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萧凤青冷冷哼了一声:“他要替齐国的九公主来商议和亲。”

聂无双越听越是糊涂:“他不是要娶九公主吗?为什么……”

萧凤青嘲讽一笑:“听说,你那位夫君在齐国皇帝面前说,他妻子新丧三年未过,不忍再娶新妇。”

聂无双听了冷笑连连:“原来我倒是成全了他的爱妻美名!”她心中的怒火难以抑制,素手捏着扶手,几乎捏得咯咯作响。

萧凤青轻轻一笑,拉长声音,曼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为了沽名钓誉,而不是真的为了你拒婚公主呐?”

聂无双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盯着他冷冷地道:“王爷这句话以后不要说了!”

萧凤青见她真的动了真怒,撇了嘴:“好,我不说。不过你打算怎么办?”

聂无双深吸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希望那时候无双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进了宫。”

第二天,宫中的内侍带着太医与“玉蟾”一路赶到了别院,解药的配制有望,聂无双不由喜极而泣。过了两日,聂明鹄的毒伤好转,已经能由人搀扶下地走路。聂无双看在心头,喜在眉梢,连着几日面上带笑,容光绝色,令人看得移不开眼。到了第五日,圣驾又到。这一次皇上颁下圣旨,封聂明鹄为御赐二品带刀侍卫,就等伤病好了进京城跟随皇上左右。

聂明鹄叩谢圣恩,萧凤溟亲自扶起他来:“当务之急是聂将军要养好身体,建功立业来日方长。”

聂明鹄知道自己大难不死已是上天保佑,如今又深受皇帝隆恩,心中更是激动难抑。聂无双在一旁看着,心中越发佩服起萧凤溟的驭人之术。

六月的夏夜,别院中丝竹飘飞,歌舞不绝。聂明鹄重伤刚刚好转不能饮酒,只坐在下首以茶相陪,但他常年镇守边关,见闻广博,又博览群书,席间聊起一些各国风物,引人入胜。萧凤青亦是熟知各地风情,他语气幽默,常常引得席间众人欢笑不绝。酒过三巡,还未喝多,众人已觉得面上微醺。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弹琴,轻轻袅袅的琴音清澈空灵,似从天际传来,渐渐的,声音渐急,曹曹切切,如大珠小乱入玉盘。

“这是哪位琴师?”皇上问道。众人都摇头不知。

琴音由缓入急,弹的是齐国名曲《乱云飞》,琴声悠远随手拈来,似流云在无边无际的苍穹,飘渺难寻,又变化万千。众人都停了手中的酒,静静聆听。萧凤青听了一会,低头看着自己杯中的酒,许久一口饮尽。

一曲终了,萧凤溟微微一笑,看定厅中一角的薄纱漫舞处:“若朕猜的不错,这弹琴的是聂将军的妹妹,聂姑娘。”

薄纱帘子微微一撩,聂无双缓步走了出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满厅堂的烛火都不及她面容风华的半分。只见她头梳流云髻,发髻中隐约有点点珠光,清雅难言。她身穿月色薄纱长裙,裙上只绣了点点梨花,似刚从梨花树下而来,拂了一身还满,长长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而逶迤在地,更显得她腰肢纤细如柳,修长柔美。

她缓缓拜下:“无双谢皇上救家兄之命大恩,所以特奏这一曲,聊表感激。”

萧凤溟微微一笑:“平身,赐座。”

聂无双谢恩入座,众大臣这才回神。都听说聂无双是齐国第一美人,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众人见她坐在皇帝右下首,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聂无双仿佛没看见众人探寻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面色沉静。

聂明鹄脸上一阵苍白,起身告辞:“微臣身体不适,请先告退,皇上恕罪!”

聂无双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抖,但是依然慢慢饮下。聂明鹄一走,宴席就没了新鲜的话题。很快皇帝面上带了一丝倦意,挥了挥手撤了酒席。空****的厅堂,满是残羹狼藉,聂无双忍着心头的难过,慢慢地往回走。忽然一位小内侍走来:“皇上请聂姑娘过去对弈一局。”

聂无双点头应了,跟着小内侍向皇上歇息的“翰德居”而去。

“翰德居”是别院中最大最宽敞的居处,亭台楼阁,精致无比。聂无双拐进了回廊,忽然看见萧凤溟站在水榭亭下,修身玉立,灯下他的眉眼朦胧淡然,若浅月临照,俊逸难言。

“皇上万岁,万万岁!”她跪下道。胳膊上微微一紧,萧凤溟已经扶她起身。

两人靠得那么近,他身上的龙涎香随着夜间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聂无双不由后退一步,垂首:“皇上……”

萧凤溟看了她一会,坐在水榭亭中:“你大哥似不喜欢你这样当众献艺。”

聂无双一怔,面上一白,重新跪下:“所谓长兄如父,他……也是为了无双好。”

“那你如何想的?”萧凤溟微微一笑,捻起一颗棋子,缓缓叩着棋盘。

聂无双抬起头来,直视萧凤溟,慢慢地笑道:“若皇上今日棋局上再赢无双,无双就回答皇上方才的问题。”

她的眉眼如春水,明媚潋滟,但又在其中含着一丝高傲。

“是真心回答?”萧凤溟眼中掠起兴趣。

“定是真心话!”聂无双说着站起身来,不请自坐,坐在萧凤溟对面,捻起黑子,美眸熠熠:“皇上请!”

别苑含香居中,厅前歌舞不歇。舞姬们个个美艳无比,萧凤青正歪在软椅上,枕着一位美貌的舞娘的腿,一杯杯饮酒。他长衫的领口已经开,露出一片白皙结实的胸膛,而舞娘纤纤玉手正若有若无地抚着他的胸前。聂明鹄来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旖旎的画面。

萧凤青从舞娘身上踉跄起身,倒了一杯酒,笑嘻嘻地走到聂明鹄跟前:“来来,这一杯恭喜聂将军毒伤痊愈,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哈哈……”

他把酒杯举到聂明鹄跟前。浓重的酒气令聂明鹄不由皱了剑眉,他这才发现萧凤青白皙俊魅的脸上已经红晕一片,看样子他已经喝了不少酒。

聂明鹄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领子,怒道:“我小妹去了哪里?”

萧凤青停了笑,兴趣萧索地挥了挥手,堂上的舞姬纷纷退下。他这才似笑非笑地挣开聂明鹄的手:“她在她该去的地方!”

聂明鹄双眼通红,一把揪住萧凤青的领子怒吼:“你怎么可以把她送给皇上?她是我唯一的小妹!我可以帮皇上打退秦国来犯,我甚至可以挥师攻打齐国!我不要她去伺候皇上!我不要她这样委曲求全……”

他虎目含泪,最后一句已经吼得声嘶力竭。

萧凤青冷冷挣开他的手:“她的路由不得你来替她选。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你胡说!”聂明鹄一拳狠狠地就要砸向萧凤青。萧凤青长袖微微一动,已经毫不费力地卷住了他的拳头。他手中劲力微吐,聂明鹄已经被他震退了几步。

萧凤青看着跌在地上的聂明鹄,笑得讽刺:“你以为你还是齐国的聂明鹄,你还是聂家的大公子,你爹还是那个权倾齐国的司徒大人?”

“你以为你以前战无不胜就是你厉害了?要知道要不是你爹,那些兵马粮草只要断了一样,你聂明鹄的威名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威震四国!更何况你现在还在人生地不熟的应国,她不去伺候皇上,你以后怎么能大展宏图?不要说别的,只要有人参你一本居心否测,你就该乖乖地下天牢等着三部会审!只有她在皇上面前有一席之地,你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

萧凤青冰冷无情的话像六月天一盆冰雪通通盖在了聂明鹄的身上。他痛嚎一声,抱住了头。

萧凤青冷眼看着地上的聂明鹄,最后长叹一声:“她进宫,对谁都有好处。”

聂明鹄闻言抬头,看着萧凤青冷笑:“恐怕最有好处的还是王爷您吧?”

萧凤青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长袖一震,他笑得邪肆:“是,不然我当初收她何用?”他猛地低下头,看着聂明鹄,恶狠狠地说:“还有你,别以为皇上给了你‘玉蟾’你就可以忘了当初是谁救你出秦国!”

他说完,冷笑着大步离开。丝竹声已绝,聂明鹄吃力站起身来,慢慢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皇上,无双要赢了!”聂无双看着眼前的棋局,不由笑着道。她面容含笑,灯下的她绝色倾城,令萧凤溟不由多看了两眼。

“还未见分晓。”萧凤溟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整个棋局顿时形势大变。聂无双不由皱了秀眉,苦苦思索。与他这样精于布防的人下棋无疑是很累心神的,聂无双不敢再轻敌,专心致志,可惜最后还是输了半子。

“皇上棋艺精妙,无双只能甘拜下风。”聂无双叹道。

萧凤溟一笑:“棋艺如你已经算是极好了,朕要是不小心也是会输的。”聂无双只是笑。他的棋力深厚,这一句只不过是安慰她罢了。

“无双输了,皇上想听什么?”聂无双收起棋子,问道。

“你想说么?”萧凤溟反问:“你若说真话,说不定不是朕喜欢听的话。”

“那皇上还想听?”聂无双笑问。

“你且说来听听。”

萧凤溟看着灯下的她,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果然不假。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聂无双被他的神看得不由低下头,她离了座位,跪在他面前,低声道:“无双还是那句话,妾愿意终身伺候皇上。”

她说完,抬头看着他。白日未尽的暖风微微拂过,撩动她几丝乱发,萧凤溟伸出手去,轻轻为她掠在耳后。下颌微微一热,他已经抬起她的脸,深邃纯黑的眸中,她看不清他所思所想,但是却有一种沉沦的感觉。

她不由大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面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