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一)

半夜被隔壁住户吵醒,先也只是听到此起彼伏的骂声,后来实在无法忽视了,凉风爬起来贴着门听,被一连串尖利的叫声吓住,连忙开门想看个究竟,同时冲出门的还有在电梯里遇上的那个男子,还是男子先打的招呼,凉风笑笑,走近对方的门,低声道:“这对夫妻是怎么了?不会是动刀动枪的吧。”

话音刚落,门霍然拉开,凉风吓得往后退,险些立足不稳,旁边的男子倒是眼疾手快,也只是轻轻的扶了下她的肩,道:“当心。”

手很快就松开,凉风还是惊魂未定,冲出来的人满身的血,“不是我不是我。”她满面惊惶,凉风下意识头往里伸了伸,见一男子躺在血泊中,手臂处不断的有血涌出来,她也慌住了,叫道:“快,快叫120!”

倚靠那女的是没用的,另一男子却看到现状后居然折身回了屋子,凉风来不及喝他,心里一面鄙视一面往屋里拿电话。

电话拨通之后,凉风准确的报上地址,跑出来的时候正好跟那男子打了个照面,他行色匆匆的往里冲,凉风也跟着往屋里跑,那人就说:“一起来帮个忙好吗?”

“好好好。”凉风对于这类救死扶伤还是很积极的,跟着他进了屋。

他拎着一个小箱子,凉风一看他拿出来的东西,禁不住问道:“你是医生?”

他只顾垂着头做事,说了声:“麻烦帮我拿一下止血带。”

“唔——”凉风找到止血带递上去,他动作极为娴熟,将止血带绑在伤者出血伤口靠心脏的地方,他的手指很漂亮,凉风觉得他那样子不像在包扎,像在弹钢琴,有一瞬间发现自己太不道德了,人命关天的当口居然会去研究个男人的手。

“我先背他下去等吧,可以节省一些时间。”其余两人于是又帮着搭把手把他带了下去。

将伤者送上急救车的时候,凉风方才觉得功成身退,忍不住的舒了舒筯骨,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口上沾了些血迹,她也满不在乎。

经过刚刚那番惊险,她显然全无睡意,那人走近,说道:“走吧,回去。”

“恩,怎么称呼你?”

“习玉棠?你呢?”

凉风侧头想了想,“姓习的呀,你不会是我们某个领导人的亲戚吧。”

“是的。”他佯装一本正经,凉风笑了笑,“开个玩笑,习玉棠,念快一点就会叫成喜糖了。”

“也可以。”他声音低低地,听在耳中格外悦耳。

两人缓缓地走着,并不着急,夏季的夜里凉风徐徐,凉风散着一头乱发,刚刚太急着出门了,她顺手拢了拢头发,笑道:“还好没有撞见熟人,否则‘晚节不保了’。”

凉风忍不住八卦:“你说他们这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平时见他们好像也挺恩爱的。”

“浮于表面的东西自然是美好的。”他说话不紧不慢,面容极淡,似乎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想必是极恨了吧,不然哪里能挥刀相向呢?”她慢慢的分析,抬眼注意到他的肩上亦染有血迹,叫道:“你这衣服怕是要报废了吧。”

“没事,拿给我12楼的同事,他研究化学。”

凉风笑,肚子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叫起来,她停下脚步,说道:“我要去一趟七十一,你要吃什么呢?我请你。”

“你吃什么?”他问得漫不经心。

“咖哩鱼丸,那里的鱼丸我必吃的!”凉风一提到吃的肚子愈发叫得厉害,以致于他都能听得到,凉风有些尴尬,说道:“那我随便买一些啦,你看着吃吧。”

她还没有走,他倒是走在前头了,两人齐齐进了便利店,凉风要了鱼丸,波波肠,牛肉丸,他居然跟她要了一模一样的,买单的时候凉风才发现出门太急的她根本就忘记了带钱,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习玉棠付钱。

她觉得太难为情了,只得说道:“明天我请你。”因为说还钱总归不太好吧,十几块钱的东西,人家铁定是不收的。

习玉棠就是笑笑也不说什么,凉风站在前面倒辣椒酱和蕃茄酱,问他,“你要不要也放一些?”

他点点头。

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染了血迹,所以营业员望他的眼神有些惊恐,便利店是24小时营业的,抢劫的事情层出不穷,导致他们对人有一种强烈的防范心理。

两人似乎都能会意,很快就撤离了便利店。

凉风在路上还是忍着没有吃,想到自己好歹也为人师表,在大街上(尽管街上真没几个人)吃东西横竖都是不雅的,偏偏肚子的叫声难以忽视,习玉棠侧头,“不是饿吗?怎么不吃?”

“回去再吃,在路上吃着不方便。”凉风讪笑,习玉棠指着前面的小亭子,道:“要不在那里吃吧,我也饿了。”

凉风对他感激不尽,坐下之后,也不管什么形象了直接开吃。

因为辣,她额上渗出微薄的汗珠,习玉棠倒是没什么反映,凉风问道:“你是哪里人?这么能吃辣?”

“S市。”

凉风很惊讶:“S市?”

“恩?不像吗?”习玉棠不以为然。

“噢,像,像。”凉风摆摆手,继续埋头吃东西,S市,藏着许多她跟陆有信之间的回忆,她记得她在警局,看到他一脸焦急的朝自己走来,还有他说的那句话,他说,我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你。

而今呢?还不是一样各自失去?如此的轻而易举,所以说,白头偕老不是你想就可以的。

没有任何的预兆,心里一阵钝痛,凉风突然安静下来,陷入自己的哀伤中,他今天竟然是这样对她讲,他知她心里明明很在乎,他知内心的痛楚,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他还这么放任,他——陆有信真的以为柳凉风真的是非他不可吗?

那么,为什么那时候还要那么虚伪的讲,如果离婚能让你快乐的话,那么我同意。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以她的痛苦为快乐是吧。

她偏不让他如愿。

“凉风。”有人叫她,凉风回过头,习玉棠见她神色不对劲,“你是不是不舒服?”

“恩。”凉风点头,勉力笑,“胃痛,没办法,不忌口。”

她捂着胃,起身,说道:“我可真要回去了,我屋子有胃药,走吧。”

习玉棠把垃圾收拾好丢入垃圾桶,过来扶住她,“你经常这样吗?”

“也不是。”凉风以前并不胃痛,后来慢慢养成的,跟杜浩南分手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饮食不正常,那是诱因,再来就是因为陆有信——这身体就是这样垮下来的,孩子落掉之后,尽管爸妈将她照养地很好,但还是落下了病根,比如怕冷,腰常痛,偶尔还会有头痛的毛病。

“我只要按时饮食的话,就没多大问题。”她努力想开个玩笑,冲淡内心难以遏制的哀伤,说道:“现在这种年代,谁没有个胃病,不说自己身体有些小毛病,还真不好意思。”

习玉棠很配合地笑了笑,“你说了也对,我也有病。”

“恩?什么病?”凉风一不舒服连思考都能受到影响。

“强迫症。”他倒是给足凉风面子,耐心地回道:“比如说,见到别人身体不舒服就特想把她带去医院,最好是打个针,开些药。”

凉风总算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摆手:“您这个强迫症不适合我。”

“没试过怎么知?”他微微一笑。

凉风自然没有妥协,两人进了电梯,到了门口,凉风开门,他扶着她进去,凉风庆幸这个时候的屋子并不很乱,道:“坐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我不习惯让病人招待的。”凉风找来胃药,他一看,说道:“你一胃痛就吃它吗?”

“恩,也不是很难吃啦,我并不是很常胃痛的。”凉风违心的说道,真是怕他会长篇大论。

习玉棠又仔细地将药物成分等都看了一遍,正色道:“部分西药含有化学合成剂,常吃的话容易产生副作用,对女性而言的话,比如,月经不调。”

凉风脸红,医生就是医生,什么都讲。

不过经他这一讲,她倒是发现,自己这个月似乎又拖了好几天没来了?可是自从落胎之后,她的经期就很少正常过。

她还是把药吃了,这才想起问他:“对了,你是医生,是哪个科室的?”

习玉棠嘴角微弯,“我是中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