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医院的流言

感冒引起爆发性心肌炎,这种情况很少发生,而且基本都是在病人过度劳累的状态下才有可能发生,那个病人回来之后一直卧床,实在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同事觉得情况太诡异,坚持要把另一个病人还给我。那个病人听说自己又回到了我手上,吓得大半夜自己跑回家了……连住院费都没结。

另外两个病人第二天也都转去了别的医院,于是我手上的病人只剩下了仍在昏迷中的聋哑老人。这样也好,他们都走了,我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然而我忽略了流言的威力。

流言最先是从神外科的病房里传出去的,很快就在其他科室的住院病人里广泛传播,越传越恐怖玄乎,而且还给我取了个外号——

闵阎王。

他们说我命硬,天煞孤星下凡,那些病人都是被我克死的。

甚至还有人打听到了我是孤儿,于是我就坐实了天煞孤星转世的名头——要不是从小就克父克母,我又怎么会变成孤儿呢?

呵。说得真有道理,我都没法反驳了呢。

这些流言,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李歆瑶告诉我,现在不光是病人们在背后议论我,就连本院的护士也会偷偷讨论关于我的事情。

我做梦都想不到,躲过了媒体报道,最后却以这种方式出了名。

流言愈演愈烈,每当有新的死亡案例出现,大家最先打听的不再是死因,而是死者生前有没有跟我接触过。如果有,那基本上就算是被我克死的了。

我渐渐开始感觉到了大家对我的孤立。

除了李歆瑶以外,其他的同事都不太愿意跟我接触,病人们更是像躲瘟神似的躲着我,远远地看见我就跑,实在跑不动的就指着大喊:“别过来!”

一次两次我可以不在乎,但次数多了,我真的觉得委屈。我干什么了,凭什么把那些人的死全都算在我头上?连续死人就是我命硬克死的,那我之前救活的那些病人呢,怎么没人记得?

我真心觉得憋屈。

为了尽可能减少自己的“罪名”,我开始刻意躲着所有人,每天迟到早退,避开同事们的换班时间,尽量减少跟同事和病人们的接触。这样,他们总不至于再说我克死病人了吧?

可是我又错了。我低估了人们的恐慌心理。

病人们开始集体闹事,要求院方开除我,因为他们觉得我这样的天煞孤星根本就不应该当医生。我每天出现在医院里,就是在害人。

他们甚至威胁院方,如果不开除我就集体转院,而且还要把消息散播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顺江医院里有个见谁谁死的活阎王。

其实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最近几天我们医院的就诊人数大幅度下降,人们宁可跑去更远的地方,也不来我们这儿看病了。

就因为医院里有我这么个活阎王。

院长终于顶不住压力,找我谈话了。

“小闵啊,上回你在手术室里晕倒的时候,可把我给担心坏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要是不舒服可千万不能强撑,你现在是特殊阶段,可不能逞强啊……”院长语重心长地说着。

我扯了扯嘴角,很识相地说:“确实不太舒服,妊娠反应有点厉害,晚上总是睡不好,要是可以的话,我想请几天假休息休息。”

“没问题没问题,你安心回家养胎,别再操心工作了,等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再回来也不迟。”院长生怕我反悔似的,直接给我批了个超长豪华版的产假。

宝宝现在还不到四个月,要是一直休息到做完月子,差不多得是七个月以后了……那就是明年了。

干脆辞退我算了。

我心里不爽,但是考虑到自己还需要钱吃饭生活,只能很没骨气地问:“那我这段时间的工资……”

“照发!呵呵,照发!”院长说完之后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奖金方面就只能委屈你了,毕竟要考虑到其他辛苦工作的同事的感受嘛,你说是吧?”

“嗯,我理解。”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基本工资也够维持我的开销了,也就没多说什么。我现在大着肚子,跳槽基本上不可能,而且还流言缠身,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我得首先保证生活,才能考虑其它的东西。

院长对我的回答很满意,说了不少祝福孩子的客套话。我耐着性子听完,问他:“我隔三差五回来看看行吗?那个聋哑老人到现在都没醒,我挺放心不下的,想偶尔回来看看他……您放心,我尽量挑晚上人少的时候过来,绝对不影响院里的医疗秩序!”

“这……”院长面露难色,显然是在担心万一被病人撞见,他们又会闹事。

我小声哀求道:“院长,难道您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吗?我以前救活过多少危重病人,难道您不清楚吗?我就是想偶尔回来看看,真的看一眼就走,别的什么都不敢,这样也不行吗?”

院长当然不可能相信那些荒唐的流言,只是舆论的压力太大,他才会选择暗示我休假。其实他已经尽量照顾我的感受了,毕竟我的医术摆在那里,如果真的把我赶走,或者是让我心寒地主动跳槽,那其实也是医院的损失。

“好吧,既然你这么放心不下,那就适当地回来看看吧。”院长终于松了口。

我其实有点怀疑,他的身体里是否还有魂魄存在。

他可是被人在天灵盖上钉了灭魂钉的啊,魂魄很难不出问题吧?

可如果他只是一副空壳,元洪又为什么特意求鬼王把他送来,让我救他呢?

说不通。

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老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遭受那么可怕的虐待。我一直都在等元洪回来告诉我答案,结果还没等到他我自己就被逼得必须得离开了。

真闹心。

我想着心事,没太注意周围的环境,等意识到自己被包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包围我的是一群年轻男人,全都穿着统一的黑西装戴着黑墨镜,这幅打扮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元天的保镖。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几乎都忘了他对我的威胁。

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

为首的保镖冷冷地说:“闵小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这是请人的架势吗?分明就是绑架!

我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了,但也不甘心就这么乖乖地跟他们走——天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万一回不来了呢?

是个人都不可能甘心束手待毙。

我努力地保持镇定,笑着说:“好啊,我很乐意配合你们。但是我还有个病人情况危急,可以让我打电话跟同事交代几句吗?你可以在旁边听着,我保证不说什么求救之类的话。”

说完这些,我飞快地用意念在心里喊:“宝宝,快醒醒!快告诉你爸爸我有危险了!”

“好……”

宝宝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我的肚子上多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贴符纸的正是那个保镖头领。

“你、你干什么?!”我惊骇地想要撤掉符纸,然而身后的保镖动作比我更快,抢先一步把我的胳膊反扭到背后,彻底控制住了我。

保镖队长冷冷地说:“忘了警告你,别耍花样。”

他居然知道我能用意念跟孩子沟通!天呐,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只是保镖吗?

保镖队长似乎看出了我的震惊,冷笑着说:“识相的话就配合一点,否则有你的苦头吃。”说完之后他冲着钳制我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毫不犹豫地在我后颈上用力一敲……

我怀着满腔惊骇晕了过去,意识似乎陷入了某种禁锢,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再醒过来。

奇怪的是,我似乎并不是完全昏迷,还能对外界环境的变化保留几分模糊的感知。

如果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全身都被牢牢束缚,却又留了一根小手指可以自如活动。没什么大用,但毕竟不是完全被束缚……

如果意识是千丝万缕的形态,那可能他们用法术禁锢的时候,恰巧遗漏了一丝吧。

凭借着微弱的感知,我知道自己被抬上了汽车,行驶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又被抬进了某个建筑。

……

“梁哥,咱们先用真话剂还是直接搜魂?”

“老爷特意嘱咐过,这女人的魂魄很重要,一分一毫都绝对不能损伤,搜魂术绝对不能用,真话剂嘛……也先别用了吧,我先去请示一下老爷,损伤孩子有没有关系再说。”

“那……就这么直接审?”

“嗯。”

……

我被弄醒了,浑身都酸疼得厉害,不过却动弹不了。

两盏特别刺眼的大灯直接照着我的脸,晃得我特别难受,眼睛更是被刺激得直流眼泪。

审问的声音来自于灯光背后,我根本看不清说话之人的长相。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身份的?为什么怀疑?”

我沉默,不断地尝试用意念跟宝宝沟通,但是似乎有某种力量阻断了我跟孩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无论我怎么呼唤,孩子都没有回应。

那人又问:“你为什么要调查自己的过去,是想起什么了吗?”

我仍然沉默。

“元洪什么时候找上你的?他现在在哪儿?”

我咬着牙什么话都不说,也尽量不把心里的震惊表现在脸上。我知道被这样的强光照射着,任何细微的表情都会变得非常明显,对方很有可能会通过我的微表情判断某些讯息,我不能让他们如愿。

提问仍在继续,我索性闭上眼睛在心里默背各种医学知识,完全不听他们问了些什么。

对方怒了,直接把灯光调到最亮,贴着我的脸炙烤。这种超高瓦数的特殊灯泡所散发出的热量相当恐怖,我感觉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疼。再这么下去,恐怕我整张脸都会被灼伤,那可就毁容了!

我开始焦躁,心想着鬼王不是派了人保护我吗,我都快死了,他们怎么还不出手?鬼界的阴差不至于被几个凡人给甩脱了吧?!

还是说……鬼王根本就没有派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