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被分到了元秀宫里一间小小的院子僻静幽冷,主仆两人只得一间主房一间耳房。夏兰住惯了深宅大院,猛地一进宫非常不习惯。

“采女,你说皇上什么时候召见您?”她充满希冀地问道。

聂无双看着灰仆仆的房间,自嘲一笑:“见不见得到皇上还是个问题,先别想那么多了,赶紧打扫吧,不然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两主仆正在弄着,忽然有人敲门。夏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宫女模样的人,她眼中露出不屑,冷冷地道:“我家娘娘说了,要洒扫等明日吧,她头风发作,听不得响声。”

夏兰脸一沉正要发作,聂无双按了她的手,笑着道:“不知是哪位娘娘身子不适,明日无双去拜访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宫女脸上的不屑之色稍稍收敛:“是宛美人。”聂无双送走了她,这才关上房门。

夏兰气得直想摔盆子:“采女,你听听!才刚进宫她们就欺负到了我们头上,什么头风发作,听不得响声,那叫我们今夜怎么办?”

聂无双倒是不生气,淡淡道:“采女是最末一阶,连妃子都算不上,你若这个也受不了以后还有更多的苦头吃呢。”

夏兰一听只能愤愤作罢。两人无法洒扫,只能先把床擦拭一下,箱笼也无法归置,主仆两人就只能缩在一张**将就着睡了。床板十分硬,不用说聂无双就是夏兰也睡得十分不安稳。

“采女,你说进宫那么苦,怎么那么多女人争破头还要进宫来?”夏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聂无双沉默许久:“因为她们都自认为自己会得圣宠,是踏上云端独一无人的那一人。”

“那采女是为了什么进宫?王爷不是对您很好吗?今日王爷还来送呢。奴婢从未见过王爷对哪位女人那么用心。”夏兰小心翼翼地问。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聂无双的神情,聂无双只是沉默,她以为她一定不会回答她这个越矩的问题。

过了许久,聂无双淡淡地道:“他对我用心是因为我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而我进宫,则是因为我必须成为皇上心中独一无二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聂无双就起身,宫中规矩,第一天入宫的妃子必须给皇后请安。昨夜睡不安稳,她脸色稍嫌苍白,聂无双只往脸上扫了些粉,胭脂未施就扶了夏兰的手向外走去。

“采女怎么不打扮得精神一点?”夏兰疑惑问道。

聂无双微微一笑,并不接口。她如今进宫已是皇上的破例,再引人侧目就更是不妥。两人走在僻静的路上,却不知朝堂上为她的进宫,朝臣们早就吵翻了天。

金銮殿上,萧凤溟一身绣金五爪盘龙龙袍,十二东珠玉冕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容。龙座之下,几个谏官正义正言辞地谏言聂氏入宫的诸多伤风败俗之处。玉阶下,萧凤青身穿绛紫色滚龙纹锦袍,微微低头,似在凝神静听。

堂下几位言官说完,纷纷跪下,求皇帝收回成命。

玉冕之后,萧凤溟微微一笑:“此事不必再议,都退下吧。还有其他奏报么?”言下之意,圣意已不能更改,群臣无法,只能愤愤作罢。

一场朝堂就这样匆匆结束。萧凤溟回到了御书房才刚坐下,却听见内侍进来禀告,高太后来了。萧凤溟龙袍未解匆匆前去迎驾,高太后由宫女扶了进来,自然有人抬来软座。

萧凤溟跪下请安:“太后怎么来了?朕还想说过去给太后请安。”

高太后重重一咳:“听说皇上收了聂氏为采女,有这事?”

“回太后,朕是看他们兄妹二人无依无靠,再者聂明鹄的确是一位人才。”萧凤溟道。

高太后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聂明鹄也就算了,哀家看那聂氏分明是克父的狐媚子,皇上也不怕脏了后宫?!”

萧凤溟脸色未变,依然笑道:“不过是个采女,太后不必动怒。”

高太后见他态度坚定,已是无法改变,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和声说道:“皇上后宫妃子虽多,但是诞下龙嗣的还是寥寥几个,这是哀家替皇上挑的才德兼备的女子,皇上且看看,喜欢哪一个便等来年春选纳入宫中来,好做个准备。”

薄薄的一本绢丝册子,萧凤溟低着头接过:“谢太后体恤。”

高太后走了,萧凤溟慢慢打开册子看了起来。内侍杨直上前:“皇上,昨儿聂采女已经入宫,安置在元秀宫中与宛美人,林御女等一起。”

“嗯。”萧凤溟淡淡应了一声,把手中的册子随手丢给他:“好好收着,以后有用。”

杨直小心翼翼地接过册子,再抬头看,萧凤溟似已忘记了何人是聂无双,心中一叹,退了下去。

聂无双扶着夏兰来到皇后的来仪宫前,才刚到了宫门就被门口的内侍挡了下:“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聂采女还是等其余娘娘请安后再进去吧。”

聂无双听了一怔,上前轻声求情:“这位公公,婢妾第一日进宫按宫规是得向皇后娘娘请安的。烦请通报。”

内侍看也不看,冷哼一声:“都说了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再说各位娘娘们都还没请安,你一介小小的采女能越得过几位娘娘跟前去?在这里等着吧!”

聂无双无奈,只能站在宫门外耐性等候。不多时,远远地似飘来一团彩云,聂无双见了连忙跪下。脂粉香气扑鼻,那团彩云飘近,聂无双这才看清楚是一群宫妃。

“这位是谁啊?”有人笑嘻嘻地问。

“婢妾聂氏,见过各位娘娘。”聂无双回答道。

“原来是聂氏啊。”有一道轻蔑的声音冷冷地道:“本宫只听说在齐国有聂氏被满门抄斩,不知是不是这个聂氏。”

聂无双浑身微微一颤,半天才回答:“是。”

“咦,这可奇怪了,听说那聂氏唯一的女儿聂无双不是嫁给了齐国的相国顾清鸿么,怎么会跑到了我们这应国的宫中呢。”那声音不依不饶,带着一种令人难堪到底的意味。其他几位宫妃听了不由窃窃私语。

聂无双忍不住抬头看向那发难的宫妃。只见她不过十八九岁,容色娇俏艳丽,身穿一件石榴红长裙,裙上绣着各色花朵,繁复艳丽,一派得意洋洋的姿态。

那宫妃被她美眸幽幽一看,不由怔了怔,聂无双为齐国第一美人,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她想着心中更是嫉恨:“看什么看?方才本宫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怎么会到了应国!”

聂无双低下头,淡淡地道:“自然是逃到了应国。”

“啪!”地一声,她还没说完就被人扇了一巴掌。聂无双措不及防被扇得头昏眼花,跌在了地上,她捂住脸愤然抬头看向那宫妃。

那宫妃吹着自己的手,冷笑着道:“怎么?教导你的嬷嬷没告诉你回答本宫的话,要说,回娘娘的话吗?”

聂无双定定看了她一会,重新跪好:“回娘娘的话,婢妾是逃到了应国。”她捏着手中的帕子,捏得骨节咯咯作响。

那宫妃见她服软,冷哼一声这才进了“来仪宫”。身旁的窃窃私语渐渐没了。聂无双松了一口气,正要站起身来,忽然远远看见有两驾肩撵飘一般过来。看肩撵的架势,她不敢轻率又重新跪下。

香风飘来,是上好的沉水香,悠远绵长,沁人心脾……沉水香一两值一两金子,贵重无比,这两位宫妃一定是品级极高,十分受宠的妃子。无双跪在坚硬的地上,悄悄抬头。左边的肩撵四处薄纱低垂,看不清里面坐的人是什么样子。隐约知道里面一定是个极美的女子。另一辆肩撵在“来仪宫”门前就停了下来,走下一位身着紫红色宫装的美妇,她头梳望月髻,大约二十出头,鹅蛋脸,容色秀丽,举止温婉,观之可亲。她下了肩撵由内侍扶着慢慢走来。另一个肩撵却越过她,停也不停地抬进了“来仪宫”中。那紫衣宫妃似见惯了,依然笑颜嫣嫣地走近。

她看见聂无双跪着,笑着道:“这位是哪宫的妹妹,这大清早地跪在这里做什么,一起进去吧。”

聂无双脸上依然火辣辣的痛,她想起方才的教训,恭谨地磕头道:“回娘娘的话,婢妾聂氏是元秀宫的,给娘娘请安。”

身着紫色裙子的宫妃一怔之后,微微一笑:“原来是聂采女,来得这么早。”

她说话间,守在门口的内侍早就迎上前,笑着请安:“奴婢给敬妃请安,皇后娘娘已起身了,敬妃娘娘请——”

他的态度恭敬诚恳,聂无双心中冷笑,奴才果然是奴才,见风使舵的本事简直是如火纯青。

敬妃看聂无双不起身,柔声劝道:“一起进去吧。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本宫替你通传吧。”她语气柔和,没有丝毫的架子,聂无双心头一暖,低声道谢:“婢妾谢过敬妃娘娘,婢妾还是在这里等皇后娘娘传唤。不敢进去打扰各位娘娘。”

敬妃见她态度坚决还想再劝,里面走出一个宫女,迎上前:“皇后娘娘正在问敬妃娘娘怎么还没来呢,敬妃娘娘,请进吧。”敬妃闻言不敢耽搁,扶了内侍的手走了进去。

夏兰见宫门外再无嫔妃,扶了聂无双起身,看着她被扇得微微红肿的脸颊,愤愤地道:“刚才那位是哪宫的娘娘,居然……”

她还要再说,却在聂无双的眼色下住了嘴。聂无双吐掉口中的丝丝血味,美眸微眯看着来仪宫,淡淡道:“我们今日就在这里等着。皇后什么时候见我,我就什么时候走。”

太阳渐渐冒出了头。“来仪宫”宫前的青石阶上聂无双与夏兰主仆两人站得双脚发软。昨夜本就没有睡好,如今从一大清早未用早膳就站到现在,更是又饿又累。天光渐盛,热气袭来,正当聂无双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里面终于有内侍走来传话:“皇后娘娘有旨,采女聂氏进去请安。”

聂无双心中松了一口气,扶了夏兰慢慢地走进“来仪宫”。来仪宫是皇后的寝宫,所行处处雕梁画栋,梁上雕着各色鸟兽,栩栩如生,画得最多的是凤凰,长长的尾翼,五色斑斓美丽异常。她绕过了宫门前的影璧,顺右边的回廊向里走去。

宫娥内侍衣着光鲜,神情倨傲,行走间的气度似比她更加气派。聂无双心中微微一哂,目不斜视地跟着传话的内侍走向寝殿前。寝殿前挂着一席细细的湘妃竹帘,里面的香气随着殿内阴凉的冷风悠悠地**出。无人为她掀帘,聂无双不敢造次,只能在大殿外面跪下。

里面笑语阵阵,聂无双等了一阵子,依然未听见皇后的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