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道悦耳的声音清清冷冷地笑道:“这是臣妾昨夜写的一首诗,皇后娘娘可要帮臣妾品鉴一番。”

皇后轻笑一声:“云妃妹妹找错人了,本宫不通文墨,这什么诗啊词的都不及云妃妹妹半分呢。”

那清冷的声音接着说道:“皇上说里面有一句不应景,臣妾想了许久依然困惑。所以就拿来给众位姐妹品鉴品鉴。”

忽的里面有一道嗤笑传来:“品鉴什么,我们大字不识几个,品鉴也品不出所以然来。要是云妃娘娘把皇上赏赐给你的流云锦衣拿出来让众姐妹们瞧瞧,我们倒也能品个所以然来。”

聂无双听到这里已是听明白了,这位云妃一定是皇上极宠爱的妃子,且通文墨。她想起萧凤溟的棋艺,心中微微一颤。

那妃子说完,其余座上几位宫妃笑了起来,顿时堂上众妃子笑嘻嘻一团。那云妃似气得不轻,再也不肯吭声。

皇后含笑岔开话题:“淑和公主最近怎么没抱来瞧瞧,本宫倒是想得紧。宜暄常常闹着要跟妹妹玩呢。”

“淑和最近贪凉吃坏了肚子,要出来得等再养一段时间才是。”是敬妃的声音。

聂无双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敬妃姿容不算太出挑还能位列四妃之首,原来是诞下了大公主——淑和公主。而皇后则是大皇子萧宜暄的生母,既是嫡妻又是大皇子生母,地位果然不一样,想来这大皇子以后也是入主东宫的料。难怪这来仪宫中的宫人平白无故地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聂无双跪得双腿发麻,里面才传出皇后柔柔的声音:“外面跪的是谁?怎么半天都不出声?”

聂无双见皇后问起,连忙伏下身:“婢妾聂无双叩皇后娘娘圣安,皇后千岁千千岁!”

皇后淡淡地“咦”了一声,随即笑道:“原来是聂采女,本宫竟忘了你昨儿傍晚入宫了,平身吧,来人,赐座!”眼前帘子掀开,聂无双刚想要站起身来,却是双腿跪得发麻,一时间动弹不了。

夏兰连忙扶她起身,殿上有人嗤笑:“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我见尤怜呐!”

聂无双痛得额上冷汗频出,听到这样的奚落声循声望去,果然是见到方才在“来仪宫”门外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宫妃。她初入宫中根本不认识任何宫妃,也未曾与人结怨,可是她三番两次为难自己,不知是什么缘故。

聂无双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而她也凤眸微微挑,挑衅地瞪了聂无双一眼。

“宝婕妤,聂采女是聂将军的妹妹,千里来应国,我们应该多多照顾。”敬妃在一旁劝道。

原来那扇了她一巴掌的是宝婕妤。聂无双不由感激地看向敬妃。宝婕妤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她眼咕噜一转,忽然捂嘴一笑:“呀,对了!听说聂采女在齐国是有名的歌舞文墨样样精通的才女。云妃娘娘如今你在宫中可就不寂寞了,以后有什么诗词歌舞什么的,与聂采女讨论吧,放过我们这一干不懂文墨的粗俗女子吧。”

她双手附额,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此话一出,原本不想笑的宫妃都纷纷捂嘴笑了起来。

皇后左手第一个位置的妃子冷冷哼了一声:“谁要与她品鉴诗词,没得侮辱了本宫的才名!”

她说得极不客气,聂无双抬头看去,只见云妃面容清丽婉约,精心妆点过后有一种楚楚动人的意味,她身着素色长裙,裙上用银线勾了几朵淡淡的海棠花,一团一团,素色长裙上用银线本不容易出彩,可她身材修长,一举手一投足间,裙上流光潋滟,闪闪夺人眼目。

果然是一位才色兼修的美人。聂无双心中微微冷笑,恭谨地道:“婢妾才德有限,不敢高攀云妃娘娘。”

云妃悻悻哼了一声,起身向皇后告辞:“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皇后欣然应允,一时间,几位原本就想走的嫔妃也纷纷借机告辞。聂无双离座,在一旁躬身恭送她们出去。原本偌大的殿堂顿时只剩下敬妃等几位妃嫔。

皇后见聂无双恭谨有加,微微一笑:“聂采女果然谦恭柔顺,难怪皇上喜欢,连言官的谏言都听不进去。”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是赞她,但是却隐含了严厉的责备。

聂无双听得她如此说,连忙跪下:“婢妾无才无德,不过是得了皇上的垂怜,兄长的庇护而已,皇后娘娘圣明!”

皇后微微一笑:“起来罢。朝堂的事本宫也不懂,不过左右无事,随口说说,你既然进宫了就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凡事要谨言慎行。”

在宫中,规矩向来是吓唬胆小的人。聂无双听了心中暗暗冷笑,但是面上却越发恭谨。等皇后训诫完了,她才告辞。

好不容易回到了元秀宫,聂无双软倒在**,脸上疼,膝盖更是疼得厉害。夏兰打来水,轻轻掀开她的裤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她膝盖上早就磨破一大块皮,鲜血淋漓浸透了裤腿。

“采女,这很疼吧?”夏兰揪心地问。

聂无双看了一眼,摇头:“没事,上点伤药就好了。”她沉吟一会:“你等等有空去打听下,这位宝婕妤是什么人。”

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人就不会频频与她作对。夏兰应了,连忙去打水拿药不提。夏兰正在忙的时候,帘子一撩,昨夜来的宫女又傲然走房中,她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聂采女,我家娘娘有事要与你商量,请移步到中殿中。”

她的口气不容拒绝,聂无双看了她一眼,问道:“是宛美人么?”

“这是自然,不然在‘元秀宫’中谁还能自称娘娘?”宫女冷哼一声,眼中皆是傲然。

聂无双不欲与她多费口舌,淡淡地道:“知道了,等等就去。”那宫女见她神情冷淡不把她放在眼中,恨恨离开了。聂无双把伤处稍微包扎下,喝了点冷茶,吃了几口点心扶了夏兰往中殿而去。宛美人就住在元秀宫的殿中,在这宫中还有其他几位采女、贵人、御女,济济一堂都在宫中围着宛美人说话。

宛美人大约二十岁出头,容色秀丽,但是精神并不好的样子,只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几位宫女聊天。她见聂无双走了进来,姿容绝美,眼中掠过妒意,曼声问道:“是聂采女么?”

聂无双微微一笑,躬身拜下:“婢妾拜见宛美人,宛美人身子可好些了么?”

宛美人轻咳一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不然的话怎么昨夜累得聂采女都不能收拾,唉……”

她唉声叹气,一旁站着的宫女与几位贵人纷纷安慰。聂无双含了一丝含义不明的笑,站在一旁并不吭声。

宛美人见她无动于衷,愤愤岔开话题:“今日叫聂采女来是有事要商量,聂采女这次是月中来的,所以这个月的份例按理是从下个月开始发的,但是我看聂采女孤身一人,所以这份例先预支给你一半,你看怎么样?”

聂无双看了她一眼,笑道:“如此的话婢妾谢过宛美人,到时候婢妾会叫夏兰过来娘娘这边领份例。如果无事,婢妾退下了。”

她说完躬身退下。

宛美人见她走远了,这才怒道:“这聂氏仗着一张脸长得狐媚竟不把我放在眼中!”旁边的宫女贵人都纷纷出声指责。

宛美人眼中掠过怨毒,冷冷道:“来日方长,以后有她苦头吃!”

聂无双回到自己的房中,秀眉深锁。夏兰以为她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安慰道:“采女放心,今日宝婕妤打了采女,以后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再说这还未见到皇上呢,等见到了皇上不愁她们不会对采女另眼相看。”

聂无双依然不展颜,沉思了许久冷冷地道:“去找个机会探探王爷那边的消息,我不能坐以待毙。这宫中的人个个都是不是善类。”

夏兰从未见她如此忧心忡忡,不由也跟着心中紧张。等领了宛美人所说的份例,她这才真正气炸了心肺。她拿了那粗布银钗,指给聂无双看:“采女,这宛美人欺人太甚了,就算是采女,一进宫就得发当月的份例,而且也不会发这么少,她们这分明是拿这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来搪塞我们呢!”

聂无双看了一眼,神色未动:“她是小人,小人最难伺候,以后还有苦头吃呢。”

“那怎么办?”夏兰忧心地问道。

聂无双悻悻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夏兰正要回答,忽然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聂采女在吗?”夏兰连忙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小内侍,手捧着食盒,笑嘻嘻地问:“咱家是受聂侍卫差遣给聂采女送点小点心的。”

聂无双一听是自己的大哥派人来,一扫面上沉郁,笑着道:“公公请进。”

“聂采女叫咱家德顺就行了。”那小内侍进来,满面笑容地道:“聂采女第一日进宫,聂侍卫十分挂心,但是碍于当值,所以让咱家过来看看,顺便问问聂采女可有缺什么?”

聂无双掀开食盒,里面是一笼香甜的桂花糕,她微微一笑,放下食盒:“德顺公公辛苦了,我并没有缺什么,只是想问问公公何时能见大哥?自别院一别之后,我甚是挂念。”

德顺公公笑嘻嘻地说:“杨公公说了,能见的时候自然就能见着了。采女不必挂心,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杨公公是谁?”聂无双问道。

德顺公公只是笑:“聂采女问这么多做什么,时候不早了,咱家也得走了。”他说完要走,聂无双赏了他一些小玩意,这才看着他离开。

夏兰打开食盒,闻了下:“好香,聂将军可真是心疼采女。第一天就给采女送来吃的。”

聂无双看了一眼:“你吃吧,我吃不惯这种。”夏兰听了疑惑,只能拿了食盒退下去。

房中又恢复安静,聂无双半躺在软榻上,闭上眼,心头却依然不安稳。

刚才来的德顺公公并不是大哥托来送点心的人,若是大哥,一定不会送她桂花糕,因为他知道她自小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她唯一猜到的是,他是萧凤青派来的!而德顺公公口中那个杨公公看样子也是萧凤青的人,至于是谁,德顺公公敢挑明,自然以后就知道谁是杨公公。

可是今日带来的话并不让她感到心安,相反,在宫中每多待一个时辰就令她多几分如履薄冰。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心中依然看不到一丝光亮。

聂无双想着,不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中白日的人和事恍惚闪过。

这宫中一个个都不是简单人。她最后一个念头划过脑海,终于湮灭,沉入黑甜的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