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日突然间想起来你们身上还有祖宗基业这个四个字吗?今日突然间想起这皇宫里还有你们萧家的贱种吗?”高太后笑得冰冷:“那个贱人生的皇帝给你们许下什么好处?让你们一群老家伙为他死心塌地,为他出头?!”

“混账!高氏,你藐视圣上,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先帝吗?”成王大怒:“你此时收手,我等看在你对应国还有一丝功绩的份上,可以替你向皇上求情!皇上呢!你到底把皇上怎么样了呢?”

高太后只是冷冷地笑:“皇上已经死了!”

“啊!——”成王闻言浑身晃了几晃。几个老王爷面上露出惊惧。他们求助一般看向成王。

成王怒极:“你这个老妖妇!来人!”

在殿外成王带来的侍卫们纷纷抽出腰间配刀冲了进来,团团围住几位王爷,将他们护在中间。

成王怒道:“老妖妇!你造谣皇上已崩,看来你已决意谋反了?!”

“如今皇上已赐本王御林军全权指挥之权,如今御林军已朝这边而来,你又有什么胜算!”成王喝道。

高太后笑了。她看着成王,眼露嘲讽:“你以为哀家是吃素的不成?御林军又算什么?在这宫中,哀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来人!”她喝道:“把成王拿下!”

外面忽地不知从哪里涌进许多身穿铠甲的武士,他们手握重剑,身穿重甲,面目都被隐藏在头盔面具之后。成王与众老王爷大惊,他们没料到高太后竟然在这御书房四周埋伏下这么多的重兵,不要说成王带来的这些护卫,就算随后跟随而来的五千御林军恐怕通通都是不是高太后手下这些人的对手。更何况,高太后的还不知留下什么后招。

偌大的御书房被一把把刀剑映着,顿时寒气森森,成王带来的护卫们已经开始小心地缩小护卫王爷的圈子。刀剑无眼,万一伤了老王爷们,那他们才真的是万死莫辞的罪过。殿中一时间寂静下来,只听得见众人压抑地呼吸声。远远地宫门外有人敲响警钟,一声一声,洪亮宽阔。喊杀声已经从宣武门开始传来,殿中所有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聂无双在帷帐之后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剑拔弩张。手心皆是冷汗,她不知道这警钟敲响的到底是太后安排示警的人,还是萧凤青已经率军赶到正与宫外高太后的人死战,又或者是成王手中的御林军正拼死想要冲进来。

在令人窒息的空隙中,聂无双连忙在萧凤溟手中飞快划下一行字“怎么办?”

萧凤溟不语,面色依然从容,只是他眸色的冷凝,让她也知道他此刻心中的紧张与冷肃。这是他面临难以决断的时刻,聂无双不知他还有什么良计,难道只是让成王他们前来送死而已吗?

萧凤溟安抚地轻轻在她手心划下一个字:“等!”

等!还是等?!聂无双忧虑地抬头看他,美眸中的神色已然有了几许惊色。她不怕死,但是她忧心的是高太后的最后疯狂的必杀招。殿中无人开口,静得针落可闻。

“笃笃”几声不轻也不响的声音传来,高太后已经步下龙座,她慢慢走到成王跟前几步远,看着眼前横着的刀剑,冷笑:“几千人的御林军又如何?如今哀家手中还有人马,你就等着御林军血洒宫门吧!”

“又或者——”高太后故意拉长声调:“又或者你们今日归降哀家,哀家就不计较你们对哀家无礼之罪!”

成王与几位老王爷面面相觑,他们以为事起仓促高太后来不及调兵遣将,五千御林军足够冲破宫门,擒拿高太后。没想到高太后竟然短短一夜之间就调来人马!这是真的,还是高太后故意布的疑兵之计?!

几位老王爷亦是心中惴惴不安,他们纷纷看向成王。聂无双从帷帐的缝隙中把他们狐疑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一突。高太后果然老奸巨猾,这时候情形不明的时候向成王们诏安,更令他们意志不坚者自乱阵脚。果然只见其中几个老王爷眼中已有了悔色,只有成王依然镇定自若。

聂无双见了,心中又是气又是痛恨。她踮脚走到萧凤溟跟前,两人对视一眼,不需动作皆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萧凤溟眸光一沉,眸光沉沉透过薄薄的帷帐看着外面的情形,只是冷然不动。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她自然也知道大浪淘沙,此时正是可以是试出老王爷中谁才是真正忠于皇上的人。萧凤溟也是存了这个意思。

“怎么样?哀家对你们够仁至义尽的了。”高太后神色轻松,在刀剑中慢慢走过。

“成王……”有老王爷犹豫一下,上前拉了拉成王的袖子。

成王怒视他道:“混账,难道这几十年来你们还没看透眼前这老妖妇的蛇蝎心肠?!这一次她若真的成事了,皇室危矣!”

几个老王爷听明白了他的话,想起高太后手段的狠辣决绝,都不寒而栗,纷纷打消了方才脑中一掠而过的归降念头。如今他们听命成王之命,进宫救驾,救的不但是萧凤溟的命,更是应国的百年江山基业。成王长须美髯,虽早已雪白,但是亦是有不怒自威的威势。他上前一步,怒瞪高太后:“高氏!你若真的敢谋逆,尽可把我们都杀了。不过到时候看天下会不会俱反!”

高太后见他们不上当,狠狠一顿龙头拐杖:“好吧!那就让我们看看是哀家胜者王,还是你们败者寇!”

话音刚落,忽地“轰”地一声地动山摇,御书房中的众人俱是被这声响炸得俱是跌在地上。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殿中人惊呼,面面相觑,惊慌不已。

高太后要不是有拐杖拄着,也几乎要跌在地上。聂无双在帐后微微一个踉跄,不由扑倒在萧凤溟的怀中。她诧异抬头,却见萧凤溟眼中掠过喜色,他扶着她,微微一笑,终于开口:“朕的神策军终于到了!”

他握着聂无双的手,慢慢走出了憋闷的帷帐。殿中一时间竟安静下来。高太后怔怔看着那噩梦都不曾梦见过的诡异情形竟这时候出现。萧凤溟盯着她苍老的面容,眼中神色变幻而过,那双她从未看懂过乌沉沉的双眸中终于迸发出她所心悸的恨意。

“你居然……”高太后连连后退,苍老的面容犹如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一瞬间如死灰。殿中所有的人都吃惊非常,一来萧凤溟竟没死,二来谁都不知道高太后竟然把萧凤溟藏在御书房之中。

成王激动非常,他不顾刀剑,拨开面前的护卫,上前握着萧凤溟的手,颤声道:“皇上,你……你没事!”

“是,皇叔!辛苦了!”萧凤溟微微一笑,他冷眼扫过持刀剑的重甲武士,声音不大,但却充满帝王的威严:“在外有朕的五千神策军!还有五千的御林军,朕在此,天命即在此!放下刀剑者既往不咎,拒不从命者,杀无赦!”

殿中回**着他的声音,殿门外,喊杀声如潮水一般越来越近,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重的硫磺味。

“轰!”地一声,又有一声巨响传来人人惊惶不定。

“这……这难道是神策军的神炮!?”成王激动难耐,失声道。

“是!皇叔,这就是先帝当时未成功的神炮,如今朕终于不负先帝所托,把神炮制成!如今就等着四海归心!天下一统!”萧凤溟傲然说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成王老泪纵横,跪下痛哭失声。几个老王爷亦是含泪跪下,高喊万岁。

聂无双站在他的身侧,犹如做梦一般,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在殿中响起。那手握长刀的重甲武士,面面相觑,“哗啦”一声,终于有人丢弃了刀剑,跪下。像是一条冰面终于裂开一条缝隙,裂缝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继续迅速裂开,许多重甲武士纷纷丢弃刀剑,跪下三呼万岁。

高太后连连后退,她脸色已如雪样苍白,她颤抖指着萧凤溟:“原来……原来你竟没有忘……哀家刻意杀尽当年制造神炮的所有匠人,你竟然还能重新制成神炮!?”

聂无双听得一头雾水,可听高太后所说,看来当年惠武帝已经打算决意制成神炮,一统四国。可不知是运气不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制不成。高太后反对连年征战,刻意毁了先帝遗留下半成品的神炮,杀尽匠人,就是要让萧凤溟绝了这份征战的心思。可没想到萧凤溟登基即位之后,竟又秘密制成神炮。

光听神炮的威名就令人觉得威武,更何况刚才那两响的震撼,简直不见其行已令人心神俱丧。萧凤溟终于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是!朕与先帝的心意一样。”

高太后忽地哈哈大笑,笑声中,两行泪从她眼中滚落。殿中沉默,聂无双看着她的面容上的眼泪,一时间竟不相信这是她。

“好!好!很好!”高太后看着萧凤溟,神色复杂,似心伤又似嘲弄:“原来他竟是骗了我!他说他不再出征,不再想着天下一统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说要与我一同执掌这应国大好江山,原来竟是为了骗我!”

殿中寂静无声,从未有人看过权倾几十年的高太后竟也会哭。喊杀声远远传来,震得殿中的窗户嗡嗡作响,神策军的神炮不知打在哪个宫门,声音又更近一分。可殿中所有人的目光皆定在那当中恸哭的苍老妇人身上。她似要哭尽十几年来隐在心中的痛恨与凄苦,那么恨与痛。

“先帝,他说天下一统就是他的生命。他这般对你说不过是因为当时太后你已经把后宫朝堂尽掌手中!”萧凤溟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

高太后哭了一会,擦干眼中的泪,聂无双看着,几以为她刚才的恸哭已经哭尽了这一生所有的泪。

“好,他骗了哀家。哀家也负了他,两不相欠,总算不冤!”高太后一挺腰板,转头对尚未放下刀剑的重甲武士怒喝道:“谁给哀家杀了皇上,封侯进爵!赏金万两!”

她说罢,冷冷看着萧凤溟:“哀家没有输!哀家还有京畿一万人马!还有高氏家兵三千!”她掏出袖中逼着萧凤溟写下的驾圣旨,狠狠丢在地上:“哀家不需要再另立你们萧氏的子孙,这个江山本就是哀家的!”

“给哀家杀!”她喝道。

重甲武士被她的话所激,不由眼红如血。封侯进爵,赏金万两!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重甲武士们的刀剑挥起,血光落下。萧凤溟叹息一声,把她紧紧搂在了怀中。

喊杀声响起,聂无双被他搂在怀中,殿中顿时血光遍起,犹如在人间地狱一般,萧凤溟站在御阶之上,不断有人在他脚下倒下,还有更多的人扑上挡在他的跟前。聂无双被他捂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禁动了动了。萧凤溟的手一把捂住她的眼,淡淡道:“别看!”

她拿下他的手,固执地道:“臣妾不怕。”

萧凤溟一怔,她已从他怀中站稳身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她不由浑身颤了颤。一道剑光犹如破水游龙冲着两人的面门刺来。聂无双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头顶无声落下,剑光耀起,那刺向萧凤溟的人已无声陨落了生命。

“龙影护驾!”龙影沙哑地说道。他黑袍罩身,犹如杀神降世,只有他手中的剑光犹如闪电划破夜空,令殿中的人无法不注意。没有人敢靠近他一分,他就站萧凤溟跟前,随意一转剑柄,身边就有人无声倒下。他在前面开路,越来越多杀急眼的叛军扑来,但在他的面前犹如软泥一般不堪一击。

“凤溟!”聂无双担忧地握紧萧凤溟的手。直觉里,她不愿意他随着龙影出去。

萧凤溟冲她微微一笑:“放心,朕的龙影是天下第一的影卫!朕要去出去看看。你随朕来!”

他握紧她的手,一步步踏着满地血水,随着龙影一点点走到了御书房门前。终于他和并肩站在御书房前高高的御阶之上。

聂无双被眼前的情形深深震撼住了。只见御书房宽阔的广场上,一片火海,喊杀声震天,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挤上,所有的人眼中闪着犹如野兽的光,护驾的御林军与高太后的叛军一起挤满了这个往日看起来十分宽阔的广场上,汉白玉阶石已染满了血水,分裂的尸体、至死不闭的双眼、头颅与身躯分离,残缺的肢体……这里分明已是地狱。

聂无双只觉得空****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想要吐,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萧凤溟握紧她的手,眸色沉痛。他如何不痛,这里死去的每一个士兵都是他的子民,这里绞杀一团的混战是他沉沉梦魇中最可怕的一场噩梦。

高太后终于反了,也真的敢谋反了。今夜血洗过的黑夜注定在应国史书上写下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武德元年八月初三,高氏反,叛军伏诛。

他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这才真正知道君临天下背后的累累血色,那是注定刻在他死后功过碑上的一笔一划。聂无双紧紧压着自己翻涌的胃部。咬牙挺立在他的身侧。这就是皇图霸业,这就是她今后伴随着他走过的日日夜夜中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夜。她不容许自己不看,也不容许自己在这惨象面前倒下。

“谢谢!”萧凤溟忽地开口。他在对她感谢,感谢她不离不弃,感谢她陪着他面对这一切。

聂无双一怔,心中涌起自己也说不清的思绪。她看着那破损的宫门口,一匹飞奔如龙的马匹冲过人墙,向着她的方向而来,涩然道:“也许,皇上应该谢的是睿王殿下!”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萧凤青手中的寒光挥起,血光喷薄而起,那重甲武士的头颅竟随着他的冲力,高高抛起。

萧凤青在笑,他竟在笑,长笑声中,他魔魅的俊脸犹如从地底冲出的冥君,带着毁灭一切的黑暗力量冲入那防卫重重的重甲武士人墙中。刀剑如龙,所过之处激起血浪。血色染红他的银白的甲胄,染上他刀削一般的面容上,令人心寒。

“五弟!”萧凤溟眼中欣喜之色亮起:“他竟然赶到了!他怎么会知道太后逼宫!”

聂无双垂下眼帘,悄悄退后。

萧凤青冲入重甲武士的人墙之后,马蹄飞扬,踢翻了挡在跟前的武士。萧凤青冷声喝道:“骁骑营已经攻占朱雀门!三面宫门已被本王封死!谋逆叛乱者,杀无赦!”

他说罢,长啸一声,身后如潮的骁骑营冲了上来,巨大的喊杀声,还有那只有战场上杀伐的金戈铁马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漫。

骁骑营一加入战团,战局立刻分明。聂明鹄封死三个宫门,也赶来救驾,他一柄长枪如入无人之境,他又深谙战场阵法,把高太后的重甲武士分割绞杀。

这一夜,注定无眠……

不知过了多久。

聂无双站在萧凤溟身后,看着萧凤青最终踏着满地尸体,笑着走上前来,他看了聂无双一眼,慢慢单膝跪下,凌乱的发犹自被鲜血染得打结。

他的脸上血污满面,可是他的双眼那么明亮,亮得像是刚饱食过后的野兽。

他跪下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高氏伏诛。叛军剿灭。”

聂无双心中一惊,她终于看见在满地尸体中,高太后胸前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那明亮的剑身,镶满各色宝石的剑——萧风青的剑!

他,终于报了血仇!

高太后伏诛,一干高氏逆党统统绳之以法。高玉姬在乱军奔逃之中被误杀,香消玉殒,在她手心里还拽着那道没有加印的封后圣旨。大乱之时,皇后之父族一部分子弟利欲熏心,在高太后的唆使之下参与逼宫。这事一经查出,帝大怒。皇后长跪御书房之前,以祈恕罪。

帝悬之未决。淑妃忽地挺身而出,跪在太庙指天怒诉皇后许氏经年来谋害嫔妃,谋害皇嗣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言之凿凿,顿时满宫皆惊。

萧凤溟下旨责令三部会审皇后与淑妃,两人从永巷被押到了天牢审问,提审完,又从天牢押到了永巷。才短短几日,整个应国皇宫中天翻地覆。昔日荣耀一时的许皇后顿时成了阶下囚,张扬的淑妃亦是因为冒犯先祖被关入永巷之中。

过了几日,聂无双就听说皇后病了,病得甚重。三部会审的三位尚书一起奏报此事给萧凤溟。

萧凤溟听了只淡淡道:“朕知道了,命太医前去医治。”只有这一句冷淡的话其余竟是半分都未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