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此。”聂无双闭上双眼,痛苦道:“苍天不能再这样不公平了!”

聂明鹄被安排住在了别院的东院,饮食起居都有专人伺候,即使如此,聂无双每日亲自下厨,中毒忌讳生冷荤腥,她费尽思量不敢参杂一点他不能吃的东西。三餐如此。聂明鹄见她辛苦,劝道:“小妹你不必如此,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

“大哥!”聂无双打断他的话,牢牢看定他:“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报仇!就算不为报仇,我也不希望大哥就这样死去!”

聂明鹄心中一震,过了半晌,他才道:“大哥答应你,尽量活着。”

聂无双眼中涌起水光,这几日终于能听见他给了她一句像样的承诺。她知道他有多难,从齐国逃到秦国,再从秦国千里迢迢到应国,千里来回带伤奔波,要不是他心中有一口气硬撑着,怎么能活到如今?毒已经伤到了他的脾胃,每次她端上的饭菜,他总是含笑吃下,可是她一转身,就几次看见他在无人处全部呕出,饭中带着黑血。

大哥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她比他更加明白这个事实。

炎炎夏日,别院中燥热又涌动着一种莫名的不安。萧凤青住了几日,又回了京城去寻解药。聂无双的全部的心神都扑在了聂明鹄身上。这一日,她正在熬药,忽然后院花园中有人在吵闹,一声拔高的声音:“你是谁!给本殿滚开!”

娇俏的声音十分熟悉,聂无双仔细辨别后,唤来夏兰看着炉火,连忙转到后院去看看。到了后院花园中,她看见树荫下的躺椅上坐着大哥聂明鹄,而一旁是一身紫衣的云乐公主。

她气嘟嘟地踢了踢他身下的躺椅:“快给本公主起来,我的纸鸢挂在了树上了!”

六月的天,聂明鹄因为体虚穿着厚衣,俊脸煞白,他冷冷看着面前的云乐公主淡淡道:“公主没看见草民气虚体弱走不了吗?”

他说完又闭上眼,竟是理也不理。聂无双知道自己大哥心高气傲,被这样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一激,犯起牛脾气。

她刚想上前,云乐公主气得又是踢了他的躺椅一脚:“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你还不赶紧滚!不然本公主叫人砍了你的脑袋!”

“公主不高兴除了砍别人的脑袋还会什么?”聂明鹄冷哼一声:“你!”云乐公主从小被人宠得犹如绝世宝贝,连皇上对她的调皮捣蛋也是和颜悦色,哪里受过半分委屈。今日见聂明鹄不把他放在眼里,气得叫道:“你这病秧子,你今天不挪也得挪!来人!”

聂无双眼见得要陷入僵局,正要上前,聂明鹄忽然睁开眼,墨色眸子冷得似冰:“你到底在说谁是病秧子?!”

“说的就是你!病秧子!病秧子!”云乐公主连珠带炮冲他叫道,说完又孩子气地冲他吐了吐粉舌,做了个鬼脸。

聂明鹄本来心中有气,一见她如此孩子气,不由“扑哧”笑了起来。聂家人本就生得极好,特别是聂明鹄,他的长相除了聂无双外,是三个兄弟中最酷似聂夫人的。长相偏阴柔俊美,在战场上素有“玉面修罗”的美誉。他这一笑,原本铁青的脸上似乌云散尽,天光普照,俊美非常。云乐公主本还想再骂,忽地见他笑起来,竟看得呆了。

“好了,你不就是要捡那纸鸢么,我替你捡就是。”聂明鹄吃力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手指轻扣。

“啪嗒”一声,树枝被打断,纸鸢悠悠****地飞了下来。

“拿去,这是你的纸鸢。”聂明鹄捡起身旁的纸鸢递给她,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公主不怪草民无力行礼,草民就感激不尽了。”

云乐公主回过神来,喏喏接过纸鸢,再看看他带着笑意的眼睛,跺了跺脚,羞涩跑了。聂无双躲在拐角处,恰好这一幕落在她的眼中顿时心中有了计较。她等云乐公主跑了,这才走到聂明鹄身边。

“刚才那人是谁?”她故意笑着问道。

“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据说是公主。”聂明鹄苍白一笑:“是不是药熬好了?”他说着要起身,却又无力跌回躺椅。

聂无双心中一痛,勉强笑着道:“还没熬好呢,小妹听见声音就过来瞧瞧,你明知道她是公主还故意气她?”

聂明鹄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重重咳嗽起来。聂无双连忙替他拂背,聂明鹄咳得很久,聂无双慌忙拿帕子给他,忽然手中一湿,一看竟是一帕子的血。

“大哥……”她看着手中的血帕,手渐渐颤抖。

聂明鹄抬起头来,看着她淡淡一笑:“没事的。”

树上的知了拼命地叫“知了——知了——”,聂无双浑身犹如坠入冰窖中,不能再拖了……

到了第二天,她特地出了别院,别院外是一大片绿油油平整的草地,旁边是树木繁盛的小树林,微风细细,草地上粉红粉白的花儿开了一片一片,煞是好看。她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一队鲜衣怒马侍卫簇拥着云乐公主远远而来。她远远看见聂无双,高兴地跳下马:“你居然来了?来陪我玩吗?”

聂无双施了一礼,笑着道:“是,知道公主喜欢玩纸鸢,昨儿无双特地做了个双燕纸鸢,还挂着铃铛,在天上两燕齐飞,还有悦耳的铃声,公主要不要试试?”

“好啊,好啊!”云乐公主笑着拍手,迫不及待地接过她手中的纸鸢,啧啧称赞:“你手艺真巧,这种纸鸢那群蠢材一个都做不出!”

聂无双笑着道:“无双为公主试飞下。”她说完,就乘风放起了纸鸢,山谷有风,不一会纸鸢飞上天空,丁丁玲玲作响,云乐公主高兴得直叫,接过聂无双手中的线摆弄起来。

聂无双看着在草地上犹如穿花蝴蝶一样飞奔的云乐公主,心中稍稍安定。

“聂姐姐,过来啊,你看看我会了哦!”云乐公主笑着回头。

聂无双脸上浮出笑,慢慢地道:“公主,无双会的只是皮毛,还有一个人会玩各种各样的纸鸢,他还能做出可以载人在天上飞的大纸鸢。”

“真的?他是谁啊?把他叫来,要是做出你说的大纸鸢,本公主重重有赏!”云乐公主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那人是无双的哥哥就在别院中……不过……”她还没说完,云乐公主就拉起她的手,往别院走去。

她边走边说:“走啊,去找你哥哥,你竟然还有个会做纸鸢的哥哥,怎么不早说……”

聂无双被她拉得前行,不一会来到别院中,聂无双在前面引路,七绕八拐,终于来到聂明鹄歇息的“松涛居”。

云乐公主“咦”了一声:“昨儿我就来过这儿,碰到个讨厌的人……”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在庭院中晒太阳的聂明鹄。

她吃惊地指着聂明鹄,看向聂无双忽然猜到了:“他是你哥哥?”

“是,他是无双的哥哥,他叫聂明鹄,曾经是齐国的镇西将军。”聂无双走过去,为犹自昏睡的聂明鹄掖了掖被角,目光含泪:“他中了毒箭……”

“听皇帝哥哥提过,好像打仗很厉害的样子。”云乐撇了撇嘴:“他中毒了?难怪跟病秧子似的。”

云乐公主走到在太阳下昏睡的聂明鹄跟前,皱着秀眉打量,她扭头看着聂无双,笑嘻嘻地的问:“你是不是要让本公主救他?”

聂无双心中大喜,连忙跪下:“求公主救救无双的大哥……”

“好啦,看在你陪我玩的份上,本公主可以救他,不过……”云乐公主拉长声调,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骨碌碌转了转:“不过他伤好了,要做本公主的侍从,本公主叫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怎么样?”

聂无双为难,正在这时聂明鹄已经醒了过来,冷冷地道:“公主可以回去了,明鹄时日不多,还想清静几天。”

云乐公主俏脸一板:“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哼,你……”

“云乐,你到这里做什么?”一声淡淡沉悦的声音响起,云乐公主与聂无双回头一看。

聂无双心中猛地一缩,只见和风细细处,站着面上含笑的皇帝,皇帝身侧是一袭青衣锦衫的萧凤青。

“皇上!”聂无双连忙跪下,深深伏地:“皇上万岁,万万岁!”云乐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皇帝哥哥万安。”

聂明鹄想要起身,挣了几下,却还是无力跌回躺椅。

萧凤溟走上前来,按了按聂明鹄的肩:“听说聂将军中了毒,现在如何了?”他的声音和悦,无形中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聂明鹄面上动容:“谢皇上关心,草民已经好多了。”

“不,皇上,草民的哥哥已经毒入肺腑,再不救就来不及了!”聂无双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萧凤溟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得赶紧,来人,传御医。”

御医已随圣驾来,切脉问诊,诊断的结果与先前萧凤青说得并无多少出入。御医最后提到要用“玉蟾”做药引才能解毒,萧凤溟却皱了剑眉,他看了一眼萧凤青:“玉蟾在太后那边,恐怕……”

萧凤青一转眸,笑眯眯看向云乐公主,悄悄示意。

萧凤溟一笑,招来云乐:“云乐,要是你能把玉蟾拿来,朕重重赏你怎么样?”

云乐公主见众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得意洋洋地撇了红唇:“我——不——要——赏赐!”

“那你要什么?”萧凤溟也不介怀,依然问道:“聂将军可是个大大的英雄,你不是最敬仰最喜欢英雄的吗?”

云乐公主一听,羞得“呸呸”几声:“谁喜欢英雄了,我瞧着他就是个病秧子,我不喜欢!”

“也没人说你喜欢聂将军呀。”萧凤青在一旁懒洋洋地打趣。

云乐公主一听,一张俏脸顿时“轰”地红了起来,一跺脚:“呸!你们坏死了!我要告诉母后去!让母后重重罚你们!”

她说着,跺着脚跑了出去。聂无双在一旁看得哑口无言,那大哥怎么办?她心凉如水地看着躺椅上脸色灰败的聂明鹄。

聂明鹄神色却淡然:“命中注定,小妹,你也别太伤心。”

聂无双看看他,又看看萧凤青,眼眶一红,不由痛哭。不知过了多久,顶上传来淡淡的叹息声,一方洁白的帕子伸到她面前。

“无双姑娘不要哭了,朕一定会救你的哥哥的。”聂无双抬起头来,忽然对上萧凤溟深邃沉静的俊眸,不由脸上一红,默默接过帕子,低头叩谢。

过了一会,萧凤青提议去林中打猎,萧凤溟欣应允。聂无双本想留下来照顾自己大哥,萧凤青微微一笑:“天气正好,聂姑娘照顾聂将军已经辛苦了很多日,不如一起去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