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看了看天色还早,心中微微一突:“请她进来吧。”

许嬷嬷带着几个丫鬟,神色不屑地走了进来,微微一福:“请侧妃娘娘安。”

聂无双笑道:“许嬷嬷来的好早,有什么事么?”

许嬷嬷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色长裙,外套一件绣梨花滚银边同色长袄,身若扶柳,修长窈窕,妆容整齐,即使只是略微打扮就令人惊为天人。

她心中暗骂了一句。这才上前:“也没什么事,就是听闻侧妃娘娘身子好了些来提点娘娘几句。”

“请说。”聂无双面色不改,笑问。

“这个王府的规矩是一向是府中的夫人们每日一早就需向王妃请安,既然侧妃娘娘身子已经好了,那是不是……”许嬷嬷说道。

“这个是自然。许嬷嬷是不是容我用膳完再去?”聂无双笑着道。

许嬷嬷看了她一眼这才告退了。聂无双见她走了,唇边的笑意这才渐渐冷了下来。不过是昨天傍晚的事情,今早就传到了王妃那边,消息还真是传得快呢。聂无双冷冷一笑,慢条斯理地继续用膳。

聂无双用完了早膳,坐了马车到了王府香慧阁中,睿王妃的住所是王府东院最大最精致漂亮的园子。一进香慧阁只见王府的侍女在忙进忙出,偌大的园子静悄悄的。

许嬷嬷带着几个丫鬟迎面走来来。

“娘娘正在念叨着,侧妃娘娘随奴婢来吧。”许嬷嬷笑道。聂无双点了点头,正扶要扶着夏兰往里走,许嬷嬷忽然拦住了她。

“王妃昨夜头疼得厉害,不喜欢生人打扰,夏兰,你就先在外面等着吧。”许嬷嬷不容分说,一把扯开了夏兰。

夏兰脸色一白,却不敢吭声。聂无双见许嬷嬷的脸色深沉,她身后的丫头已经堵住了去路,心中不由一突,一种不祥升上心头。曾听过大户人家正妻如虎,会虐打小妾,难道这睿王妃也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吗?

她拉开夏兰的手,轻轻一捏:“叫你在外面候着就在外面候着,对了我觉得天有点冷了,你去听风阁叫春芷把那件白狐裘披风拿来。”

她说完,对许嬷嬷一笑:“嬷嬷请带路。”

许嬷嬷见她浑然不觉,心中暗道原来也是个糊涂的。想罢,她假意笑道:“好了,进去吧。王妃该等急了。”

说着扶了聂无双往里走去。夏兰见聂无双跟着她们走了,急得团团转,忽然想起刚才聂无双说的,顿时恍然大悟,连忙往别苑跑去。

聂无双由许嬷嬷带着七绕八拐,最后在一间阴暗的房前停下。

聂无双心中冷冷一笑,回头看着得意洋洋的许嬷嬷,顿住脚步:“嬷嬷,王妃娘娘难道是住这里?”

“当然不是,这是奴婢伺候侧妃娘娘的地方!”许嬷嬷阴沉沉一笑,手一推,就狠狠地把聂无双推进了房中。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聂无双被她推得跌在地上,阴森森的房中空无一物。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立在两旁,木无表情。聂无双慢慢站起身来,手腕,膝盖被粗糙的地面磨破,阴暗的房子,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面对的不是美艳狠毒的沈如眉,而是更加毒的恶奴。

“把她拿下!”许嬷嬷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就扑上前把聂无双捆得严严实实。聂无双任由她们捆了,一双美眸只冷冷看着许嬷嬷。那阴寒冷漠的眼神令许嬷嬷老脸上的得意笑容一点点褪去,她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对头:柔柔弱弱的聂无双竟然不哭不闹。

“你笑……什么?”许嬷嬷心虚地怒喝。

聂无双一笑:“我在笑许嬷嬷甘为爪牙走狗,却不知自己来日如何善了。”

许嬷嬷恼羞成怒,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贱人!就算今日要活活扒掉你一层皮!”

她说着一挥手,两旁的丫鬟把她推倒在地,用厚棉被将她牢牢裹住了,这才乱棍打在她的身上。如雨点一样密集的棍子打在她的身上,聂无双痛得蜷缩成一团,她死命挣扎,但是四肢被人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不多时,她已经渐渐不动,许嬷嬷喝住了丫鬟,打开棉被,聂无双脸色煞白如雪,早已昏了过去。

“泼醒她!”许嬷嬷命令道。一盆冷水倾盆而下,聂无双打着寒颤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幽幽地看着头顶一张张或麻木或狠毒的脸。

“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在睿王府真正的女主人还是王妃娘娘,你这不知从哪个阴沟爬出来的脏女人最好识相一点!”许嬷嬷得意洋洋地说道,她忽地低下头:“你别想去王爷那边告状,没用的!所有的人都不会站在你的一边!”

聂无双忍着剧痛慢慢站起身来,全身上下已经湿透,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许嬷嬷说得是。既然已经教训过了,是不是该放我走了?难道我这个样子还要去向王妃请安不成?”

她脸上的笑妩媚嫣然,即使浑身狼狈但是依然美得惊心动魄。但若不注意看的话根本看不出她眼底一片冷酷肃杀。许嬷嬷被她脸上的笑惊得后退一步,指着她说不出话来。聂无双看了她一眼,推开房门,踉跄地走了出去,外面天气晴好,草木繁盛,真是一派春日融融景象。她深吸一口气,冷笑地离开。

别苑中夏兰正焦急得团团转,院门打开,聂无双跌在了地上。她一见连忙跑出去扶她起来。

“娘娘,你到底怎么样了?”夏兰急忙问。

聂无双定了定神,咬牙道:“没事,还没死呢。我叫你去找春芷她怎么说?”

一提道这个,夏兰几乎要哭了:“春芷姐姐说她也没法子……”

“然后呢?”聂无双冷笑着追问。

“后来奴婢就去找王爷,刚好王爷下了朝,正在书房,奴婢……”夏兰支支吾吾。

“王爷怎么说?”聂无双只觉得五脏六腑痛得快要移位,但是心头的一股不甘令她生生忍住剧痛。

“王爷……王爷没说什么,只是说知道了,说奴婢大惊小怪。”夏兰战战兢兢说了。

“好!”聂无双听完冷冷笑道,一口气没提上来,“扑”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夏兰大惊失色,连忙把她扶到了房中,又是揉心口,又是递热水,一人手忙脚乱,不知该干哪个。

聂无双幽幽盯着房顶的描金莲花彩画,半天才冷冷地开口:“你先帮我换身衣服,然后去请个大夫。”

“要是王爷过来了呢?”夏兰期冀地问:“说不定王爷真的能为娘娘讨回公道呢。”

他?聂无双冷笑着摇头:“夏兰,你还小不懂,什么都不能靠,男人更不可靠。”

夏兰见她面如土色,心如死灰的样子只能先退下忙活了。到了晚上,春芷这才姗姗而来,聂无双只当没看见她,沉沉入睡。春芷见她虽然脸色发白,但也看不出有什么,心头诧异但终究是心虚,不敢问。她还在探头探脑,房门的帘子一撩,萧凤清缓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件深紫色锦袍,外披一件紫貂披风,犀利的眉眼间仿佛染上了紫气,贵气难言。他进门来带来一股冷气,令春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在里面做什么?”萧凤青问。春芷这时才感到后怕,心一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萧凤青正在解扣子,见她如此,微微一顿,狭长的凤眸眯起:“到底是怎么了?”

春芷支支吾吾不敢说。夏兰正打了热水进来,一见这架势,就把今早的事一十一五说了。萧凤青俊颜上神色未动一分,只听到夏兰说道聂无双一个人回来,漂亮的长眉微微一挑。等夏兰说完以后,他挥了挥手,命她们退下这才撩帘进入里间。聂无双喝了药正在沉睡,他撩起她的露在外面的袖子,一撩开,肤色雪白,什么都没有。

他略略一沉吟,修长的手搭上她的脉搏,这才知道其中玄机,外伤看不见,内里却是伤了。

聂无双幽幽转醒,美眸中冷冷的嘲弄一闪而过:“没死已是万幸。”

“你倒是命大。”他一笑,带着漫不经心:“她居然弄不死你。看来本王可以放心了。”

聂无双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忽地冷笑连连:“是,王爷放心罢,无双可不敢死。要是死了的话,那张地图可怎么办呢,明明画的是暗地藏着几万人防卫城池,一派兵过去怎么会忽然一下子扑了个空呢。”

萧凤青琥珀色的眼瞳猛地一缩,忽然他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冷笑:“聂无双!你竟然敢威胁本王?!”

他的铁腕几乎把她的胳膊捏碎。

聂无双脸色煞白却依然笑欢畅:“无双怎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只不过王爷您若要我效力,就把我好好藏着掖着,别让我做你劳什子的侧妃,也别把爱慕您的丫鬟摆在我跟前背主不救!”

“要是我死了,您那张地图我敢保证比废纸还不如!”

房中一片死寂,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一个粗重愤怒,一个痛得急促喘息。

“聂无双,若是你没有一点自保能力就在这王府被人整死了,本王要你又有什么用,本王说过,王府中最不缺的就是花瓶似的漂亮女人!地图?地图能保你一时能保你一世吗?笑话!”

他一把甩开她,聂无双冷不防跌在了**,她本就内脏受损,这一动牵动了伤处,五脏六腑顿时翻江倒海地痛。她痛吟一声,蜷缩成团。烛火下,他看着她翻来覆去地挣扎,红唇早就煞白,但是她硬是咬着牙不吭一声。他异色的眸中掠过一道复杂的光,修长的手伸出,但是却在半途硬生生缩了回来。

他猛地转身,掀起帘子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聂无双咬着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都说郎心如铁,她原来却不知,缠绵刚过,他竟连逢场作戏也不肯。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在危难……

他宠她,不过是故意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中。若她死了,自然是白死了,若她不死,说明她才智心机都是他需要的,以后兴许还能派上用场。顾清鸿骗了她,萧凤青利用了她。这一辈子,兴许她再也无法对任何男人再抱有一丝幻想了。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泪水却再也忍不住滑落……

第二日一早,春芷铁青着脸走了进来,一进门,她撩起珠帘,好大一声“啪啦”这才站在聂无双跟前。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春芷:“这是怎么了?春芷姑娘好大的火气。”

“聂无双,你不过是残花败柳的身子,被夫家落了胎赶了出去,王爷不过是看在你可怜才收留你而已!你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呸!”春芷破口大骂:“我就是去告了密又怎样?你还能拿我怎么着?”

原来她被萧凤青训斥了跑来这里撒气。聂无双只静静听了,一声不吭。

春芷以为她怕了,说出的话更加恶毒:“你以为王爷看重你吗?他不过是看你长得好,玩玩你而已。你迟早会被王爷给丢出王府!”

聂无双冷笑一声:“你可说完了吗?春芷姑娘?”

春芷没料到她如此冷静,一时也被噎住了,聂无双冷笑一声,唤来在外面侯着的几个丫头:“你们听到了?”

一众丫头都被春芷的话吓得呆了,只能点头。

“好吧,既然大家都听到了,我也不好不责罚你。”聂无双冷笑一声,一拍桌子:“来人!架板子!”

春芷倒吸一口冷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几个粗使丫头已经拿来板子,架起长凳把她压在上面。

“你敢!聂无双!你居然敢罚我?王妃都不敢动我,你居然敢动我?”春芷气极,怒骂道。

聂无双由夏兰扶了走到她跟前,俯下头仔细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等等你就知道我敢不敢动你了。”

“给我狠狠地打!没有听到我的命令不许停下!”聂无双冷冷说完,就唤来丫鬟拿了一张椅子坐在一旁看着。

春芷一听吓得面无人色:“聂无双,王爷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的!啊……”

一板板重重打下,皮肉之声令人毛骨悚然。时间一刻刻过去,春芷已经被打得痛昏了过去,可是那板子依然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身上,她已经无法喊痛,每打一下,顶多浑身抽搐一下、“娘娘,夏兰求求你,不要打死春芷,就当是为娘娘积福积德,娘娘……”夏兰看不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聂无双这才回过神来,放眼看去,院子里的丫鬟的眼神里充满对她的恐惧。她忽然笑了起来,天光下,她倾城的容色看起来竟多添了几许嗜血的意味。

“就依你,把她丢出府外,是生是死和我再无关系。”她说完,美眸中掠过厉色,扫过院中每个人的面上:“从今日起,我的院子中要是有人敢把听风阁的一丁点事泄露出去,就不只是春芷这个下场了!”

是夜,听风阁。房中的帷幔随着风微微晃动,一袭清丽的剪影映在上面,长发披肩,肩若削,腰若束,飘渺美好。萧凤青看了一会,这才撩帘走了进去。

“听说你今天把春芷丢出府去了,看样子是活不成了。”他走到她身边,懒洋洋地说。

聂无双翻了一页书,头也不回:“目无主上,背信无义,没当场打死已经算是我慈悲,不然留着她在府中继续恨着我?”她说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这不就是王爷希望我做的?”

她早该明白,从齐国他收留她的那一刻,他并不是贪恋她的美貌,也不是在乎她聂无双的身份,他要的是一位可以替他获取更多利益的工具,而这工具必须够利,够狠,够有用。为了报仇,她自甘成为他的工具。而王府中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他考验她的一道难题而已。

萧凤青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最后执起她的手慵懒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你若领悟了,这小小的王府怎么会困得住你?”

聂无双挣开他的手,目光转回书页上:“王爷到底想要无双做什么还请明说,不然的话,哪天无双一不小心把王府搅得阖府不宁的话,那罪过可就大了。”

萧凤青轻笑,手一伸,修洁的掌心托着一个瓷瓶,还有一张字条。聂无双美眸一缩,冷哼一声:“你竟然查我!”

“我没有查你,只不过不小心看到而已。”萧凤青把玩着手中的瓷瓶,神色慵懒:“我就奇怪,那天他怎么会突然问起府中的女人,一个精通棋艺的女人。”

他抬眼看她,异色眸掠过玩味:“我想府中漂亮女人不少,是谁让他如此动心留意,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了你袖子中的这个只有在皇家才有的御用瓷瓶,还有这一行字。我忽然明白了,他看中的到底是谁。”

“端王是个真君子,王爷不要胡说。”聂无双一把夺过瓷瓶,有些气急:“你以为每个男人都像你一样冷血无情吗?我和端王以棋会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凤青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聂无双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笑。半天他忽然一把搂过她的纤腰,在她耳边吐气呵笑:“问题是,他不是端王。”

聂无双心中一惊,顾不上他的动作,猛地回头:“他到底是谁?”

萧凤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美眸,一字一顿:“他是皇上!”

“你不是想要报仇吗?”他在她耳边低喃,像是恶魔在引诱:“本王送你进宫,只有进宫,你才有机会得到你想要的权势。”

聂无双心头一震,不由看了他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