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应国京城已经是半个月后,她们两人拿着萧凤青给的通关引子一路畅通无阻。可笑引子上还有周宁盖上的兵部大印。想来这个时候他还被蒙在鼓里,只以为那夜不过是做了一场荒诞的醉梦。而萧凤青为了不让周宁起疑,继续留在齐国京城与他谈所谓的“马匹生意”。

聂无双的病一直反反复复,一路时而清醒,时而烧得糊涂。但这事关重大,无法停下来休息。春芷虽说讨厌她,但是聂无双病起来不哭不闹,不折腾,倒是渐渐和她有了几分患难的情谊。到了萧凤青的王府别苑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春芷扶了聂无双下了马车。经过半个月的舟车劳顿,她已经病得脱形,下颌尖瘦,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只一双美眸越发幽深。她依在春芷肩膀看了一眼清幽又精致的府邸。不由松了一口气,总算到了。

于是聂无双就住在别苑中养病,一应吃穿都不差,而她从春芷口中打听到了萧凤青王府中有一位正妃还有许多夫人,也好,她也懒得住进王府应付那些人与事。别苑清幽,住下来倒是可心。

有一日天气放晴,聂无双这才恍然发现已经到了四月初,春意融融,庭院一株桃花也盛开,粉白粉红,热闹开了一树。她兴致忽然来了,命小丫头扶了自己坐在庭院中的亭子中。春芷今日出府采买东西,聂无双支使小丫头拿了一副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解闷。

暖风吹拂,她独坐亭间,下着下着,不知不觉竟入了神。

“不对,这一步棋不对。白子步步退让,看似软弱,其实留有后招。黑子不如弃眼前一小片利益,不可孤军深入才算稳妥。”背后一道低沉中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带了几分似曾相识。

聂无双心中一喜,含笑回头,却在看到来人的面容之时愣了下:来的人并不是萧凤青。那人穿着一件藏青色锦袍,锦袍用同色绣线绣了精细的龙图案,贵气内敛,外罩同色纱罩衣,玉带镶了翡翠与各色宝石,腰间垂下一块祥云羊脂玉绦,脚上穿着长靴,靴子也是绣着精致的祥云银纹。他面容俊逸,鼻目深邃,但是容色清冷威严,与萧凤青有几分相似,但又没有萧凤青那样俊美过于妖的诡异,显得淡然大气。

聂无双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他也深眸微眯淡淡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面色憔悴,像是大病初愈,但是依然掩不住她倾国的美色,她皮肤极白腻,满头青丝懒洋洋披在瘦而羸弱的肩上,一双美眸幽深而大,看人的时候似能洞悉人心,更特别的是她身上若清冷的气质,可妖可魅,又隐约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势,令人无法忘怀。

“姑娘棋艺精湛,在下佩服!”他打量完,淡淡笑道。

聂无双垂下眼帘,心中虽然猜不透他的身份,但知他也是应国的哪位王爷,不然也不会长得与萧凤青那么相似。

“公子怎么到了此处?”聂无双收起一颗颗棋子,客气问道。

那人一撩锦袍下摆,潇洒自然地坐在她的对面:“今日天气好,想着就出来五弟的别苑喝喝茶。没想到一路赏花到了这里,倒是惊扰了姑娘。”

聂无双听他叫萧凤青为五弟,知道自己猜测没错,于是笑道:“原来是端王。失敬。”

端王是应国二皇子,听闻他与萧凤青还算交好,看他的年纪,想来应该是他了。

那人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淡淡含笑:“姑娘真是兰心蕙质。”

聂无双见他承认,笑道:“妾身失礼之处,还望端王见谅。”她大病初愈,身子倦怠,如今在春日下晒了半天,连骨头都要软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头发披散,索性也不拘礼,只坐在石桌边笑道。

“无妨,姑娘棋艺不错,在下是否有幸和姑娘下一盘?好久未曾遇见棋力如姑娘一般的人物了,倒有些手痒。”他捻起一枚黑子,看着她。纯黑的眸色深沉如海,看得人心头一跳。

聂无双收回眼神:这个端王不是简单人物。一时间,她忽然起了好胜之心,捻起一枚白子嫣然一笑:“请!”

他也不客气,先下一手。聂无双随后跟上,两人下得极快,一人棋子刚离手,另一人就落下,以快打快。聂无双从小钻研琴棋书画,以棋最为精湛,连被誉为“鬼手”传人的母亲也下不过她。母亲曾抚这她的长发叹道:“我儿,若你是男子,天下男子都不及你的智谋深。可惜了生了女儿身。”

两人下到一半,那人不由抬头看她,深眸中满是诧异。一般女子都不会下快棋,刚才他见她左右手互下,却不是这样凌厉孤果断的风格,没想到她棋风如此多变。聂无双久未逢对手,正下得大为过瘾,忽然胸口一股浊气涌上,心口绞痛异常,她脸色一白,手中的白棋不由掉落在地。

“姑娘?”那人见她脸色煞白,知道下棋伤神,她恐力不能支,不由伸出手帮她捡起棋子。

“谢谢。”聂无双勉强一笑,秀眉微皱,又举棋下去。

“要不今日就算了,改日等姑娘身子好了再下?”那人见她勉强,不由劝道。

“王爷,若战场上我方主帅受伤了,可否也如王爷所说,今日算了,等改日主帅养好身体两国再来一决高下?”聂无双抬眸,淡淡反问。

那人剑眉一皱似在恼火她的执拗,但微微一思量,忽然哈哈一笑:“姑娘说得对,中途放弃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他说完一挑眉:“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胜负未定,王爷未免太乐观了。”聂无双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示弱。

一盘棋下得日落西山。末了聂无双算了算,她输他半个子。生平第一次,她输得心服口服。

“王爷果然棋艺高超……”她还没说完,眼前一暗忽然昏了过去。

等聂无双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身上盖着被子,衣衫完好。她摸了摸额头,枕边忽然咕噜滚下一个瓷瓶。瓷瓶做工精致,上面还细细画了花鸟,十分清雅,枕边有张字条,上面写着“一日一丸,益气补血”,字迹严谨,力透纸背。聂无双脑中忽然闪过那人清俊的面容,心中一暖。没想到端王竟是真君子。

“无双,王爷回来了!”春芷推开门,兴高采烈地说道。

聂无双把瓷瓶放在袖中问道:“在哪?”

春芷撇了撇嘴:“在王妃那。唉,我们要明日才能看见王爷……”她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

聂无双见她如此,抿嘴一笑:“你是不是对王爷有女儿家心思?”

春芷被她说得满脸通红,扭着身子:“胡说,我哪里有!”她说完,眉宇笼着轻愁:“可是王爷这样的人物,哪个女人会不想着……”

她说到一半,看着聂无双:“你难道不想做王爷的女人?”

聂无双摇了摇头。

“哼!骗人!你敢说你没这心思?不然你会巴巴地来到应国?”春芷不服气地反问。

正在这时,房门被悄然推开。聂无双抬眼,只见萧凤青裹着一袭雪白的苏锦缎面披风走了进来。半个多月不见,他清减不少,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更显得俊魅难挡。

“你们在说什么呢?”他笑道,坐在床边,仔细看了聂无双几眼:“你倒是瘦了,听说你一路病着回来,现在身子可好些了么?”

聂无双对上他含笑的眼,心中一突,低下头:“好多了,谢谢殿下关心。”

春芷见他突然过来,也不知刚才自己与聂无双说的话到底有没有被他听见,羞红了脸,寻了借口退了出去。狭小的下人房中只剩下他与她两人。

他看了她一会,轻笑:“这么客气,是不是多日不见与本王生疏了?”

“不是,只是怕殿下责怪。”聂无双咬了咬下唇,在床边跪下:“无双情非得已,请殿下恕罪。”

萧凤青看了她一会,伸手扶起她,慢慢说道:“你的心思本王明白,那张图你当时不肯默出来是怕本王过河拆桥,但是你怎么能确定,到了应国本王不会杀人灭口?”

聂无双听得心中一寒,猛地抬头,却见萧凤青一双狭长的凤眸盯着她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

“最起码,无双确定自己能活到王爷用到这张图的时候。”她冷静地说道。

“哦——”萧凤青拉长声音,玩味地看着聂无双:“你果然够聪明,这么说来,本王要一直留着你,直到能确定这张图上所有画的都是正确的?”

“是。”聂无双硬着头皮回答。

他闻言冷冷地说:“好!不错。”聂无双不敢激怒他,连忙从怀中拿出那张自己默下的图递给他。

“王爷恕罪。无双也是万不得已。无双还有家仇未报,等无双报了仇,一定会在王爷面前自杀谢罪!”她抬起头来,毅然说道。

萧凤青却不买账,冷笑一声:“你聂家是齐国皇帝下旨杀的,你要怎么报仇?让本王带着应国几十万大军灭了齐国?聂无双,你胆子倒是不小!”

聂无双只是低头跪着,默不作声。他说得对聂家树大招风,齐国的皇上早就心中忌惮。向来诛杀权臣是上位者的伎俩,杀鸡儆猴,不但能防止乱臣贼子,更能巩固帝位。

可是……她捏着素拳,恨意填满了胸臆,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为什么顾清鸿也牵扯其中?有太多的疑问,她不能死,她要活着亲眼揭开这个谜底!

下颌微微一凉,却是他已挑起她的脸,逼着她看着他:“你刚才说,你不愿做本王的女人?”

聂无双一怔,回过神来,面上通红:“无双不敢妄想。”

“是不敢想,还是不想去想?”萧凤青眯着眼,冷冷反问。

他犀利的眼几乎要看穿了她的内心。

聂无双心中一窒:“是不敢想。”

“那给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从明日起,你就是本王的侧妃。”他忽然低头,轻轻在她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好好地在本王身边伺候吧。”

他的吻冰冷,鼻息间带着他特有的气息,淡淡清苦的杜若香气扑面而来。聂无双一惊,猛地向后挣开。

萧凤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站起身来,冷笑一声:“不过叫你做本王的女人而已,你就吓成这个样子。我曾对你说过,美貌就是你的利器,杀人不用刀。自古多少红颜祸水祸乱朝纲,覆国灭城。你若做不来祸水,就不用跟我谈什么报仇雪恨。王府中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

聂无双浑身一震,许久,她吐出一句话:“无双明白了。”

第二天,聂无双被立为睿王侧妃的消息顿时惊动了整个王府。明明是一个来历和身份都不明的女人忽然一夜之间麻雀变凤凰,竟让睿王一回府连王妃处也不歇息,夜宿她处。不过王府的是是非非都惊扰不了还在别苑的聂无双。

聂无双依在榻上,手中虽看着书但早就魂游天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正要起身,忽然肩头微微一暖,一披温暖的锦面缀水貂皮披风披在她的肩上。披风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暖意扑面而来。聂无双回头看,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只见萧凤青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坐在榻边正含笑看着她。

她不自然地别过脸:“殿下来了。可要在这里用膳?”

“等等再说。”萧凤青按住她的肩头,让她坐回榻上:“今天身子觉得怎么样?可好一点了么?”

聂无双被他一双深眸看得浑身似被火烧一般不自在。一想起昨夜两人躺在一张**,她就脸红,虽然没做什么,但是……

她自顾自想得出神,却不防萧凤青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忽然手一拉。聂无双措不及防,被他拉得跌在他的怀中。她刚想要挣扎起身,他已经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惬意地抚着她的背。聂无双一动也不敢动,心砰砰直跳,她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这样的动作令她浑身僵硬,无法呼吸。

“好多了呢……”他的手指抚过她妃色菱唇,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经过调养,她比之前脸色红润许多,只是身子依然消瘦,可是即使这样消瘦的身材却有一种无形的**,白皙优雅的颈部,清冷的锁骨,向下是形状饱满美好胸部,腰肢如柳,腿修长而笔直。也许因为练过舞,她比一般女子身材更加欣长窈窕,楚楚动人。而且她身上没有难闻的脂粉香气,而是有一种淡淡的好闻的馨香,更令人迷醉。

不可否认,自己怀中抱着的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倾城之色。他好看的唇角微微一勾,难怪顾清鸿那天看到她在他身边会如此失态。想来他应该后悔,自己放走的是怎么样一个绝世之宝。打量着,他的手渐渐向下探去,聂无双早就浑身窘不知如何是好,他说,美貌是她的利器,但是说是一回事,真正要让她做到媚惑男人,她根本不知所措。

想着她连忙转移话题:“王爷,妾……妾身还没拜见王妃……”

“万一王妃责怪……”随着他的动作,她口气越发结结巴巴。

“不急。”萧凤青看出她的躲避,轻笑一声,忽然把她打横抱起,天旋地转间,他已经把她压在**。聂无双惊呼一声,在对上他暗沉的琥珀色的深眸忽然噤声。

“你还没做好分内的事,你理会那个女人做什么?”

他轻笑,一挥手,床边帷幔落下,顿时两人就困在这一方天地间。天色已是傍晚,窗外的金光散进帐子中,顿时她和他仿佛与世隔绝,就只在这方寸的金光中。

聂无双呼吸艰难,他忽然放开她,似笑非笑:“你别告诉本王,你还没准备好。”

“殿下……”聂无双坐起身来,刚想说什么,忽然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颤。

咬了咬牙,她慢慢脱下上身的衣服,外衣,亵衣……最后只剩下一件水红色的肚兜。她脱完,又颤抖解开他袍子的盘扣,抖了许久才终于解开一个,他依然一动不动,只冷眼看着她的窘状。好不容易把他身上的衣服脱完,露出他白皙结实的胸膛,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另一个男人的身躯。

“吻我。”萧凤青淡淡地命令。聂无双一怔,心中一发狠,闭上眼睛慢慢吻住了他的薄唇。

帐影漫天落下,轻易的就覆盖了他和她。他带着邪肆的气息逼近,不容她抗拒。聂无双闭上眼,一颗泪从眼角滑落。心里有个世界在轰然坍塌,那是桃花漫天的天禅寺外,那眉眼俊美的少年,羞涩又大胆的千金小姐……

所谓的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一世一双人,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第二日,萧凤青起身用膳,聂无双忍着昨夜的不适与不自然为他布菜。萧凤青是皇子,从小经过严格训练,吃什么怎么吃,一举一动,优雅端方。聂无双在一旁细细看着,心神却已飞走,难道就这样成了他的侧妃不成?

“对了,前些天你有没有碰见什么人?”萧凤青忽然问道,一双深眸看定她。

聂无双回神,脑海中忽然掠过那人清俊深邃的眉眼,她小心翼翼地反问:“是什么人?”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萧凤青见她紧张,不再追问。聂无双等他吃完了,这才恭送他出了“听风阁”。等萧凤青走了,她才软在了美人榻上,只怔怔出神。那天与她下棋的人到底是谁?看萧凤青的样子,那人似并不是端王。她深深地皱起了秀眉。可转念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心头带着几许悲凉与烦躁,她犹如走入一局看不到结果的棋局,陷在其中,不可自拔。

正在这时忽然夏兰脸色不豫地进来:“娘娘,王妃身边的许嬷嬷过来了,要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