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猛地抬头,却对上顾清鸿冷然犀利的目光,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和萧凤青靠得太过接近。而从喜怒不形于色的顾清鸿竟然在生气?即使不能立刻报仇,气他也是好的。

聂无双忽地嫣然一笑,更紧地靠近萧凤青,贴着他的耳边:“无双明白了。”

吐气如兰,媚态天成。萧凤青眸中一紧,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他们两人窃窃私语,犹如亲密的夫妻在调笑,令座上的周宁羡慕嫉妒不已,顾清鸿更是少见的冷着脸色。周宁所有的心神都被聂无双的一举一动吸引,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悦。他笑着招呼萧凤青入座,还特意令聂无双入座。一番寒暄,丝竹奏起,觥筹交错。一旁的周宁却越发被聂无双吸引,每每敬酒时都装作不经意碰下她的手。

聂无双心中冷笑,果然是色鬼一只,竟然敢当着萧凤青的面调戏她。

酒席到了一半,歌舞退下,萧凤青忽然提议:“内子也精歌舞,不如让她为两位大人献艺以助兴?”

周宁将军自然说好,顾清鸿忽然冷声讽刺道:“莫非林公子喜欢让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沦为下等的歌舞伎?”

萧凤青哈哈一笑,目光如电:“总好过某些人恩将仇报,休了自己患难结发之妻另攀高枝的男子。鄙人如果是真小人,那这种人岂不是伪君子了?”

花厅中忽然静了下来。顾清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萧凤青又慢慢说道:“不过这种人哪及得上相国大人千万分之一,听说相国大人与结发妻子患难与共,可惜却在这时候暴毙。相国大人年少丧妻,连皇上都忍不住要多多眷顾了。”

聂无双听得一头雾水,但是萧凤青的嘲讽她是听懂了,原来顾清鸿为了颜面,竟然对外宣称她暴毙了。可是至于什么皇上眷顾,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清鸿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林公子不要胡说八道!”

“在下胡说?!”萧凤青作惶恐不安状,看向一旁的周宁:“周将军,不是你说皇上要把快及笄的公主下嫁给相国大人吗?难道消息有误?”

“这……这……”周宁将军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聂无双顿时明白过来,猛地抬头看顾清鸿,而他也恰好望了过来。两人对望中,她眼神如冰雪。而他在她的眼神下竟有了溃败的痕迹。

“那就要预先恭喜相国大人了。”心已成殇,她轻轻一笑,站在场中:“这一曲踏春,祝相国大人步步高升,鹏程万里。”

她看着顾清鸿发白的脸色,笑得冰冷。

丝竹响起,她缓缓展开水袖,纤细的腰肢,窈窕的身段,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生机活力,她随着歌曲且舞且唱,声音犹如夜莺,悦耳娇软。随着节奏的加快,她挥舞着水袖犹如水波**漾开来,渐渐地,她越转越快,整个身影犹如罩在汩汩春水中,欢快而明丽。随着最后一声落下,她伏在地上,肩头微颤。

这一曲踏春真的是被她舞得传神又切题。聂无双忍着因虚弱而产生的眩晕,勉强笑着告退。一出花厅,拐过回廊,聂无双就软倒在地上。身上冷汗淋漓,她喘息着扶着墙坐在廊边的椅子上。她终究是小产刚过不久,身体十分虚弱。一曲欢快的踏春竟然没有出错也算是造化了。至于厅上的人是怎么样的反应,她都不想再去想了。想起刚才听来的消息,她伏在阑干边轻轻地笑了起来,一点一点的水渍滴了下来,不知是自己的汗水还是眼中的泪水。

他竟要做驸马了,踩着聂家满门的鲜血,他竟然还有脸去娶公主!

好!好你个无耻的顾清鸿!

忽然身后脚步声传来,聂无双猛地回头,顾清鸿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廊下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俊美无俦。

“为什么?”他问:“我已经放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聂无双冷冷反问:“我为什么要走?”她忍着眩晕一步步逼近他,泪水滚落:“我就活该一无所有地离开京城,离开你,让你看不到就可以不用受良心的折磨,就可以让你自己欺骗自己不是刽子手,不是杀了我聂家满门的凶手,不是杀了你亲生孩子的凶手吗?”

顾清鸿浑身微微一晃:“所以你为了报复我,你自甘堕落去做了人家的小妾?还厅前献舞?”

他忽然愤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狠狠一惯,聂无双措不及防,被他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她的额角渐渐有鲜血流下来。

她低低笑起来,抬起脸来冷冷看着他,妩媚笑道:“是,我自甘堕落,我做人家的小妾;我厅前献舞,成了不入流的舞姬。这一切都是你逼的!我做下多少丑事,犯下多少罪孽,到头来通通都是因为你!”

“你!——”顾清鸿上前一步,手掌已经高高举起,可是看着面前血流满面的聂无双,还有她那双充满刻骨仇恨的美眸,那一巴掌怎么也扇不下。

聂无双吃力站起身来,冷冷看着他:“打啊!今日你若打不死我,终有一日,我要你后悔今天放了我!”

“这是怎么了?”两人身后传来萧凤青懒洋洋的声音。

下一刻,聂无双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扶起:“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摔了。让我看看。”

他抬起她的下颌,似心疼地啧啧说道:“可怜的,这张脸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

聂无双抬头,对上萧凤青带着警告,似笑非笑的眼眸,她心中微微一突,冲动过后是后悔不迭。她不该像刚才那样激怒顾清鸿。

萧凤青转头对顾清鸿殷勤似地笑道:“相国大人,酒宴还未完,我们再去喝两杯?”

“不必了。”顾清鸿冷冷说完,拂袖而去。

“主上……”聂无双还想再说什么,萧凤青已经冷然转身离开。她连忙踉跄追上前去。

“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回应国。”萧凤青忽然开口,深邃的眸盯着她的眼,聂无双闻言,突然觉得一怔。

“所以,今夜不许失手!”

聂无双心头一震,不知如何回应。

“我说过,只要我大权在握的一天,你的大仇就可得报。”他缓缓地说。

聂无双抬头凄然一笑:“无双明白。”

“你明白什么?”萧凤青问,一双深眸如此犀利,几乎要洞破她的内心。

“王爷要的是——权倾天下。”她笑。

“不,我要的是——天下!”他靠近她,廊下的灯下,深邃的眼眸映着她绝美的容颜,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所以我不许你败!”

丝竹歌舞,满目奢华。聂无双略略重新收拾一番就端坐在萧凤青身旁,无视周宁那几乎把她剥光的如狼眼神。

“林公子佳人在旁,周某十分羡慕。”借着三分酒意,周宁开始打开话题。

“呵呵,这有什么,周将军不也是妻妾成群。更何况周将军为人风雅,一定有更多佳人倾心将军。”萧凤青假意恭维:“林某只是一介贩马商人,能与周将军引为知己实在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呵呵,说到马,林公子日前所说的可否作数?”周宁趁机提起。

聂无双顿时明白。原来萧凤青假扮的是应国的贩马巨商,而齐国这几年军中马匹没有好的骏马配种,远远不如应国的战马好。但是应国控制马匹贩卖极严,一般马商根本无法和别国交易。如今萧凤青假扮马商,周宁自然会注意,一来二去,他就能接近周宁。为了能钓上周宁这条大鱼,萧凤青实在下了不少功夫。

“这是自然,在下已经修书回去,一百匹上好的骏马已经在路上,只等周将军示下。”萧凤青说道。

周宁一听顿时心情大好,连连唤下人上菜再上酒。借着酒意,他力邀聂无双再舞一曲。

聂无双含笑摇头:“方才不甚摔倒,头还晕着呢”她美眸一转,忽然笑道:“只想有地可以歇一歇。”

她眼中楚楚神色令周宁心中更是难忍,说完,连忙命下人前来扶聂无双下去自己的书房中休息。一旁的萧凤青芝只盯着场中的歌舞,似已陶醉,浑然忘我。

聂无双由两个丫鬟扶着到了书房。不一会,书房门前有人轻咳一声:“你们下去。”

聂无双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书房门打开,周宁满身是酒气地走了进来。

聂无双见他进来,含笑道:“双儿只是崴了脚,周将军竟如此关心,实在是令双儿惭愧。”

“不,这药酒劲大,还是让周某亲自为双儿姑娘擦药才是。”周宁眼中掠过如狼的红光。

聂无双看得心惊,勉强一笑:“这怎么敢当。”

“无妨……”周宁早就按捺不住,一把抓起她的脚。聂无双紧张得脸色发白。她定了神狠下心,嫣然一笑,朝他招手:“周将军,你再靠近一点。”

周宁嘿嘿一笑,连忙靠近:“双儿姑娘……”

他还没说完,闷哼一声已经软软倒在了地上。聂无双见他真的昏过去,把手心中一直紧捏的簪子再插回发中。看着地上昏睡不醒的周宁,她忍不住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色鬼!”这才穿上鞋子,在书房中飞快翻找起来。

萧凤青的话在耳边回响,“周宁手中有一张齐国边防驻军图,各个隐秘的要塞,兵力部署都在其中,我已探明这图藏在他的书房中,只是他藏得极隐秘,我派了不少暗士都找不到,你且去试一试。秘密应该书桌或者他书架上。”

时间一刻一刻钟地过去,聂无双找了半天,依然没有任何头绪。汗水已经打湿了她额前的发,到底在哪里?她沉吟一会,转身在周宁身上翻找起来。终于在他脖子处找到一方金印,金印背面刻着繁复的古篆文。

金印……聂无双目光在书房中搜索起来,忽然她看见书房椅上的靠背处有一个四方形的雕刻凹陷处。

难道是这里?

她把金印拿下,慢慢地合了上去……

车轮飞快碾在路上,嘎吱作响。车外天气晴朗,两旁麦田碧绿葱翠。但车厢却紧紧闭着,昏暗无光,聂无双在车内依在软垫上,用狐裘披风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张巴掌大苍白绝美的小脸。

春芷在跪坐在一旁,昏昏欲睡。

不知走了多久,聂无双睁开眼,声音嘶哑:“水……”

春芷拿了水瓤喂她水喝。

“到了哪里了?”聂无双看着马车外透进的天光问。

“已经到了青州了,再赶两天路就可以过了淙江,到时候就到了应国了。”春芷回答。

“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了。”聂无双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上浮出不正常的嫣红。

“你要好好保重,要是病糊涂了,主上可是要我的命的。”春芷冷冷地开口。

“我知道。”聂无双幽幽一笑,一双美眸因为生病而越发大:“要是病糊涂了,可怎么默出那张图呢。”

春芷听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心中骂道:狡猾的女人!

聂无双仿佛没看见,只是笑。

难怪萧凤青找不到那张图,周宁倒也不笨,把图夹藏在了太师椅背,机关的钥匙又随身带着。任谁来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所谓的密室密盒。她找到了那张图,但仔细看了一遍又原样放了回去,甚至连图中那根头发都没动一分。那夜之后,她便被萧凤青连夜秘密送往应国。因为现在的她可是他的活地图。

“我真不明白,你把图默出来给主上就行了,你这样藏着掖着倒令人讨厌!”春芷冷哼一声。

聂无双也不辩解,只是看着车窗处随风一拍一拍的车帘。默出地图很简单,只是她默出这张地图后,结果会怎么样?会被杀人灭口吗?

她不敢赌,也不想赌。

她要保的是自己的一条命而已。

两旁的景物飞快后退,她淡淡的笑了起来,眼前,不熟悉的北方景色渐渐在眼前展开。

她低声一叹,应国,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