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今儿早上臣妾身边的乳娘与宫女就带着大皇子出去散散食了,没想到一个转身,大皇子就不见了!”皇后哭得嗓子都哑了,她膝行几步上前抓着高太后裙摆下方:“皇上呢?太后娘娘,得告诉皇上这件事才行啊!”

高太后不理会她,看着底下抹泪的淑妃,沉声问道:“你呢?大皇子不见了,怎么你二皇子也不见了?”

淑妃哭着上前:“太后娘娘,您不是不知道臣妾有多疼二皇子啊,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根本不敢掉以轻心,要不是现在他想学走路了,臣妾也不会嬷嬷们带着他去上林苑逛啊……可是怎么知道臣妾正盼着他的时候,这一群狗奴才居然跑回来跟臣妾说二皇子不见了,呜呜,连奶娘也不见了!这……”

高太后心中一沉:这个聂无双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竟然能眼睁睁从皇后与淑妃眼皮子底下把大皇子与二皇子都给弄走了!

“那三皇子呢?!”高太后沉声怒问,底下一排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人上前:“好像贤妃不在‘永华殿’中,也不知去了哪里。”

高太后心知肚明,她哼了一声:“她照顾皇上呢。估计她那三皇子也不见了!”

皇后与淑妃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高太后这一语双关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淑妃小心地问:“那皇上现在龙体如何?要不臣妾们一起去看看?”

高太后心中一突,她就最怕这样,这样一来,就中了聂无双的诡计。她就是故意想要把这事闹大,越大越好,这样皇上被囚禁的事就会宣扬出去。

好你个聂无双!

你以为你让哀家找不到可以册立皇子的人选,让哀家被人逼着面见皇上你就可以和那贱种皇帝脱离苦海了吗?

你做梦!高太后眼中掠过狠色。

她看着皇后与淑妃两人,沉声道:“皇上这次风寒染得凶险,你们一个个又哭哭啼啼的,皇上听了岂不是更是病上加重?你们先各自回宫,哀家自然会主持大局!”

皇后与淑妃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高太后不让她们面见皇上,更何况出了这么天大的一件事!

“太后娘娘,皇上到底得了生病?很严重么?要是严重,臣妾更们更应该去看看才是啊!”皇后上前道。

淑妃也不甘示弱,连忙上前帮腔道:“是啊,若是皇上只是偶感风寒,臣妾们虽然不才,可是也可以照顾,再说皇嗣事关大应国的国运,臣妾们实在是害怕……”

高太后看着两人殷殷期盼的双目,不由怒道:“怎么?哀家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不成?皇上自有哀家照顾,你们通通退下,还不赶紧去找你们的皇子!要是再找不出来,哀家就重重治你们的罪!”

皇后与淑妃见高太后震怒,不敢再说,就算一肚子疑惑也不得不退下。毕竟高太后积威几十年,她们情况不明之前根本不敢与之对抗。

皇后与淑妃只好委屈退下,两人各自领着宫女内侍们走出甘露殿。高太后见她们终于离开,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扶着额头歪在了椅子上。

才不过一天一夜,她就仿佛过了几年一般,那样累。

御书房中,更漏滴答。

聂无双见高太后手下的内侍们找不到玉玺,无所事事,于是命令他们端茶送水,顺便帮萧凤溟更衣梳洗。内侍们本就对高太后要逼宫谋反心中害怕,如今见聂无双有要求,巴不得要去讨好皇上。自然是有求必应,殷勤伺候无不妥帖。高玉姬在一旁冷眼看着,看着聂无双犹如这里的女主人一般,呵斥内侍,心中嫉恨,冷笑:“不过是阶下囚,梳洗打扮又是为了谁!”

聂无双整理好自己散乱的鬓发,看着萧凤溟被内侍们梳洗一新,散乱的头发亦是被梳理得整整齐齐,要不是他故意为了迷惑高太后而佯装迷茫的神色,他又恢复了往日帝王的尊严。

她坐在萧凤溟的身边,对着高玉姬冷笑道:“阶下囚怕什么,就算死,本宫和皇上也要整整齐齐地一同共赴黄泉。做人体面,做鬼一样要体面!”

她说罢,手心一暖,却是萧凤溟悄悄握了她的手。

她微微一笑,不用回头却已知晓了他的心意。高玉姬看着她脸上刺眼的笑意,阴冷地看了一眼一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萧凤溟。她靠近聂无双低声冷笑道:“我根本不必和你一般见识,皇上说过了,他要封我为皇后!而你永远只是个妃子!只是个妾!”

她的眼中充满了幸灾乐祸。聂无双心中一怔,刚想回头,袖中,萧凤溟又不轻不重地捏了她一下。她心中顿时了然,在这样情形下萧凤溟说要封她为皇后,这傻子都看得出是缓兵之计,这高玉姬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的竟看不出来?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高玉姬,淡淡道:“皇后就皇后。本宫才不稀罕皇后这个位置。高小姐难道不知道妻不如妾这个道理么?”

高玉姬见她不为所动,气得脸色铁青,她恶狠狠盯了聂无双一眼:“要知道你和皇上的性命还需要我来庇护!”

聂无双看着她毫无威胁力的狠话,嘲弄一笑:“是呢,要不高小姐去告诉太后娘娘这个秘密吧。你这个墙头草左右不定。背叛皇上你为不忠,背叛太后你是不孝。看太后娘娘会怎么对付不忠不孝的你吧!”

“本宫想,高小姐若是够聪明一定会选择其中一项,而不是自毁前路!”聂无双悠悠地说道。

高玉姬脸色一白,再看看一旁的萧凤溟眼中已有厉色,知道自己不能再赌气与聂无双说下去,越说下去只会让自己在萧凤溟的心中更增恶感。她瞪了聂无双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萧凤溟悄悄捏了她的手一把,低声说道:“你真伶牙俐齿!”

聂无双看着高玉姬远远离了,这才低声苦笑道:“伶牙俐齿也解不了面前的困局,皇上可有解困的良计吗?”

萧凤溟看着从窗棂缝隙中透进的光,半天才淡淡道:“就快了!”

他话音刚落,御书房的殿门打开,高太后走了进来。萧凤溟脸色一正,装做茫然迅速躺在了床榻上。高太后撩起帷帐看着聂无双坐在床榻边,衣饰整齐,早就看不见白天被毒打过的半分狼狈。她冷哼一声,对聂无双道:“你且随哀家过来!”

聂无双看了**的萧凤溟一眼,给了他一个安心眼神,转身要走。长袖下,他的手却仅仅抓着她的手,并不放开。聂无双看出他眼底的焦虑,飞快低声道:“不会有事!”她说罢挣开他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高太后坐在殿中的龙座上,眉心不展。她看着聂无双走来,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冷冷地道:“坐!”

聂无双见她只身前来,料到她一定是把皇后与淑妃都安抚各自回宫了。但是暂时的安抚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皇后失去大皇子惊慌失措之余也许没有想到这不寻常之处。

她心中暗自思附,面上却不流露半分。她坐在椅子上,高太后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半天才道:“哀家跟你打个商量。你说出大皇子在哪里,或者你的三皇子也行,交给哀家。哀家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如何?”

聂无双一听,心中冷冷地笑了起来。看来高太后已经糊涂了。威逼不成,现在居然改成了利诱了。如果她这般傻把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交出来之后,她的性命还会在吗?萧凤溟的性命还在吗?

她半掩了面咯咯笑了起来,妖冶的美眸斜斜看着龙座上的高太后,充满嘲弄:“太后娘娘是在说笑么?臣妾怎么会自断生路?”

高太后也不动气,她一双老眼盯着聂无双,知道她此人软硬不吃,遂平了心气劝道:“你与哀家做对又有什么好处?如今整个后宫哀家都把守得严严实实,你们插翅也难飞了!你趁早交出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也成。哀家为太皇太后,你就是太后!”

太后?!聂无双心中更是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她才如花年纪,居然也有机会成为太后?!她看了帷帐一眼,实在是不知萧凤溟听到高太后这番言论面上是什么表情。她收了笑容,慢条斯理地道:“太后娘娘说得有理,那许皇后呢?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臣妾算什么,不过是一介嫔妃而已。”

高太后以为她意动,心中一喜,笑道:“她,等哀家成功之后,这一切都统统推在她的头上,她就是谋逆的祸首。你自然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后了!”

好!够狠!聂无双要不是在高太后跟前还需要做戏,几乎要站起来为她这般狠绝的计谋拍手了!

高太后紧紧盯着她的面色,不放过任何一种表情,她见聂无双面色沉静,不由以情动人:“你若是做了太后,以后哀家去了,这后宫还不是你的天下。你好好想明白,想明白了再来找哀家,不然的话,哀家搜出大皇子,你,还有皇上……哼哼……”

聂无双掩下眼底的厌恶,淡淡道:“谢太后的抬爱,臣妾会去想明白的!”

高太后见她口气缓和,冷冷道:“不要给哀家耍什么花样,现在天要黑了,日落之前给哀家一个明确答复。若是不肯……你也别怪哀家心狠手辣!第一个开刀的人就是你!”

聂无双一听,咯咯一笑:“太后娘娘还是三思后行,要是臣妾死了,臣妾手中的大皇子说不定找到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而已!”

“那三皇子呢!”高太后沉声怒道:“你也敢杀了三皇子吗?”

聂无双眼前掠过雅充容泪汪汪的双眸,狠了狠心:“他又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本宫想杀就杀!”

高太后倒吸一口冷气,半晌这才道:“好好下去想明白。鱼死网破是最愚蠢的一招。”

聂无双不愿意与她再说,转身退入了帷帐之后。而**,萧凤溟定定地看着她,想必刚才的一番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聂无双上前,在他手心划了四个字“缓兵之计”。萧凤溟松了一口气,他就明白她不是这般冷酷无情的人,可以拿他的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他手指微动,在她手心划下一行字:“为难你了!”

聂无双苦笑,她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拖延高太后最后的逼宫,如今高太后的耐性眼看越来越低,她的雕虫小技很快就要眼看着不见效了,还能怎么办?还可以怎么办?日落!日落之后一切就要图穷匕见了吗?日落之后,高太后就要拿她祭奠她的权力之路了吗?!

她怔怔出神,冥思苦想。手心微动,萧凤溟已经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四个字:“生死不离!”

聂无双定定看着面前的萧凤溟,他此时眼神柔和,纯黑的眸中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情。她紧张的心陡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包裹住,眼泪滚落。可是他依然固执地在她手心再一次划下这平常的四个字:“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聂无双定定看着他修长的手,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轻轻挪动。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曾几何时,她总是笃定,这个世上,她为之生死不离的人只是顾清鸿,只有顾清鸿,满满眼中看到的除了顾清鸿,还是顾清鸿。

又曾几何时,她总以为自己活在这个世上除了仇恨就只有仇恨,仇恨过后,还有什么可以期许的呢?萧凤青诅咒一样冰冷的话盘踞在心底,一遍遍啃食着她的心。可是如今她终于知道,仇恨之后,她还可以期许,期许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爱。

“生死不离!”他的眸光淡然但却蕴着无穷欣喜。一遍一遍固执划着这四个字。

聂无双含着泪,手微微颤抖,她明白了他想要什么。她素白如莲花的手指点上他宽大温暖的掌心,终于写下自己的承诺“生——死——不——离”。

萧凤溟眼中陡然亮了起来,他再也不顾被外面人看破自己并未受控制的风险,一把搂她入怀。无声的抽泣被他压在怀中,憋得她无法喘息,可是她的心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欢喜快活。是的,她爱他。是什么时候爱上了他?这高高在上又心思难猜的帝王?是什么时候,她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可交心,却又遗失了心?

生死不离。在这危机四伏,在这日落就要遍地血腥的时刻,她与他终于**心扉,说出了各自最终的承诺与誓言。

殿门被重重敲响,一声一声无比急促。在御座上假寐的高太后猛地惊醒。

“谁!”她惊问道。心口砰砰直跳,刚才合眼睡去的那一瞬间,她依稀看到先帝冷冷而来,穿着他惯常穿戴的龙袍,手上提着一柄宝剑,神色冷肃,眼中怒火燃烧,几欲令她惊得魂飞魄散。是不是人老了就会胡思乱想,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梦中出现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她平了平心绪,喝道:“进来吧!”

御书房殿外的内侍急匆匆滚了进来:“太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高太后被惊醒本就十分恼火,如今一听内侍满口胡言乱语,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顺手操起御案上的墨盒,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是谁不好了?是哀家不好了吗?”她怒问道。

内侍被墨盒砸中额角,一缕血线顺着脸庞流下。他痛得出不了声,半天才颤抖道:“奴婢知罪,是……是外面有几位大臣要求见太后娘娘,还有……还有成王殿下领着几位老王爷,正一路赶过来,他们……他们都带着侍卫与刀,奴婢们不敢阻拦!”

“什么?!”高太后惊怒交加。她猛地站起身来:“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来?”

“太后娘娘去看看吧,他们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侍卫们恐怕也阻拦不了了!”内侍说完,扶着自己的伤处,惊慌失措地退下。

高太后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她自诩布下天罗地网,整个皇宫尽在她的把握之中,连皇后都不知道她做的事,怎么会有消息透露出去?是哪里的消息传扬出去!她心中念头急转,苍老的老眼狠狠一瞪那一动不动的帷帐。

“呼!”地一声,帷帐一撩,聂无双回头,果然看见高太后乌沉沉的面色。她眼中渐渐浮现嘲讽,还未张口。高太后手中的龙头拐杖就狠狠扫到她的身上。聂无双吃痛,不由哀叫一声,跪伏在地上。

高太后冷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消息传了出去?”

聂无双冷冷抬起头来,她看着高太后气急败坏的老脸,咯咯一笑:“臣妾说过,太后娘娘走的这一条路是不归路!”

高太后眸中凶光掠起,手中沉重的龙头拐杖正要对准她的额头落下,忽地御书房的殿门猛地被撞开,高玉姬惊叫一声:“你们……你们擅闯……”

她还未说完,便被人推到一旁。成王苍老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高氏!你到底把皇上藏到哪去了!”

高太后定定看了聂无双一眼,这才放下手中的拐杖,慢慢走出帷帐。御书房中成王与几位老王爷身穿朝服,眼中皆是怒意。

“成王别来无恙啊。什么时候居然想到要进宫来看望我这孤老婆子?!”高太后拄着拐杖慢慢走上御座。她坐了下来,眉宇间已没了刚才的震怒。

成王怒道:“老妖妇!你做下的事情,本王都知道了!宗亲们也都知道了!你还敢狡辩不成?!”

此话一出,几位心直口快的老王爷已是纷纷叫骂起来。自从高氏把持后宫朝野开始,她就扶持高氏,对应国宗亲们多加打压,如今这几位老王爷都是看着她几十年来一路嚣张跋扈过来的老人,对她的怨恨这一刻才有了发泄的机会。高太后听着他们谩骂,哈哈一笑,笑得连眼泪都要流出来。她的笑声欢暗含嘲讽,令几位老王爷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她又要搞什么鬼,纷纷住了口。

高太后笑完,这才按了按眼角笑出的眼泪,看着底下一个个垂垂老矣的老王爷们:“怎么?就凭你们几个要入土的老头子就想要让哀家害怕了吗?”

高太后眼中凶光毕露,往昔的威严顿时又奇迹一般回到了她年迈的身上。她端坐龙座,看着成王:“你们一群老不死的废物,当初先帝册立哀家为皇后的时候,你们怎么不骂?当初哀家在皇上一旁摄政的时候,你们怎么不骂?”

“你们一群有心没胆的老家伙!给你们几亩封地,几两俸银,你们就心满意足想要去养老了。”高太后的眼中浓浓的嘲讽令几位王爷都忍不住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