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只用平静如深夜天幕般的目光看着长冢朔星:“我已经全部坦白了。”

他的视线有一瞬空茫, 仿佛渡过了湍长的时光长河流浪到了遥远的过去。

但也仅仅一瞬罢了。

长冢朔星原也没有想过要把琴酒扣在这里,不过凭着对对方的了解察觉出面前的人有话说,这才开口表明态度。

青年余光清风般掠过, 又迅速收回:“那么有劳了,请去一旁稍等。”

长冢朔星重新起笔,笔尖反射的银光宛若剑锋般的逼人锋芒。

琴酒甚至有闲心继续漫不经心打量着货架上的商品。长冢朔星做完笔录后就收起纸笔, 光明正大打量着商店内的情况。

他看到琴酒从酒架旁经过, 又拿了一些别的东西。

与曾经每次一起补充物资的清单大同小异。

案情并不复杂,尽管利用绑在通风口的钢琴线做了一个简单的延时装置, 但留下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犯下这桩罪行的人还在为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手法沾沾自喜, 只勉强掩饰着眼中的兴奋之色。

长冢朔星看了一眼在人群中目光闪烁的嫌疑人, 对着自己的同事耳语几句, 先行离开了。

他已经知道了琴酒想要给出的暗示, 为防意外,不便久留。

琴酒从酒架上特意挑选了一瓶朗姆酒——酒类无法挑选,重要的自然是产地或者摆放位置等能暗示更多具体信息的别的东西。

他还拿了一幅餐具。

琴酒几乎不可能在家中做饭, 这套餐具自然有别的暗示。

身份是厨师?服务员?或是别的餐饮业相关从业者?

不论如何, 这时候送上的消息已经帮了大忙了。

从朗姆下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案子破的很快,伏特加拎着不大的一袋东西上了车, 颇有些忧心忡忡:“大哥,今天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我们要抢在其他人之前先和那些人谈条件吗?”

“不。”琴酒用汽车点烟器将香烟引燃, “在这个时候出手毫无意义。除非相信对方的诚信,或者绝对的压制力能保证对方绝不敢反悔出卖。”

“啊, 啊哦。”伏特加似懂非懂,“大哥的打火机是不是该换了啊?”

琴酒横眼过去, 伏特加条件反射便是一抖。

“不换了。”琴酒一手往衣兜一探, 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 那清冽的冷意顺着指尖流转进血液,停驻在心脏边缘。

早已断货的打火机,因为凶杀案而注定会关闭的便利店——他所熟悉的,能够维系某人影子的东西在一点有一点的褪色、消逝、破碎。

连那个人的面容都在记忆中不可避免的渐渐模糊掉了。

“对了,大哥,我们买酒干什么吗?”

琴酒这才想起后座上为了试着传递信息随手买来的朗姆酒:“找个地方处理掉。”

对方走到那么匆忙,想必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至于对方有没有解读失误,会不会遇到危险,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若非近来上木苍斗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与他联络,他又没有其他值得信任的人可以交接情报,这些消息就会交给公安了。

不过如今坐山观虎斗效果也应当不会差,甚至更为保险。

希望朗姆喜欢这份礼物。

长冢朔星自然不可能拿着这样模棱两可的消息就去莽。虽然按照他对琴酒的了解,这种时候给出应当不是虚假的消息,但朗姆必然也早有防备。

他想了想,决定下班先回家同诸伏景光商量。

毕竟他对琴酒的了解大多还停留在十五年前,而且这份熟悉很有可能会导致他陷入思维死角,忽略掉某些细节。

删繁就简将事情告诉诸伏景光。

“景光......你刚才的表情?”长冢朔星话毕,表情呆愣一瞬,略有迟疑地开口,手上处理水果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嗯,是欣慰呢,因为saku遇到事情的反应是和我商量而不是自己扛着。”诸伏景光坦然道,“看来你有把话放到心上啊。”

长冢朔星别开了眼:“嗯,咳,总之既然景光接手了,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工作忙的过来吗?”

诸伏景光侧过脸,宝石般的湛蓝色映入长冢朔星眼帘,声音仍旧是低哑而轻柔的,带着几分绒绒的笑意:“如果我现在说确实有些忙的话,saku是会给我批假期吗?”

褐发的青年无奈摇了摇头,自然不敢回答这个问题,诸伏景光这话分明是在问工作量明显增大的他。

“只是最近麻烦比较多......而且主要是搜查一课那边压力比较大,这些事情其实还好?”长冢朔星将手一摊,回头瞄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先休息?”

“每次都刻意用这种明显的转移话题方法,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诸伏景光无奈地摇摇头,“我就不追究了,你可别这样对zero,他会生气的。”

长冢朔星眨了眨眼:“放心吧。”

降谷零是绝对不会被谎言所欺骗到的性格,就算一时能瞒过去,以他的能力也早晚会反应过来。

除非他自愿相信了那个谎言,或是拒绝接受谎言下的真相。

但这绝无可能。

“嗯,对了,如果查出来没有问题的话我可能需要去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景光有合适的安全屋吗?”长冢朔星在心底过了一遍朗姆可能的反应,先行为计划打了个底。

“我有几间新的安全屋,安全隐蔽性可以保证——公安那边也不知道。”诸伏景光原本搭上开关的手收回,回应到。

长冢朔星偷偷瞧了瞧同期的脸色,底气不足的将字一个一个送出口:“我需要隐蔽性稍微低一点的那种……”

诸伏景光:“……不行。”

他转过头,双手撑到桌上,带着厚重的压迫感居高临下看着乖顺坐着的同期:“隐蔽性安全性太低,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长冢朔星道:“我们可以人工降低。”

“你不会觉得我会因为坦白就心软吧?上次见面是围攻,这次难道就会更好吗?这种风险根本没必要担。”

再这样谈下去就又和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了,长冢朔星捞起桌上刚刚剥开的橘子送到诸伏景光嘴边:“我不是要把自己卖给那个组织,唔,我是说,我们可以设个伏击。”

“那个代号为朗姆的人性格多疑,我们又正处在和谈前的时间,不可能直接来把我明面上的住所给掀了,一定会查我的安全屋。”

“他派出的应当是精锐心腹——我们只需要将暴露的地方做得隐晦些,就能反将一军,毕竟这些行为摆到谈判桌上都是筹码。”

“何况主动权在我手里,如果你认为不安全的话,我就回家,他们不可能冒着谈判崩坏的风险来围攻这里。”

诸伏景光嚼着嘴里酸酸甜甜的橘子,一边看着同期沉静的双眸,咽下了阻止的话语。

长冢朔星考虑得足够完善了,他当然也知晓轻重,既然没有问题,自然也不会阻止。

“我下次会说清楚一些。”长冢朔星见他含着橘子发愣,伸手晃了晃,“回神?”

“信赖度上升了啊。”诸伏景光直起身捂住脸,“醒悟的那么快,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因为除非无可避免,我也不想让重要的人担心啊。”长冢朔星弯了弯眼,嘴角弧度温柔,“替我关下灯?晚安。”

开关声与关门声一同响起,只余下窗外的散辉落到地上,抚着安宁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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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的潜入任务比他预计的要顺利得多。负责与他联络的上木苍斗前辈对那个组织了解颇深,他本人能力又十分出众,很快就在组织中声名鹊起。

一位高层向他表露了接纳他作为下属的意向,前提是他能通过考核,取得代号。

降谷零早已得知这一环节,在有组织高层表露招揽意向后考核任务往往是由高层人员决定。

如果他能展露出足够的价值,就能够在组织中迅速晋升,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那位成员的代号是——朗姆。

“今天晚上有些事情,具体内容我已经发给你了,好好处理。”

化名安室透的降谷零仔细看了看邮件,眉头深深刻下一道沟壑,复又舒展开来。

这并不是件好解决的事情,甚至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朗姆必定不会真正全权交给他。

这样一来便没办法让公安插手从中获益了。

难怪朗姆会找上他,应当是想要敲打原本手下的情报成员——或者说他原本手下的情报成员已经死去,迫切需要新人来补位。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有所求就能够被找出破绽,降谷零绝不缺乏耐心与韧性。

“威胁这种不取性命的温柔手段......”降谷零反复思索着这一情况,大致猜出了矛盾另一方的身份。

是组织内同样位高权重者的重要下属,或者是朗姆想要收服的目标人物。

总之那个人活着的价值一定比死了大——这种人往往也会更加惜命。

不算多么困难但能很好考验执行者能力的任务——那位朗姆先生对形势的判断非常准确。

金发青年将鬓边的碎发撩至耳后,长舒一口气。

他会交上完美的答卷。

查到目标地址并不容易,但曾经的警校第一有着绝佳的业务能力,敏锐地发现了潜藏极深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到了。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防备,是对安全屋的隐秘程度足够自信吗?

降谷零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浅浅探一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