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血案十余(1/3)
江湖中人提到易氏，必然想到武林盟主、磬顶掌门易卿河。然而十五年前，人们最先联想到的，还是漠北世代为医的易家。
当时易家的家主唤作易子涵，此人古道热肠，精通岐黄之术，研习医术已经到了痴狂的程度。他将江湖中求助于他的疑难病患一概收至门下，只要能医好，什么样的宝物都肯用上，却不求回报。钻研之际，对于易家兴衰却并不感兴趣。易夫人性情温良，对夫婿如此行事，也不加劝阻。易家原本清正，积蓄并不多，长此以往，家底很快用光。易子涵无奈，只得将收来的江湖人士再请出易家。
如此一来，却激怒了其中一些穷凶极恶之人，以至一夕之间惨遭灭门。
余鹤远感念易子涵急公好义，因缘际会下，娶了易家幸存后流落江湖的长女——易素姬为十三夫人。
易素姬也是十分贤良，待人宽和，成婚三年，夫妇琴瑟和鸣。逢上门中之事，易素姬也是主动出面张罗，深得紫阳十二峰上下门众的尊崇。可就在余鹤远六十大寿前夕，易素姬忽然失踪，后来发现她的尸身被挂在悬崖上横伸出来 的那棵树上，死状离奇可怖。
“如何个离奇可怖？”沈郁无视老泪纵横的余鹤远，漫不经心地问。
“喂，你态度就不能端正点吗？”苏阮芝正听得动情，忽然被沈郁打断，忍不住给了他一拳。
沈郁被她打了一下，顺势往相反方向歪了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窝在椅子里。
余鹤远抹了抹泪，才开口：“我当时心痛不已，大病了一场，人事不知，根本没有办法料理她的后事。”
“那你怎么知道是离奇可怖？”沈郁继续闲闲问道。
余鹤远语结，过了一会儿，才道：“众人都道她死得很惨，我便如此以为了。至于详细，如今十二峰人事更迭……也鲜有人知了。”
沈郁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余鹤远继续道：“从那以后，每年我寿宴前夕，那棵树上都会出现一个死人……死得人是十二峰峰主，从老十二
往前，一个接一个的被杀，到了今年，就只剩下老二了。他们都是被剥去一整张皮，切做零散的几块，再拼起来，浇上水冻在一起。那个人拼得十分随意，有时候手和小腿拼在一起，有时候腿和肩膀拼在一起，缺上几块是常有的事……有时候……甚至不知道将头颅丢在哪里去了。我这紫阳十二峰人心惶惶，都言紫阳峰闹鬼……”
余鹤远表情僵硬至极，回忆起伴随自己十几年，至今仍然形影不离的噩梦，几乎崩溃。
“老二好像今天也死了，就在我们上山的时候。我看见他了。”沈郁口气同情地点点头，眼里却没有什么情绪流露。暗示除了他这个老大，别人都没了，下一个挂树上的人，约莫便是他余门主了，给余鹤远已经十分悲催的境遇添了点霜。
余鹤远显然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呆滞地看着他，嘴巴大大地张开，再无一派之主的风范。
苏阮芝虽然心里十分同情救命恩人，却被沈郁的无赖行径逗得忍不住想笑，给余鹤远看见又着实不太方便。嘴角抽了半天，只好站起来，假模假样地四处观摩屋内陈设，实则是刻意背过余鹤远窃笑。
“不知沈先生能不能帮我破解这桩谜案……”余鹤远脸上肌肉紧绷，毕恭毕敬地问。
“余门主还是多多休息，加强保护，别让那个鬼有机可乘才是。”沈郁身子往前倾了倾，谨慎地建议道，“沈某不过是个乡野农夫，这种驱鬼的事，还是找个道士有用一些。”
听了这话，余鹤远脸色灰白，抿紧嘴唇，浑浑噩噩地走出去了。
苏阮芝笑够了转回来：“还真被你猜中了，余世伯当真有事相求。”
“如果不是有事相求，余鹤远脾气这么古怪的人，能任由我跟他的十四夫人调笑而不发一言么？”沈郁歪坐在太师椅上，得意洋洋地看着苏阮芝。
“你还知道这么不妥？”苏阮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郁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神色，仿佛调戏人家的十四夫人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你真不打算帮
他查查？”苏阮芝习惯了他这德行，惦记起救命之恩，又有些于心不忍。
“当然是要查的，余鹤远是你苏大小姐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沈郁一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那你说出那堆话吓唬他做什么？”
沈郁放下杯子，一哂：“我看见他就想吓唬他。”
苏阮芝无语望天，沈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想去挂人的那棵树看看，感觉好像有点怪怪的。”
苏阮芝听了余鹤远对这宗奇案的描述，心里早已好奇不已，当即点头赞同。沈郁却袖起手：“这昆仑山真冷，简直迈不开脚。”
苏阮芝愣了愣，咬咬牙，只得腆着脸找还没走远的裴管家要了一件大氅。
沈郁披上大氅，慢腾腾地跟着苏阮芝往山下走。上山时才下了一场雪，积雪还未有人来清扫，苏阮芝一脚深一脚浅，配合沈郁的步调，走得十分不耐烦，正要催促他快点，却见前方有一个蓝色的身影，像是封寂冰面下的一尾游鱼。
“苏姑娘、沈先生好。”十四夫人回头，嫣然一笑，语调一如开始那般黏腻。
苏阮芝浑身鸡皮疙瘩地行了个礼，下意识拦住沈郁，不想让他再化身小混混给他丢人。
但是这并不影响沈郁，他竟然在苏阮芝伸手前，便已绕到前面，袖着手，枯瘦的腰背微微弯着，看上去谄媚而世故：“十四夫人，美颜如初，别来无恙啊。”
十四夫人脸上的表情怔了怔，苏阮芝却已经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扯回来：“不是刚刚才见过，也不是老熟人，别什么别？别忘了正事，更别唐突余夫人！”
十四夫人轻轻笑了笑，刚说出“苏姑娘不用见外，沈先生他……”这句话时，苏阮芝由于担心沈郁再管不住自己给他丢人，已经拽着沈郁走了老远，扬声：“余夫人，我们失陪啦。”
十四夫人一直站在原地，看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两个小小的点，再变成一个……她仍然站在那里，颜色浅淡的嘴唇慢慢浮现出一个轻微的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