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朔抬臂擎着水袋, 等了一会儿,见那少年还是躲在灰袍之下,没有理他, 于是最后还是默默放下了。

他看着阿曈渐渐前行的背影, 紧紧抿着有些苍白的唇,眼色沉郁。

雨后放晴, 天上的太阳渐渐毒起来, 空气中又闷又湿,宗朔在大雨中半**臂膀站了很久,此时的衣衫还是半干不湿的,溻在身上,像个囚笼,让他觉得仿佛连喘息都艰难。

宗朔落在人群之后, 独自行着。

只是没过多久, 他抬眼间, 就见前方马背上那个围得密密实实的灰袍子里,缓缓的, 伸出一只手臂来, 朝他的方向, 默默的勾了勾。

但似乎那只手臂的主人还有些羞恼与纠结,便只伸出来了一会儿,就攥了拳头要往回缩。

只是还没来得及, 就已经叫身后即刻赶上来的男人一把攥住了。

宗朔的大手包裹住阿曈的拳头,而后又伸出拇指, 搓进了阿曈的拳心中, 将那只蜷缩着的细腻的手揉开了, 摩挲之间, 十指交扣的握在了手里。

阿曈躲在灰袍中,头顶尚且支棱着一双大毛耳朵,此刻被男人握住手,耳朵便不自觉的伏了下去,头顶的灰袍忽而的矮了一小截,幸而除了宗朔,也没人仔细的盯着瞧。

只是,双掌相贴的那功夫,阿曈就觉得,今日男人的大手有些凉,不复往日的温热,所以他眨了眨藏在袍子里,尚且还水润润的眼睛,就又撅着嘴伸出了另一只手。他双手合围,将宗朔的凉手包住了,然后又搓了搓。

宗朔感受着来自于少年这双手的温暖,默默不语,只是眼看着罩住全身的灰袍因为这一双远远伸出来的手,翘起来了一大块,眼看就要露出人来。于是男人就着交握的双手,直接将阿曈扯到了自己怀里,给披严了袍子。

阿曈抬眼看男人,有些幽怨,但还是倚住了他。因为背后有人可靠,阿曈的尾巴便可以随意一些了,不用时时刻刻紧紧的贴在裤子里,叫尾巴根都累得慌。

于是银白的大尾巴,暗戳戳的从裤子里伸了出来,带着蓬松顺滑的毛发,伸到宗朔的胸前,招摇的摆了摆。

可是,这便叫男人无端的想起了昨夜的旖旎。尚且还被人暖着的手掌,就渐渐热了。

他在风疾雨骤的夜晚里,被双目湛金的少年由下而上的吻住双唇,就此叫他咽下了所有理智,模糊了界限。少年的吻热烈激越,却不得章法,像一只轻蹭的小兽。

他们濡沫以待,唇齿相依。

但最后,宗朔仅剩的神志掐着欲望的喉咙,并在心中愤怒的又无力的责问自己。

你能给他什么呢?

你占有了他,得到了他,但你又能给他什么?情爱过于虚幻,相守终生更是妄言,因为自己尚且都朝不保夕,做什么拉他入泥潭?

他是世外最纯洁无垢的精灵,有着那样灵动热忱的灵魂,他是行走在自己心里最柔软光明处,一只快乐的小兽。

所以,男人惊醒,躯体相离,就像一场艰难的撕扯,火辣辣的疼到心头,但宗朔还是没有回应少年水润的挽留,浑身热切,却衣衫不整的冲进了瓢泼的雨幕中,再也不敢回头看。

狂风骤雨浇灭了熊熊情火,被吹打了一夜,在火热的身躯也变得冰凉,等他终于回头,却见阿曈赤身披着自己的灰色外袍,静静的坐在石窟洞口,望着雨幕中的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宗朔浑身是雨,但依旧关切的轻轻问,“耳朵,别叫人看见了。”

阿曈则蒙起袍子转身,“不关你的事。”

不是他不想收,而是收不回去,他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到了这个神窟,血脉就不断在身体内冲击,要化身成巨狼,可他与父亲和弟弟不一样,他只是半个,他并不完全,所以没有这个能力。

但随着血脉一起搅动的,是一颗爱慕的春心,他一见到这个男人,就想亲近,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心中都像泛了水,如今阿曈只觉得空缺,急切的需要宗朔来填满与弥合,只有他,也只要他。

阿曈知道,宗朔也需要自己。但是,也许是被什么阻隔了,他知道这人的现在,可并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有什么要紧呢?还有未来可以一起。

阿纳说,时间是一条河。过去是河流的已经之处,不能在回流,但他能于此时的岸边遇见宗朔,也依旧觉得很幸运,他想挟着宗朔一同,顺流而下。

但现在他有些失望,所以可以略略的耍一耍小脾气,但他却从不缺耐心,他是东山中优秀的猎手。

有些冷了,于是,阿曈拿起了地上宗朔的灰袍子,嗅着熟悉的味道,将它裹在了身上,也就像在男人的怀里一样了。

所以当他骑在马上,看着男人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时,阿曈觉得心中酸涩,便又朝男人伸出了手。

因为,宗朔看起来难过极了,他需要自己……

对于阿曈的异状,这队人马都并不敢窥探,他整日被将军带在身边,并围着一件不离手的灰袍子,但好在说话如常,只是不那么活泛了,并且越发的粘着宗朔,半步都不愿意离开。

但天目人却忧心忡忡的看着阿曈,时而过去要看看阿曈的额间的金纹,时而又隐晦的朝阿曈说些什么,只是阿曈听不懂话外之音,在他身后的宗朔却明白了。

宗朔一直觉得这老头知道的不少,但他却从不轻易开口。在很久之前,在草原中碰见了天目人,是需要祭拜的,就连月氏也要对他以礼相待。但再多的,宗朔便不知道了,他突然的家破人亡,以至于母亲并没能将草原的一切完整的教授给他。

老头也心惊胆战,在他黑白世界里金光氤氲的阿曈,近日忽然变化,金色日盛!于是在阿曈没留意的被风吹起袍子时,时时关注他的老头便稍微窥见了真相。

可是,老头是在圣山封山后,上一任天目人过世才掌握了能力,他从没见过神族的兽化,更何况,是从未有过的半兽化?

老头想不明白,族中口口相传的知能中,也没说过,狼神族化身,竟还能化一半卡住的!

但他观察着月氏的神色与行动,必然他是知晓了他们“大人”的异状,但却没什么惊诧,只是小心的护着,老头心中就有了数。

也罢,既然是“大人”要回圣山,就当带着伴侣了吧,眼见这是分不开了,以后再说以后,眼下就得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宗朔听着老头拐弯抹角的问阿曈化身境况,阿曈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山来,最后老头只得作罢,并隐晦的嘱咐宗朔,这也许是阿曈的朔期到了。

狼神族可孕育者,额间天生金纹,等遇到心仪的人,便会迎来朔期,在这期间,多以兽态显形,来显示自己的力量与身躯,并且吸引对方的目光。而后,他们会在两相欢爱中缔结誓约,相守一生,直到死亡。

但这涉及到这个种族的隐秘问题,所以老头总是语意不详,直到宗朔吩咐众人前去探路,他自己则拎着老头到了隐蔽处,开门见山直言。

“阿曈和神族有什么关系!”

宗朔早就有隐约的猜测,但着实觉得是无稽之谈,他从来都认为,什么草原神族也只是与中原的“三清祖师”“菩萨观音”一样,只是个虚无缥缈的象征而已。没想到如今情况就摆在自己眼前,到叫他不得不思虑起来。

老头看着宗朔没说话,这个人现在并没有与狼神族结契,所以并不足以说。

“尊主,一切随缘而动,你治你的病,他回他的山。”

宗朔冷笑,看着煞气腾腾的有些吓人。远处的老头的孙子查木端见状不对就要过来,但却被爷爷摆手示意的停住了。

“尊主知道与否,路都还是要走下去的。”

宗朔却一把飞刀,直接扎进了远处查木端耳边的树干上,只差分毫,就能贯入那小伙子的眼睛里。

老人心中一颤,宗朔又拿出一把刀,“并不是一定要你带路。”老蛮王的羊皮图纸,他已然知道了方向。

“说,还有多少人与之相关!”

老头最终无奈摇头,“没有了,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神族,也是最后一个。”圣山早已封起,谁都没再进去过,实在不知其中如何了,也或许这少年便是世间最后一只狼神族,虽然他也只能化作半兽。

宗朔能分辨出老人的真话假话,于是感觉稍安,看来也许没人知道阿曈的家人与家乡。

他曾经有幸被他们救了性命,或许曾在昏迷中去过阿曈的家乡,但如今也只记得那里微微拂动的清风,还有小孩儿絮絮叨叨的小话了。

阿曈犹自在歇息的小溪流边坐着洗脚,就见宗朔不知从哪回来了,面色有些阴沉。阿曈就从袍子里伸出手叫他。

“来呀,来冰冰脚。”消消那一身的火气吧!

宗朔坐到阿曈身边,就见少年不自觉的软着身子靠着自己,他把手伸进阿曈的袍子里,摸了一把那对依旧还在的耳朵。

“还不能收回去?”

阿曈点头,有些可怜的样子,白日的天气热,他还要捂着袍子遮住脑袋,虽然这灰袍已经被宗朔吩咐阿贺该缝了个帽兜,但还是热。

不禁身上热,他心里也热,被揉了耳朵,阿曈终于又意意思思的贴上了宗朔。

“唉,难受。”

少年急不可耐的缠身上来,宗朔却心中一紧,他怕自己也忍不住,便一扯袍子把人裹住了。

“或许,或许等我……”但宗朔又止住了话,不知该如何说,等什么?他自己都不能预料。

但阿曈却点点头,而后眯着眼扯开袍子,眼见周围没人,摇着尾巴就又扑到了宗朔身上……

等是可以,但他现在想贴一贴宗朔,用已经泡的凉哇哇的脚丫,叫这人醒醒神。

“宗朔,你摸摸!可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