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查出的地址在不算偏远, 独栋花园别墅,但四周还是有住户。

夜色轻纱般笼下,树枝朝着四面八方支出,将灯光一束束地嚼碎, 漏下细琐的光斑。

别墅内的灯亮着, 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帘, 看不清房间内的情况。

金发青年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降谷零抿了抿唇——对方能被朗姆如此重视, 常规的手段自然不可能奏效, 甚至可能会打草惊蛇。

他目前的位置还算安全,就算对方有防备, 想要找到提前找好藏身位置的情报人员难度也非常高。

只是这样远远看着并不能得出什么结论, 对方并没有给他可乘之机。

降谷零收了心思, 决定到此为止。

威胁的事情当然得做。但对方并非愚蠢的家伙,还是得先缓缓, 多收集一些信息。就这样直接冲上前去, 他恐怕没有性命汇报任务情况了。

手机忽然无声震动一下,是朗姆发来的消息。

【任务如何?尽快尽快,time is money!】

降谷零一看这语气,立刻将原本准备好的进度汇报打消。

【查到了几个可疑的地址,大概三天内能给您答复。】

发出消息后他又将查到的地址与此前自己透过信息筛选排除掉的地址打包上报,便按灭了手机准备暂时撤离。

楼梯并不狭窄, 特意放轻的脚步声轻巧如羽毛飘落在水面。

内心的不安感越发浓厚,可他打量周围的环境后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意外。

金发青年烟紫色的眼中闪过厉色。

“诶?”诸伏景光手上捏着窃听器,“脚步声消失了......”

长冢朔星亦是讶然,却也没有过分纠结:“没有抓到也没关系——总归他们还会再来的。”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对劲, 反正离得不远, 我去看看。”

“那就一起。”长冢朔星拽住黑发警官的手臂, “我比较熟悉地形,对方人数应当不多,我们小心反绕埋伏就好。”

诸伏景光自然不敢大意:“也不一定离开了,我先通知他们减小动静,要是人还留在原地......优势就在我们了。”

“只要打草惊蛇便好。”长冢朔星将手/枪递到同期手中,“交给你了。”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降谷零将呼吸声藏在夜风刮过的动静下,整个人猫在一团深沉的阴影中。

没有情况......是他过于敏感了吗?

在过一会试探还没有结果的话,他——

金发的警官先生眉稍一跳,屏住了呼吸。

并没有刻意认真掩饰的脚步声在降谷零耳中宛如跳动的玻璃球一般明显。

察觉到了异常,但对自己十分自信,或者猜测入侵者已经离去,才会踩出这样明显的脚步声。

若是前者,便是一种挑衅,若是后者,便是大意。

降谷零已经循着声音定位了对方的位置,他有些别扭的拧过身,手腕微微抬起,下一瞬又因为过度的惊讶而松了一瞬的力气。

他眼眸瞪大,声音湮灭在喉口,尽管已经在第一时间控制,仍不可避免泄露了一丝气音。

几乎瞬间他便感觉到另一股杀意攀附过来,锁定了他的位置。

他甚至有闲心分点精神去感叹一下,果然只是假装的孤身查探模样,他的同期能干一如既往。

这本是一件糟糕至极的事情,他却全然生不出警惕心,尽管满是震惊和疑惑,紧绷的情绪却立刻消散如烟了。

褐发银眼的青年全然没有同期时期的温和模样,望过来的眼神宛若一片薄刃。

“z......”长冢朔星口中的名字只出了个头,便悄然消去,只用眼神无声询问着降谷零身上是否有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金发警官站起身来,向斜上方一抬眼,便看到自己久未见面的幼驯染收了枪,弯着眉眼向他挥了挥手:“晚上好,先生。”

声音不带笑意,听上去倒有几分挑衅,只是在面上雀跃的喜意出卖下,话语完全起不了装出来的威胁的效果。

这就是方才那股凛然杀意的来源。

“你们两个......”降谷零扶了扶额,明白俩人是确定四周安全才开口逗趣。

他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开口,又缓缓吸了一口气,“算了,你们?”

这是将解释与否的权力都交给长冢朔星两人了。

长冢朔星与走下来的诸伏景光对视片刻。诸伏景光便联系了原本埋伏的人员撤退,长冢朔星则琢磨着如何利用好这件事情。

这不就完全是个天降的组织直升机会吗?

降谷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机会,但他对自己同期这边的情况并不了解,暂时也没有开口。

诸伏景光收了电话,两人便带着降谷零在楼道中绕了几圈,最后三人坐到了客厅里。

诸伏景光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好久不见,zero。”

降谷零满腹疑惑,却也没有逼着同期解释的想法,瞥了一眼长冢朔星:“确实是......好久不见你们了。”

长冢朔星抹了抹下巴:“嗯,所以你现在在那个组织中的情况怎么样?”

“所以是能说?那就稍微交流配合一下吧。”降谷零顿时不再顾及,“看起来你们对那个组织应该很了解——我就不问原因了。”

他略去在潜入组织卧底过程中的糟糕经历,只挑着重要的事情说了,重点交代了这次来试探的原因。

“原本我还因为不便联系公安那边的情况有几分担心,现在看来,应该是你们提前设计好了的?”

“原本我们露出那些破绽就是想逼朗姆派精锐过来,好埋伏一波。不过来的是你的话自然更好,我们当然是配合你的工作。”

“那我就不客气了。”降谷零唇角带上几分笑意。

诸伏景光顺手递了杯咖啡给两人,自己也端起抿了一口:“看来今天晚上我们得一起熬夜工作了。”

长冢朔星偏头:“难得景光乐于陪我们熬夜——不过明天还是让降谷休息一下?”

两人显然都注意到了降谷零眼下的青黑,在这件事情上完全剥夺了对方的话语权。

降谷零:......

这件事也是他理亏。何况既然目标是自己的同期,能好好休息一下他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降谷零隐约觉得自家幼驯染的笑容与眼眸都有着几分寒意。

降谷零无声抖了抖。

为防夜长梦多,三人迅速将情报交流完毕,长冢朔星没有替降谷零安排什么,只将自己知道的,能够透露的消息告诉了对方。

zosk的情况自然包括在不能透露的消息当中,降谷零从两人避而不谈的态度中察觉到了情况,也默契的没有问。

长冢朔星相信降谷零的能力,对方才是面对朗姆的那个人,对于情况的把握远比他这个遥遥推测的人要好。

第二天降谷零的工作被面带微笑的诸伏景光接手。茫然的金发警官在早上上桌吃饭时脸上还带着几分迷惑。

“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嗯?你原本应该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吧?昨天又整晚没有睡,事情还是交给景光,先去睡一觉吧?”长冢朔星也同降谷零一样大脑发疼,只是他脸上的疲惫之色没有对方那样明显。

在同期身边没有什么需要提心吊胆的地方,他又确实需要足够的精力来应付接下来朗姆的盘问,便打了个招呼把自己塞到了卧房里。

看起来他们两人并没有在这边长住。

一宿未眠的大脑仍在本能的收集分析信息,降谷零甩了甩脑袋,躺到了**。

虽然和这两个家伙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但降谷零到底没有彻底**。

挤压许久的疲惫从深处倒灌而上,将人一点点拖到梦境深处。

下沉......

再下沉。

这是梦境吗?

降谷零有些不确定,意识也是恍惚的,只是本能恐惧着什么。

他在害怕什么?

四周的环境来看应该是个安全屋。开了的酒瓶倒在一旁,喝下去的没多少,大多倒出来淌了满地,空气中都是惹人作呕的酒气。

金发凌乱的青年摸索了几下,捡起了不远处同样在地上躺着的手机。

【抱歉。】

没有署名,号码陌生,降谷零却瞬间回神,骇然下一股冷意从脊骨盘旋而上,又随着血液迅速传至全身。

他知道这是谁发过来的消息......

hiro......hiro?

好似原本被磨砂玻璃挡住的记忆骤然迎上一泼滔天冷浪。前因在脑海中迅速上涌串联成线,披露出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不愿接受的结果。

hiro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他却连买醉都不能。

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另一个让他交付信任,坦诚相待的挚友在这件事情中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长冢朔星怎么能这么做......

他怎么敢这样做?!

怒火与绝望同时啃咬着胸腔中勃动的心脏,降谷零的一部分意识想要抽离否认,另一部分却被那冰上火般的悲愤拽紧同化。

他的挚友害死了他的幼驯染,证据确凿,对方又亲口承认。

降谷零连个开脱的理由都找不到。

也许从头到尾,对方都在骗着他们——他根本不在乎这几个警校同期的死活。

更不在乎他们之间单薄可笑的友谊。

降谷零扯了扯嘴角,一点笑意也伪装不出来。

他还以为长冢朔星只是被逼无奈,谁知道对方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那个人根本就是,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