了。

这天,路征约她去游乐园玩,过山车上,她惊叫出声,那几乎是她最为失态的时候,下来时她还惊魂未定,头发乱糟糟地。没成想,路征却看着她出神,抬手轻轻替她整理了下头发。

这一举动,两人都愣了愣,暧昧气氛似乎让什么东西悄然改变,饭后,两人在夕阳西下时到邻里公园散步,路征在安静的湖边捧着她的脸,一双眼睛睨着她,似乎生来多情。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坐在长椅上,路征给她送了一个香薰挂件,是条红色的日系锦鲤鱼,他说,那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还说,他好像喜欢上她了。

这似乎是天大的馅饼朝她砸了下来,她一整晚都头重脚轻,夜里,在房间,对着灯光反复看着手上的香薰挂件。

似乎应了这条锦鲤鱼的含义,她觉得,今天可能是这一年来自己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一天了。

后来,两人顺利结婚、生小孩,路征似乎确实做到了一个好父亲、好爸爸的职责。

毕业后就出国定居了的好友在跟何玉君视频时看到她的状态,也是为她高兴,笑说:“亏得你没听我的,现在得偿所愿,也算是先婚后爱了。”

何玉君也一度以为自己是得偿所愿,直到路淮津生下的第二个年头,一个下午,外头下着大片的雪,路淮津吵吵着要出去玩,恰好今天阿姨请假,路征上班,何玉君怕带不住他,于是便去了人少空旷还比较近的邻里公园。

雪覆在地上,厚厚一层,路淮津一脚一个脚印,开心地搞破坏,何玉君坐一旁拿起相机替他拍照,正笑着,一起身,却看到了这辈子都让她难以忘怀的场景。

她的老公,在雪中,曾经他们接吻的地方,抱住了那个她近乎都想不起来叫什么的女人。

“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不知道你过得不好。”

顾贞推开他,平静道:“路先生,请自重,你已经结婚了。”随后,顾贞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条蓝色的锦鲤鱼,递过去,“那些什么红色像我,蓝色像你的话,都忘了吧,你当初在这送的我,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以后别联系了,好好过你的日子,也不用管我过得好不好。”

何玉君感觉手脚都在发麻,她愣在原地,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恶心与绝望……

*

“我们离婚吧。”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俱是一愣。

路征拧了眉,“你还不清醒,等你好了再说。”

“我很清醒,我们离婚吧,我也该为自己而活了。”暗无天日的几十年,她似乎被困在了那场雪中,变得歇斯底里,脑子里无数次妄想时间能停在他送她红色锦鲤鱼的那一天,所以,那一场夕阳她画了无数遍,也自我欺骗了无数遍,可终究抵不过一场大雪。

路淮津下巴绷着,叫了路征一声:“爸。”

路征板着脸回头,视线对上他的。

路淮津没什么表情,眼神亦是平静无波,低声道:“放过我妈吧。”

路淮煜叹了一声气,转过头去。

陈听本以为路东霆会发火,没成想,他摇了摇头,一副懒得管的架势,出门走了。

小叔急忙跟上去,嘴里叹着:“这都叫什么事儿。”

这一晚,何玉君在惠林住下,嘴上说是看看她身体状态稳不稳定,实则是路淮津怕她精神上受不了刺激,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拍了拍陈听脑袋:“跟哥回老宅,睡我房间,行么?”

路淮煜看着他说:“人陈听都没在家睡过,多少不自在,你得陪着,妈这边我来照顾,你回去帮我哄哄小团子就行。”

路淮津也没坚持,拉着陈听,和路征一起出了门。

路淮煜见人都走了,进去阖上门,他不确定何玉君这时精神状态到底怎么样,坐在陪护**,低声问:“妈,喝点儿水么?”

何玉君点点头,“我还挺想喝奶茶。”

路淮煜一笑,“行,明儿带您去喝。”说着,他起身去给何玉君接水,正接着,就听见何玉君从后头传来的声音:“我一没做手术,二没挂水,真不用守着我。”

路淮煜没应声,端着水杯过来递给她。

何玉君接过杯子,笑了笑说:“更不用担心我会想不开,过去这二十几年,我不止一次想过要去死,可我从来就没像今天这样,那么想活过。”

路家老宅,路淮津回家后没在下面多待,跟爷爷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陈听上楼进了房间,洗完澡,他头发还没吹干,坐在床沿上跟路淮煜发消息确认何玉君的情况。

路淮煜突然来了句,【你也看看爸正不正常,唉,真是不省心。】

路淮津回:【没事儿,都是解脱。】

都是男人,他摸不清路征的想法,更看不清楚何玉君在路征心里的重量,但即便当初真的产生过感情,又怎么遭得住二十几年的猜忌与争吵?

他本以为自己父母的这段婚姻已经趋于平静和互不干扰,但到头来才发现,痛苦的似乎不止何玉君一人。

洗手间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下,随后门被推开,陈听穿着他的睡衣走出来,裤腿卷了几道,衣服更是松松垮垮。

路淮津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不叫我给你吹头发?”

陈听走过来,没说话,而是抬手抱住了他,手指蹭着他后脖子。

路淮津抬手,自然而然揽住她腰,笑说,“不用安慰我,我还没那么脆弱,父母离个婚就受不了。”

“不是这个。”陈听柔声说,“今天找不到妈妈那会儿,你都着急死了。”

他“嗯”了声,声音瓮瓮的。

“好在找到了。”陈听说着,又拍拍他的脑袋。

路淮津伸手一扯,把她拽到自己腿上坐着,面对面的姿势,很适合接吻。

他一笑,“下次不会安慰人,就直接亲我,行么?”

陈听小声说:“哪有你这样的。”

“我这样怎么了?”他恬不知耻道,“不喜欢?”

话音才落,小姑娘就凑了上来,嘴唇贴住他的,轻轻辗转,他手撑着床沿,任由她亲。

不带情.欲,似乎只是为了安慰他。

几分钟后,他拍了怕她脑袋,“睡觉吧。”

陈听略显诧异地看着他,眼底似乎写着:不做?

路淮津一笑,“别又说什么感情淡了,什么的……这儿没那个。”

陈听却是故意激他,“没有怎么了,要是真怀了,我休个学,生小孩也行。”

他看她憋着坏的模样,把人摁下去,躺下后灭了灯,“什么都还没想好呢就说生小孩,你自己还是个小孩。”

他的声音就贴在她耳边,呼吸弄得她发痒,陈听缩了下脖子,笑着问:“不喜欢小孩子?”

“你生的就喜欢。”

“别贫,那你还不想生?”

路淮津贴近,在她耳后轻轻亲了下,“不是不想生,是怕你疼。”

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路淮津本想晚上跟路东霆提去陈听家过年的事儿,最后压根没想起来。

吃早餐时,路征沉默着一言不发,路东霆也是,听着晨间新闻,安静地吃着包子,陈听把鸡蛋和粥给路淮津推过去,自己拿起了一个包子小口小口咬着,莫名其妙想到,她要是吃了包子再去亲他,他还会不会过敏?

就在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想笑的时候,觉着不合时宜,她急忙把笑意憋了回去,没成想,路淮津一个鸡蛋还没剥好壳,便开了口:“爷爷,今年过年我去陈听家那边过。”

路东霆点了点头,“随你的便。”

陈听还没来得及紧张,爷爷便答了话,她抬着眼小心地去瞅路东霆,没成想,视线对上,被抓包了个正着。

路东霆笑着,说:“想什么呢丫头,琢磨我是不是不高兴?”

陈听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路东霆又说:“我们一家子都直来直去,不爱绕弯子,不喜欢口是心非,也没那么多规矩。”

陈听忙点点头,开始拍马屁:“是的呢爷爷,我也发现了。”

路东霆被逗得笑了起来,说:“放心,就算这小子不提,我也会让他过去陪你们过年,我们这边够热闹了,这小子以往最烦过年,嫌吵。”

路淮津懒洋洋笑着,“我哪能烦您?”

这话一出,路东霆更是高兴,照以往来看,路淮津哪会说这种漂亮话,于是,路东霆越看陈听越喜欢,正笑着,偏头看到沉默不语的路征,他唇角的笑骤然僵住。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气,幸亏陈听和路淮津和和美美,要是重蹈路征和何玉君的覆辙,他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出门之后,两人本想去看何玉君一眼,没成想,才坐上车,路淮煜的电话就来了,他声音满是困顿,在那头说:“妈哪来的精力啊,昨天才晕倒,今天非要去离婚,说怕等过几天过年了民政局没人上班。”

路淮津一笑,“随她去吧,开心就行,让你送了吗?”

“不让,自己去联系爸了,这种事儿咱们跟着去,也挺奇怪不是?”

路淮津突然来了句:“那不是想着你有经验了。”

路淮煜咬牙切齿,“路淮津!”

陈听一听路淮津说的这话就知道路淮煜该有多气,于是凑旁边说:“哥我帮你骂他。”

路淮津扫了陈听一眼,对着电话那头说:“她也就是看你单身,安慰安慰你,因为你骂我,可能吗?相亲是今天还明天?好好相啊。”

路淮煜:“……”他气不打一处来,果断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你们番外有什么想看的可以评论区告诉我,我有想法能安排的尽量给你们安排。

副cp呢,想不想看,不想看我就少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