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正犹豫不决,不晓得要怎么唬弄过去时,咕噜数声,于乐饿了一天一夜又疲惫的身子发出虚弱的抗议。

左君常楞了下,便一脸抱歉,怜惜地说:“乐乐饿了吧?你等等,我去拿热的饭菜来。”

感觉左君常放开她转身而去,突然失去他温暖的拥抱,竟然会觉得有点寂寞。于乐闭上眼。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没错,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爱被人管,但这些都不是她对成亲感到犹豫的原因。

是心,她在乎的是左君常真正的心意。

她一直没能弄清楚,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从她醒来后,左君常就忙着和她承诺婚事,直说着要快快成亲,可是,他都没有问过她,她的想法是什么,也没有告诉过她,他真正的心意。

左君常,对你而言,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是你想要携手一生,真心相守、相爱的伴侣吗?

想到这里,于乐陡然睁开眸,但那已然失去光彩的墨瞳中,浮现出些许迷惘与苦涩。

为什么?为什么左君常说要对她负责,会让她心里好气,又觉得有种难言的郁闷?

负责?我还不愿给你负责呢!于乐心里感觉到委屈。

她才不要他是为了负责才娶她,这不过是一场意外,一场她玩过头,被火狐算计了的意外。

只想负责任的孔雀精最讨厌了!谁希罕你负责!

于乐显得忧伤的小脸上突然滑下两行泪珠,但她很快的拉起被角,把泪痕抹去。

可是,于乐复杂的心情,左君常一点都没有察觉,想到将要办他与于乐的婚事,他心情就很好。

这一晚,左君常又亲自送晚膳来给于乐。

这几天,为了不让于乐尴尬,他对弟子们表示于乐染上了风寒,需要静养,因此三餐大多是他亲自送来,于乐也都没有走出她居住的院落。

“乐乐,我快点把忠勇侯府的事情了结,我们就能快点赶回青州总宫,向师父禀报我们的事。”左君常认真地诉说着他的计画。

闻言,正低头喝着鸡汤的于乐,差点被汤呛着。她缓缓抬起头,非常幽怨地瞅了他一眼。

但他毫无所觉,仍然兴匆匆地说着的他的计画。

“告知师父后,我们再赶紧上山去,请师祖、师祖娘成全我们的婚事。乐乐,你别怕,一切交给我,我会好好和师祖、师祖娘解释,不会让你受责备的。”

说到这里,左君常爱怜地摸了摸于乐的后脑,然后逼自己把手收回来,不能耽溺于那头滑腻柔顺的秀发上。

于乐仍一口、一口喝着汤,那嫣红的小嘴,秀挺的鼻头,粉嫩清丽的小脸,左君常笑吟吟的看得出神。

天知道他此刻多想把她揽在怀里,紧紧拥着她,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虽然众人迟早知晓她的其实身分,他也已经准备进行两人的婚事了,但他仍怕会坏了她的名声,毕竟人言可畏。

一想到那天她刚醒来时那惊恐害怕的模样,他就觉得心疼。

光是想到会被师祖、师祖娘责备,她就这么惊惶了,他怎能忍受再有什么流言碎语伤害了她?

所以左君常刻意节制自己,不敢太亲近于乐,也不敢太表露自己的情感。

他怕自己会失控,因此,他很希望能快点成亲,这样就再无顾忌,可以尽情宠爱、疼惜他的乐乐。

当然,左君常也不敢留宿在于乐房里,比诸之前试探、戏弄小师叔时的心情,现在他顾忌更多。

因为是自己心爱的人,他不愿让于乐觉得不受尊重,所以顶多趁着每天来看她时偶尔与她耳鬓厮磨一下,偷偷香,稍解相思之苦。

左君常脑海中不时安排着婚事的种种相关事宜。

“由于有些仓卒,怕许多事情无法安排得尽善尽美,要委屈乐乐了。”但他又不愿拖延婚期,不希望让她觉得他没诚意、不负责任,这是他对她的心意与保证。

可是,于乐不寻常的安静,还是引起左君常的注意。

“乐乐,你这几天怎么这么安静,真不像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有心事?”

该不是在屋里闷坏了吧?左君常知道她好动,这几天足不出户,想来是很勉强她的。

而且,他原以为她会对他们的婚事提出很多想法和要求,可是她一直显得很沉默,是担心将要嫁人吗?

左君常觉得,女儿家的心事真是难猜。

于乐挑了挑眉,有人终于注意到她的心情了吗?

她缓缓搁下手上的汤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左君常……”

但她才刚开口,话就被打断。

“乐乐,你对你未来的夫君,真要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吗?”左君常觉得很奇怪,她总是不改口,到现在还是跟从前一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他并不知道,这是于乐刻意的反抗。

她一天不能肯定左君常的心意,就一天无法打心底喊他的名或称他夫君或相公,就是不行!这是她对感情的固执。

“大师侄。”于乐从善如流的改口。

“乐乐!”左君常语气有点无奈,他不知道她是在坚持什么,但他隐约察觉出哪里不对劲。

“你是我大师侄没错啊。”于乐的墨瞳中闪过得意的光彩。

左君常见消沉了几天的人儿总算有点精神,也就不想计较了。“是是是,我的小师叔。”

于乐听了,唇角勾起,右颊露出浅浅的酒窝,很是动人。

每次左君常这样和她说话,她都觉得,他其实对她很好,她也很喜欢这样的他。

可是,她还是弄不清楚他真正的心意啊!孔雀精最狡狷了。

“你都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于乐认真地问,企图从左君常口里拐出他真正的想法。

如果他是爱她的,那成亲或其他的事她都好商量。

但如果他是为了负责才要娶她,谁希罕啊!

左君常听了,剑眉微蹙,“什么话?乐乐觉得我哪里计画得不够周详吗?你喜欢什么尽量说,虽然筹备婚事的时间比较仓卒,但不惜重本还是可以办得好的,乐乐还想到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为乐乐办到。”

虽然身为师门首徒,左君常平时算盘打得精,但攸关于乐,只要能让她开心,他相信师祖、师父都会赞同他的处置。

又是婚事!于乐满心的期待又全都落空。

负责、负责,他种种的说法,在她听来真的就只剩一句“我会负责”。

于乐目光幽怨地瞟着左君常。

那你的心呢?你是为了负责才娶我吗?你是因为我是师祖的女儿,不得已才这么做吗?为什么开口、闭口都是师门,都是师父、师祖?左君常,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

于乐觉得,左君常根本不在乎他要娶谁嘛,今天如果是别的女子跟他发生了一样的事,他是不是也就顺理成章的负起责任?

我才不要给你负责呢,我又不是累赘!于乐恨恨地咬住下唇,心里终于作了某个决定。

不久后,别园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因受了风寒,已躺在房里六、七天的小师叔,突然失踪了。

“于乐!”

发现于乐不见踪影,左君常在别园中遍寻不着,一开始还担心她出事,没想到当他回到自己房里,却意外看到于乐不知何时放在他枕上的留书,要他不必找寻她。

之后,外出寻人的弟子们沿路探询后回来禀报,确定于乐是单独出城去,左君常浑身散发出冰寒的气息来。

他担心于乐一人孤身在外会有危险,又气于乐竟然就这么逃跑。

嫁给他,有这么令人厌恶吗?

而且,这只惹祸精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留给他的信里写着,说他们两不相干,要他不用为了负责而娶她。

两不相干?负责?左君常看完信后,额间青筋直抽。这丫头脑袋里到底都想些什么?他若是对她无情,打一开始他就不会为她解媚毒好吗?

他若是没有心思想娶她,根本不会碰她。

他左君常不愿做的事,全天下有谁能强迫他?

难道,他对她的诚意,她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吗?他是为了尊重她才克制自己,百般隐忍,结果这丫头竟然解读成他是迫于责任才要娶她?

这丫头在信里分明也对他有意,她到底是哪根筋转不过来啊?

惹祸精,有问题不会跟我问个清楚吗?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左君常心里五味杂陈,他真的没想到,这辈子认真想娶的女人,竟然给他逃婚!

这丫头真会气死人,等我逮着人,非打你一顿屁股不可!

“乐乐,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左君常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于乐逮回来。

同时,已快马逃往两个城镇外的于乐,浑身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冷啊?”于乐缩了缩身躯,低声咕嚷着。

可是她一刻都不敢休息,虽然她觉得左君常不见得会找她,可是万一孔雀精坚持要负责呢?

想到孔雀精发现她跑了后可能会有的反应,于乐心里发毛,莫名觉得好危险。不行,先避风头再说。

于是她快马加鞭,一路往南奔驰而去。

寒风扑面,于乐以她冰凉的小手捂住被冻得红红的脸。

距离她从熙城出走已两个多月了,第一个月,她担心被左君常逮着,不敢在一处停留太久,只是一路往南行,直到过了安江,她觉得自己跑得也够远了,这才敢稍作停留。

于乐想,不管孔雀精多厉害,总不会一路追来这儿吧,而且,她这一走,刚好给了他一个下台阶。

她临走前在留给左君常的辞别信里都说清楚了,她不会把那日发生的意外说出去,希望他也忘了那件事,从此两人各不相干,她不需要他为她负什么责任。

“可恶的火狐,你就不要被我逮到!”于乐最气的就是火狐,要不是被火狐算计,她现在哪会这么难过,也不必落得有家归不得的境况。

她暂时还不想回山上,因为她觉得,要是就这样回去了,说不定左君常还以为她是使性子回家告状,她才不会那么做呢!

而且,回山上见到恩爱的爹娘,多么触景伤情啊。

于乐从小就很羡慕阿爹、阿娘那样的情深意重。

她听阿娘说过,当年阿爹为了追阿娘,可以抛下整个玄元门,真的如阿娘提出的条件,放下一切退隐,愿随阿娘四海逍遥。

就是因为阿爹能为阿娘做到这个地步,阿娘才终于答应阿爹的求亲,不顾阿爹年纪大她许多,毅然下嫁。

打她有记忆以来,阿爹、阿娘感情一直很好,虽然阿娘有时会使性子,可是她阿爹总是让着阿娘、宠着阿娘。

于乐也记得阿娘对她说过,阿爹并不是怕阿娘,是因为爱阿娘,才处处让着她。

所以,为了负责而成亲,我才不希罕!我于乐没那么没骨气!

可是,随着年关越来越近,于乐也开始烦恼,过年前总是要回家去的,不回家过年,她很难跟阿爹、阿娘交代啊。

于乐依旧一身清秀书生的打扮,从大街上一路踱回暂居的客栈。

她才踏入客栈里,掌柜就殷勤地迎上来。

“于公子,您回来了。”

于乐楞了下,说:“是啊,掌柜的有事吗?”

掌柜笑着说:“今天厨房新添了清炖羊肉锅,是上好的货色,于公子愿为小店指点一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