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净的潭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晶莹剔透的映着渐渐从水中央走向岸边的男人。

在这片无人踏足的天地间,两人未着寸缕,这是人最本真的模样, 坦然而赤诚。

宗朔早已经清醒, 他浑身滴着水,把被自己鞭挞的浑身无力的阿曈抱上岸边, 赤足踩在冰凌凌的草地与雪茬中, 脚步稳健,潭水顺着健壮的双腿,滴落在地上。

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宗朔暗想。

长久以来的爱欲与执念在生死之间陡然迸发,他状若疯魔,就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兽。他是愿意用世上最温柔的爱意来呵护怀中这个少年的, 如今阴差阳错, 叫人惭愧。

但是, 也极为沉湎。

庄重、朦胧、汹涌、吞噬,叫他欲壑难填, 叫他视死如归。

此爱如藤, 绵绵缠绕, 密密难分。他们在这片圣山的水底,交缠纠葛,自此, 互为半身。

两人的身躯都滚热,丝毫不惧怕周围的寒冷, 但宗朔还是用宽厚的胸膛抱紧了阿曈, 倚在岸边的石台一侧。

乌骓看着两人都安全的出了水, 放松的跺了跺脚, 只是,马还是不理解,怎么两个人一出一进之间,昏迷的反倒换了个人,先是他那多灾多难的主人,后是他那东山小霸王的“叔叔”。但见阿曈马上醒过来了,大黑马便也不上前,往远走去找草吃了。它这些天也很艰难,这时候也该歇一歇了。

等阿曈一睁眼,就见到漫天繁星之下,宗朔那张依旧丰神俊朗的面目,他心中既甜蜜又满足,没有什么比男人能好好的在他身边更叫他安心的事情了,这是失而复得,阿曈缓了口气,又眯着眼去搂男人的脖颈,去寻男人惯抿着的唇。

阿曈撅着嘴儿,宗朔下意识就去亲,亲着亲着,两人就笑起来,阿曈跨坐在宗朔的腰上,双手捧着宗朔的脸颊,左左右右的来回看,一看真是无恙了,便又去亲,从男人的眉目又亲到嘴唇上,亲的“啵啵”直响。然后就笑嘻嘻的“啊呜”一口,张着大嘴咬住宗朔的嘴唇。

狼族总是要这样相互轻咬慢啃来表达爱意,阿曈下意识如此,只是在想往宗朔的身上下口的时候,就见这男人已经被他咬的不轻了,肩膀与脖颈上都是牙印,甚至好几处在犬牙的牙印那处,都见血了。

阿曈又心疼了,低头“啾啾”的亲了几口,然后伸爪子揉,只是一伸手,就见手上的指甲都是冒出来的,再往宗朔的身上看,那伟岸的脊背上都是自己的爪印。

少年的尾巴耷拉下来了,决意下回可要轻一些,只是,一想,这轻轻重重的,他实在也说了不算,叫这人停他又不听,不过,到了关键处,自己也是过于孟浪求索了,才有了这般光景。

宗朔一直擎着怀中的人,而后仰着头,细细密密的看着他。苍穹上挂着星河,冷潭中映着星河,他的爱人就在星辰北斗之间,被璀璨的映衬着。是他万世千劫中的身披灿光的神明,无所不能。

两个人不用只言片语,便能从对方的眸中看到汹涌缠绵的深情与爱欲。

宗朔伸手,撩开阿曈额间的已然半干的湿发,拇指轻蹭那枚额间的金纹,它早已变化了纹路。在水潭中时,已然清醒的自己,就在两人激越汹涌的冲破最后一道阻碍时,见阿曈额间有光,他抑制不住自己,上前吻住了阿曈的眉间。

这道金纹,这个人,都为自己绽开了,这是一朵馥郁迷人的花,在怒放中,留着蜜交付花蕊。

什么仇恨与抱负,苍生与天下,眼下都抛诸脑后,他是刚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此刻,只仰视着怀中的神明。

阿曈抬手,将颈间带着的那枚自己乳牙与先祖身上晶石一起嵌成的吊坠,摘了下来,他拿着坠子,抵在宗朔的额间,说了句祝祷的真言,而后便给男人带上了。

“别摘哦,先祖将赐福,与我一同守护你。”

宗朔看着这枚兜兜转转,最终又回到自己颈间的吊坠,片刻间失语。他学富五车,通晓古今,更是纵横谋划,看透人心,肚子里的笔墨有数不尽动听的话,然而真到了此刻,只有百感交集。

也想守着阿曈,生死不动念,万载不移心。

血肉羸弱,以盔甲庇护,但他自认为最坚硬的飞云甲,也早在战中残破不堪。可阿曈,却在抬手间,给自己披上了紧贴着心脏的盔甲,所有梦中的挣扎,此刻都放下了,他将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宗朔贴着阿曈的胸怀,倚靠着,亲吻着,这叫初经人事的少年把持不住,在男人滚烫的呼吸间直喘粗气,最后挺着腰,又厮磨起来。

“宗朔,宗朔……”

两人仿佛又坠深潭,呼吸艰难的在**漾的水底涌动。

乍浅乍深,再浮再沉。

天色渐渐明朗起来,刑武等人在狼窝等了一夜,他们打算到了夜晚阿曈再没回来,就出发去找人。宗朔早就对刑武有言,自己要是最终不得善果,就不必再管他了,只是无论如何,要把阿曈带回去,叫阿曈回家。

随着时间流失,众人愈加担心,刑武简直坐立难安,倒是不知真相的克烈们,只以为宗朔是杀疯了,或有什么异处,毕竟是月氏,出现什么奇异也不稀奇,所以便在狼巢颇为老实的等着。

主要他们不老实也不行,十几只高大的白狼,吃饱了也没事干,圣山虽大,但都是冰雪,又与世隔绝多年,除了那些厉害的动物,便再没什么了,也不用巡视领地,清闲的很。于是,他们便排排趴在众人不远处,围成个圈,谁一动,狼就盯着谁看,十几双蓝哇哇的狼眼睛,叫人在这样冷的地方,脑瓜皮都直冒汗。

唯有诺海,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小,所以看着威胁性不大,还是一些其他的隐秘原因,狼群对他很友善,甚至拿了猎物分给他吃。小孩儿很感激,在他一身枷锁逃命的时候,就是狼群的喂食,叫他活了下来。所以即便是那只总是跺脚吓唬自己的狼,诺海也会恭敬的打招呼,然后主动去给狼闻闻气味,再帮人家挠挠痒痒。

至于那狼群赠与的肥厚鹿腹肉,还是在狼的默许下,分给了众位吃了许久干粮的大汉们。奈何大汉们不敢擅动,别说生火做鹿肉,就连到马匹上拿干粮,都得磨蹭半天。

好在没有多久,狼王便回来了,那头大白狼一回来,狼群便解除了警戒,它们自认为,只要首领在,这几个“没毛的猴子”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这它们实在是多虑了,就算没有狼群在侧,在这极寒的大山里,“人”又能有什么花样呢。

众人在远离狼巢的岩壁下划出一块区域,阿贺该赶紧生火灶饭,最紧要的,是先弄一锅汤,给冻了多日的人们暖暖身子。

喝了汤,体力充沛后,斥候本来想先去到处查看一番,但没走多远,他那双敏锐眼睛,便在茫茫的大雪山中,被晃的有些看不清,还流眼泪。于是斥候便被刑武赶紧拽了回来,把人拉到近前看看眼睛,刑武便四下一块在雪中搓过的干净衣襟,上了些金疮药,把斥候的眼睛蒙住了。

就此,众人只能消停的等在天黑,幸而,在午后时分,狼群忽然朝山下跑,众人小心的用眼睛的去瞧,就见没过多久,狼群带着两人一马,从远山处回来了。

刑武看着已然恢复正常的宗朔,激动的大喊,“殿下!殿下!你,你诈尸,呸呸,你活了?”

宗朔没说话,只是弯腰,伸手团了个大雪球,而后胳膊一抡,隔着老远,便“嘭”的一声,砸到了刑武那张大黑脸上,叫他吃了一嘴的雪。

只是刑武却甚是高兴,行!他们殿下活了就行。

只是激动的劲儿一过,看着渐渐走近的两人,刑武倒是品出些滋味来。两人穿的都薄,又不甚齐整,厚衣服像是过了水,扔在乌骓的马背上,冻的邦邦硬。

最不一样的是,以往虽然他俩也总是贴在一处,但看着,就没有现在这样,不是贴着,是黏着,眼神偶尔一对视,还拉丝,肢体都不由自主的往一起蹭。

而且,少年的眼尾带红,眸中盈盈的,像是揉进了水,整个人慵懒又春意勃发。

他们殿下,更是与以往不同了,“沉”了下来,眉目间舒朗了,一片死气沉沉褪去,渐渐显露了早被掩藏的风华来。

“啧!”斥候听刑武咋舌,便蒙着眼睛,侧着脑袋问,“怎么了?殿下不是回来了,不好么?”

刑武一摆手,“好,好极了,从来没这么好过。”

山腰上,阿曈执意要自己走上来,拒绝了男人的怀抱,他对自己既然会腿软这一件事耿耿于怀,他东山一霸,怎么能因为只跟媳妇睡了几觉,就走不动路呢!

必不能够!如此下去,还怎么做一家之主。

只是实在腿软,小腹中也麻麻酸酸的,太深了,他不该坐在男人腰上的。

最终,阿曈还是叫男人一把抗在了肩上,往山上的狼巢去了,阿曈垂手垂脚的挂在宗朔身上,叹了口气,深觉男子汉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