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二)

如此又过去半个月。

隔壁的人搬走了,屋子一度放空,半夜倒是清净的许多,凉风这期间就遇过一次习玉棠,他似乎很忙,那次遇上他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十二点,凉风等人替校长庆生,又是吃饭又是唱K,凉风找足了借口才获得回家的批准。

她出了电梯的时候,他正在找钥匙开门,凉风先打的招呼:“习医生,你也这么晚回?”

习玉棠回头见是她,道:“回了趟S市,所以回来的比较晚,你喝酒了?”他嗅到她身上的酒味。

凉风笑笑:“喝了一点。”

两人相对笑了笑也没再多讲话,凉风想到上次还欠他一餐饭,叫住他:“习医生,哪天一起吃个饭吧。”

他的笑容极为清寡,总觉得无形中有种疏离的味道,凉风只听到他问她:“你吃荔枝吗?”

凉风爱荔枝,一下子能吃好多,但通常不忌口的后果就是隔天牙齿痛,以前在家的时候,柳妈妈每次只买一点,让她解解馋,她自己想吃不会买,买的荔枝表面看起来漂亮,吃起来不甜还带着蠕动的虫子。

也没有等凉风回答,习玉棠说道:“我爷爷自己有个果园,遍山的荔枝,我这次回去他给摘了好多,让我带回来给朋友吃。”

习玉棠讲到自己的爷爷,让凉风不由的想到乡下的陆家爷爷,自从上次之后她有半年没去见他了吧,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凉风怅然。

“屋子坐坐?”习玉棠打开门让了让。

凉风走进去,他的屋子收拾的极为清爽,习玉棠示意凉风坐下,自己进了厨房。

也就两分钟的时间,习玉棠端了杯水过来,送到她面前:“这是蜂蜜水,酒后喝点蜜水比较好。”凉风惊讶于他的细心。

她也不大客气,先是喝了几口,后觉得蜂蜜的味道纯正香甜,不由的一口饮尽,习玉棠就笑:“再给你泡一杯?”

“恩,谢谢。”凉风腆着脸笑,眉目弯弯,习玉棠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数秒之后迅速撤离,眸色黯然。

她接连喝下两杯水,肚子顿时胀了起来,习玉棠将荔枝入好袋,说道:“先放冰柜存着,荔枝不能放太久,明天要吃的话先用盐水泡。”

凉风像个受教的小孩子似的,连连点头,习玉棠替她将荔枝提到门口,凉风笑道:“哎哎哎,我这真是吃饱了还兜着走,太难为情了。”

习玉棠态度照旧谦和,问她:“胃好些了吗?”

“恩恩,很好,谢谢关心。”

“如果还是经常难受的话,介意看看中医吗?”他淡笑,眸中流转,凉风短暂失神。

“我觉得你不做销售很可惜。”凉风笑道,但还是由衷地感谢:“如果实在难受的话,我就弃西投中了,到时候习医生可要手下留情。”她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我怕死喝中药了。”

“好。”

没过几天,凉风听到外面有东西搬动的声音,出门一看才知道隔壁有人搬了进去,还是习玉棠很看到她,“凉风,今天没上班?”

凉风回头望去,习玉棠今天穿着很休闲,白T,黑裤,立在那里倜傥风流,令人赏心悦目。

凉风捂住嘴巴,痛苦的说:“牙痛。”

习玉棠仔细端详,还真是,左侧的脸明显的肿了,于是说道:“吃药没?”

“吃了。”凉风苦兮兮,“现在只能拼命的喝水,肚子都撑圆了。”凉风哀声叹气,昨晚痛得一夜都没睡好。

所以说,珍爱生命,远离牙痛。

的确是,黑眼圈特别明显,习玉棠想了想,“要不试试喝碗凉茶?”

正说着,电梯门一开,有个人大步流星的进来,边走边大幅度的甩手,嚷嚷道:“太热了太热了。”

习玉棠笑笑:“也不过是从12楼到10楼,中间还是搭电梯,哪里来的热?”

“你心凉如水是不懂我们这种热情如火人的苦楚的。”来人捂住心脏黛玉状,凉风觉得好笑,心想,这个应该是他住在12楼的同学?

那人这才注意到凉风,好一阵愕然,盯了半天才摇摇头,“真像。”

凉风莫名,问道:“什么像?”

习玉棠看了一眼来人,语气平缓:“我来介绍一下,柳凉风,以后我们都是邻居。”

“你好你好,阮志东,男,未婚,欢迎骚扰。”阮志东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还特地把手在衣服上抹一抹才跟凉风握手。

凉风见外面还堵了一堆东西,问道:“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搬吗?我能帮点忙吗?”

阮志东待要讲话,习玉棠瞄了一眼屋内,道:“你的古董花瓶,小心——”

阮志东闻言飞奔进去,跟着就传来一连串的叫声:“你们小心点啊,我这是可是古董,很名贵的!!!”

凉风方要笑,牙齿疼得牵动神经,只得捂住脸,哎哎地叫了几声,习玉棠见状说道:“你等等。”

习玉棠进去后,阮志东正好又出去,上下左右的打量了凉风一遍,忍不住再次说道:“也太像了。”

凉风百思不得其解:“阮先生,你是想说我像什么?”

阮志东挥挥手:“叫我志东就好了,我是想说你长得很像阿棠的未婚妻啊!”

“恩?未婚妻?”凉风挑挑眉头,很好奇:“那他未婚妻在哪儿呢?怎么都没听他讲过,也不带过来看看,说不定是我失散的姐妹?”凉风半玩笑半认真的说着。

阮志东正愁没处讲这些事情,待要侃侃而谈,习玉棠拿着一包东西走出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道:“晚上当归鸡汤,喝吗?”

阮志东吓得一个哆嗦,告饶道:“老弟啊,别整当归成吗?这不成心要我的命吗?”

原来这人只要闻不得当归的味道,小时候,阮妈妈不知道这孩子原来有这症结,结果煮了一大锅的当归鸡汤,哪里知道阮志东一闻到那味就晕了过去,自此后,阮志东闻当归色变。

凉风一看习玉棠拿着是冰袋,道:“你这是让我敷脸吗?”习玉棠笑笑,“把手给我。”

凉风将信将疑的伸出手,习玉棠先是把冰袋在自己在手背上贴了贴,而后再搭在她的虎口处,稍稍用了力往下压,凉风瞬间觉得冰凉的感觉袭身,一时之间竟也不觉得牙痛了。

习玉棠让她自己压着,吩咐道:“压个五六分钟就拿起来,再换过一袋,我进去给你煲碗凉茶。”

“那就谢谢习医生啦。”凉风嘿嘿地笑,习玉棠一见到她眯起眼睛笑的样子,不觉失神。

凉风喝下习玉棠煲的凉茶之后,没多久倒真是昏昏欲睡了,待到她醒来已是下午六点,凉风起床发现牙痛缓和了许多,正好这个时候听到门铃声,凉风换好衣服才出去开门,居然是阮志东。

“嘿嘿,阿棠猜得真准,你这个时候果然醒了。”

“恩?习医生难道还有副业吗?”凉风笑问,阮志东抚了抚下巴,佯装深沉:“一般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很危险!”

“哦?”凉风抬高眉头,作惊恐状,“不是想杀人灭口吧。”

阮志东正在兴头上,难得有美女搭讪,自然要多说些话,习玉棠走出来,道:“醒了,牙痛好些没?”

“好很很了,习医生真是神医啊。”凉风一脸谄媚。

习玉棠闻言微笑,“进来一起用个晚饭?”

“你们还自己做饭?”凉风走进去便闻到一股子香味,啧啧惊叹:“你们这样贤惠,让我情何以堪。”

阮志东猴子似的在后面跳:“没关系没关系,我跟你是一条战线上的,这顿饭是阿棠做的,阿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得厨房下得厅堂,只可惜我取向正常,否则的话,阿棠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阮志东兀自说得欢快,习玉棠权作无视状,替凉风拉开椅子:“都是家常小菜,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

凉风坐下一看,汤是苦瓜花蛤,凉拌藕片,上汤豆苗,清蒸鲈鱼,糖醋排骨,凉风看得食指大动,说道:“我都几天没有好好吃一餐饭了。”

餐桌上顿时风卷残云,阮志东跟凉风吃得不亦乐乎,习玉棠吃得并不快,他的吃相很好,凉风发现他身上有种雍容的气质,在人群中特别吸引人的眼光。

席间喝酒,习玉棠并不喝,阮志东便嚷嚷开:“阿棠你少来了,以前跟你莫念卿在一起的时候,你有哪次不替她挡着喝的!哪个是你的对手!”

习玉棠脸色微变,阮志东权当无视,将杯子推到他面前,“喝,是爷们就喝下去,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你犯得着吗?”

“阮志东!”习玉棠放下筷子,眸光深凝,阮志东许真是喝上瘾了,酒壮了胆,索性大声道:“你气我也得讲,莫念卿是什么样的女人你比我更清楚,不管你怎么为她牵肠挂肚,欲生欲死她都不会有任何的感动,更不可能因此回到你的身边,你醒醒吧,别再跟个傻子一样等她了!”

凉风不了解状况,只知现在硝烟弥漫,她心下琢磨着要不要先撤退到安全区域,然而战状并没有愈演愈烈,习玉棠忽而一笑,自嘲道:“凤凰五百年涅磐一次,我不过一年时间而已,你太高估我了。”

阮志东暗暗咒骂了一句,凉风实在插不上话,抬眼的时候目光触到习玉棠的眼睛,他的眸中划过细碎的忧伤,凉风的心骤然一紧,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想。

气氛一下子就沉重下来,凉风如坐针毡,大家都不说话,一径的沉默着,跟默哀似的,是对自己的默哀。

隔了一会儿,习玉棠起身,凉风低声叫道:“习医生。”居然会担心他想不开,尽管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习玉棠温温和和,情绪似乎又平稳了。

趁着他走开,凉风推了推阮志东,道:“这个,东哥啊,你讲的莫念卿是不是就是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未婚妻。”

“恩。”阮志东瓮声瓮气,凉风轻重也掂得清,自是不好再问下去。

凉风一回头就闻到浓郁的中药味,阮志东赶紧躲到一处去,凉风看着他,迷糊问道:“这是————”

“给你熬得药,专治牙疼。”

凉风看着眼前这碗黑糊糊的汤药,连续吞了吞几次口水,再三确定:“我现在真要喝吗?”

“不用。”凉风一听如见光明。

“等凉了再喝,现在喝不是要人命吗?”习玉棠唇角微弯。

阮志东捏着鼻子走过来,拍拍凉风的背,语重心长:“凉风同志,自求多福吧。”

“托福托福。”凉风客气的回应。

习玉棠收拾碗筷,凉风赶紧趁机起来:“我来我来。”

“不用。”习玉棠拦住她,“你是病人又是客,没有让你洗碗的道理。”

阮志东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他洗碗的时候正是反思的时候,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吧,而且,你要真感激他的话,最好把这一碗毒药喝下。”

喝的时候,凉风眉毛眼睛都快扭成一团了,阮志东用一种瞻仰烈士的眼神望着她,半天才吐了句:“偶像啊。”凉风闻言险些吐了出来,习玉棠拿手搡他,示意他走开,待凉风喝完,习玉棠将蜜水递与她,凉风连喝了两杯才冲淡掉口中的苦味,

正巧这个时候阮志东接到电话,实验室有些事情要处理,于是就又风风火火的冲出门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叫道:“晚上再宵夜啊。”

突然间就静了下来,凉风稍显局促,忍了忍还是问道:“习医生,你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像你未婚妻才对我这样照顾吧。”

习玉棠拿着蜜枣的手顿了顿,点头:“的确是这样。”

凉风觉得自己该拿捏好态度,于是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么,您不会是把我当成她的替身了吧,唔————还有,您不会因此而移情到我身上吧?”

习玉棠没料到她这样直白,唇角一弯就笑出声来,“说不定会。”

凉风更加严肃了,“那么,习医生,我建议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我要不呢?”习玉棠就算是这样讲,语气照例是温柔从容,叫人不忍拒绝。

“你会尸骨无存的。”凉风还是笑出声了,“习医生,玩笑差不多就好啦。”

习玉棠低低地笑,说道:“男未婚,女未嫁,并非不可能,不是吗?”

凉风心里仍是不能避免的抽疼,正色道:“我离婚了。”

习玉棠微怔,而后歉然:“很抱歉,我不知你————”

“没事,不必道歉。”

短暂的沉默之后,习玉棠问她:“因为什么原因分开?”

“信任。”凉风言简意赅。

习玉棠没再说什么,凉风问:“那你呢?介意讲吗?”

习玉棠望着碗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没感觉。”

凉风不解,习玉棠嘲弄道:“她需要随时保持新鲜感,而我是个乏味的情人,我让她失去了新鲜感。”

这与凉风想象中的完全相悖,她还以为彼此之间的分离不是因为介入了第三者便是金钱之间的纠葛。

城市刹时之间陷入黑暗之中,但很快万家灯火照亮了整座城市,凉风站起来开灯,回头看到习玉棠低垂着头,她向来不懂得安慰别人,只是在这个时候想到了陆有信,婚后的一年中,尽管有无数次的吵闹,但每一次的争吵都是因为梁斯羽跟杜浩南,而习玉棠的遭遇她却不曾有过,新鲜感?她并不能知道,是不是对于陆有信而言,她也早就失去了新鲜感?

只是————与他每一次床第之间的欢愉,都让她在昏乱中迷失自己,甚至在每一次都让她有种‘他爱她如命’的强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