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余景之还是林嘉誉, 都没接余笙的电话。最后,她索性打给父亲的司机,询问他们的所在地。

司机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余笙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余景之下过封口令。

余笙有点着急。

她想赶过去,可是找不到人怎么办?

这时候,母亲打来一通电话。

余笙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妈,你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

“对……我在呢,我看见你爸的手机屏幕亮了好几次, 猜到是你来电话, 我赶紧找个借口跑出来。”

简桐拼命压低了音量,不敢大声讲话,余笙猜她可能是躲在包厢的卫生间里。

“你们在什么地方?”

“在你爸常去的那家会所。”

“知道了, 我现在过去。”

末了, 余笙紧紧握着手机:“妈……谢谢你。”

简桐默了良久才哽咽着说:“你这傻孩子……”

听到母亲染了哭腔, 余笙的眼睛也莫名酸胀:“对不起……都怪我太不让你们省心。”

“好了, 一家人别说这些,你快过来吧。”

“嗯。”

放下手机,简桐的手压在胸口, 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她抽出一张纸巾, 对着镜子细细揩去眼里的泪花。

调整好呼吸, 她离开卫生间, 回到了老公身边。

余景之和林嘉誉正在对峙, 两个男人都沉默着, 林嘉誉的表情很恭敬, 似乎在等待余景之先开口。

简桐不想让气氛太尴尬, 她也和林嘉誉吃过饭, 这是第二次见面,还算是认识。

为了打破僵局,她客客气气地问::“林先生,您想吃点什么?我让他们去安排。”

余景之斜她一眼:“我们又不是来吃饭的。”

虽然怼的是老婆,但是林嘉誉听得出来,这话里的刺是冲他来的。

林嘉誉被扎了这一遭,没什么反应,只是对简桐谦和地报以微笑:“谢谢阿姨,不用麻烦。”

余景之又给简桐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别说话。

“余叔叔。”林嘉誉经过反复掂量,还是决定使用这个称呼。

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拐弯抹角了。我知道,您找我来是为了余笙。”

余景之的鼻翼扇动,老爷子还未开口,先赏了他一个冷冰冰的哼声。音量虽不大,但嘲讽性极强。

简桐在边上都看不下去了,从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老公一脚。

“我们先不谈余笙。”

余景之向后靠去,环抱双臂,姿态防备:“林先生,我代表星恒集团,感谢你做出的贡献,你是一名称职的代言人,这笔代言费,是我们今年非常明智的投资。”

这番话不仅生疏,还很功利。

好像在刻意提醒林嘉誉,他不过是个收钱办事的,不要蹬鼻子上脸。

林嘉誉听了,眼尾迅速**一下,但他马上控制住,转瞬平息。

说实在的,他不会谈判,也不擅长应付这种境况。

往常,帮他联络商务的是王柒,帮他处理人际的是熊怀。他只要专心创作,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但是现在,他得不到任何帮助,究竟能不能过余景之这关,全靠他自己了。

余景之说:“在与你合作之前,我们这边也了解过你。毋庸置疑,你很有名气,是一名成功的歌手。”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字正腔圆,不像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很诚恳的。

这是欲抑先扬?林嘉誉再次提高了警觉。

他采取了保守答复,对余景之的夸奖表示感谢。

余景之的面色和缓了一点:“我也很感谢你帮我们争取到了和KS的合作机会,这对我们日后的发展很有利,因此我愿意支付你相应的报酬。”

林嘉誉发现话题越来越歪。

他想谈余笙,可是余景之只和他谈钱。

他认为老爷子是故意不提。

既然如此,那林嘉誉决定逼他提:“余叔叔,我不需要您的报酬,我只要您女儿。”

“呵,”余景之冷笑,倒是佩服他的胆大直白,“你要的这个,可比钱更金贵。”

“余笙不是商品,不能用钱衡量。”

“但她是我的女儿,让我把女儿交给你,你拿什么来交换?”

“……您还是在把她当商品。”

“小伙子,你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吧。”

林嘉誉收回手,在膝上默默捏紧。

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被对方牵着走。余景之是在用自己的逻辑误导他。

这可不是买卖,必须先跳出商业交换的圈子。

他直视余景之的眼睛,真诚而冷静地说:“余叔叔,我很喜欢你女儿,我是真心的。”

余景之问:“你们认识了多久?”

“快一年了。”

余景之愁眉不展:“一年而已,彼此都还不了解,你们这个圈子,感情的保质期太短。”

在林嘉誉的想象中,余景之会和他发火,因为在余笙的描述里,这位父亲经常拍桌子,脾气火爆。

可目前为止他都还算是和善的,至少没有大吵大嚷。

然而和善,不意味着他想放过林嘉誉。

“我怕我女儿受伤害,她被我保护得太好了,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在感情方面也很单纯,不懂得辨别。”

“小伙子啊……”余景之语重心长道,“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重,但是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不希望余笙和你在一起,你们不合适。”

林嘉誉想反驳,余景之抬手按了下,让他听自己说完:“你今天和我郑重其事地谈,说你想跟余笙在一起。但是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觉得厌烦,年轻人对待爱情都是这个态度,更别提你们那个圈子了。”

林嘉誉眯紧了眼,他仿佛听到天大的荒唐话,十分困惑:“余叔叔,难道您完全认识不到,您的女儿很优秀吗?”

余景之皱了下眉,不懂他的意思:“我当然知道她算是优秀。”

林嘉誉摇头,毫不怀疑地说:“您不知道。”

“您如果知道,怎么会认为我会随随便便厌烦她?”他说着,复又看向简桐,“该担心配不上她的人,该担心被她厌烦的人,是我才对。”

“她聪明漂亮,家境好,高学历——”

“那是因为她出生在余家!投了个好胎!”余景之吊高了嗓子截断他的话,声如洪钟,“她比她哥差远了!我给了她这么好的条件……她根本不努力,就知道成天给我惹事!”

“叔叔,我的话还没说完。”

林嘉誉没被余景之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住,但是简桐有点怕了,他反而去安慰了下:“没事的阿姨,您别着急。”

迅速组织好语言,他对余景之发出连珠炮一般的质问:“您看过余笙写的诗吗?知道她是个有灵气的诗人吗?您有没有看过大家怎么评价她写的歌词?不仅是粉丝们,还有专业的词作前辈,您为什么不去看看?”

他颔首继续道:“是,我从余笙那听过无数次,她的哥哥很优秀,是个天才。所以她永远都活在哥哥的光芒下,您根本看不到她也在发光。”

林嘉誉也动了怒,但他必须压着火,呼吸因为隐忍而变得急促。

他喜欢的女孩明明闪闪发光,她的灵魂既有趣又有才情,他是被那个灵魂所吸引。

她很懂他。

林嘉誉别无所求,不过“知音”二字罢了。

可是在余景之看来,女儿不听话,不够努力,因为她擅长的不是他需要的,所以她无用。

他不能接受心上人被亲生父亲贬损轻贱,让林嘉誉几乎无法维持冷静的假面。

“可能您认为……我的喜欢不会长久,但我很清楚,她是唯一一个能补上缺口的人。”

“这里的缺口。”林嘉誉身体前倾,用力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简桐已经不看他了,一个劲往老公那看,想用眼神传达意思。

随后林嘉誉重新坐直身体:“她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果没有遇见她,我今年很有可能退出乐坛,是她让我重新找回了做音乐的动力和灵感。”

简桐一听,怕自己理解错了,谨慎地问道:“所以……你是打算和她结婚吗?”

没等余景之瞪她,她一把掐在老公腰上,给余景之掐得差点蹦起来。

她气呼呼剜了老公一眼:“你让我问!别烦。”

老婆发话了,余景之敢怒不敢言。

“阿姨。”林嘉誉朝她那边转动身子,他在和简桐说话时显得很乖巧。

“虽然我们还没到那一步,但我认为,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余笙。如果她愿意选择我走到最后,我将毫不犹豫陪她走下去。

他顿了顿,诚恳道:“当然,我会在合适的时间,询问她的意见。”

简桐紧绷的肩膀舒展开来,像是松了口气。

她心说,这孩子还挺含蓄,“求婚”说得这么拐弯抹角。

“小林啊……”

简桐对他的称呼已经从“林先生”变成了“小林”。

她问:“别嫌阿姨啰嗦,阿姨想知道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都是公务员,已经退休了。”

“对了小林,你是家里的独生子?”

“是的阿姨。”

“哎呀……”简桐温雅地抚着脸庞,“那我们得早点和您的父母见一面才好,毕竟是孩子们的大事。什么时候能邀请他们来上川呢?只要确定时间,剩下的我来安排。”

余景之:?

干什么?

八字没一撇就要见人家的父母!

他表示严正抗议:“我还没答应。”

简桐拼命使眼色,但是余景之故意不看她。

气氛再度变得很尴尬。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余景之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耳朵很好使,他立刻听出这是女儿。

他扭头盯着老婆:“你和孩子说了?”

简桐极其无辜:“说了又怎么了……你又嫌我做错事?”

门被用力打开,门口,余笙气喘吁吁,满额的汗。

林嘉誉第一个起身迎她,余笙抓紧他的手,仔细确认了他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余景之窜起来,指着她骂:“跑什么跑!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伤了孩子怎么办!”

余笙喘了半天,她跑得太快,肺部疼得快要裂开了,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

“爸……”她楚楚可怜地唤了一声,眼圈立马红了。

余景之倒抽冷气,不敢说话。

他的女儿虽然娇气,但是很少哭,在他的记忆里,余笙掉眼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哪怕挨了他的骂,余笙也顶多是无精打采,不至于哭。

他再严厉,也不是铁石心肠,看不得女儿哭。

余笙这一路也都在想,到底该如何跟父亲据理力争。

要是父亲死活都不松口,她甚至打算再度离家出走。

可是一见面,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然不听话地涌了出来。

“爸爸……求您了。”她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狠话,那毕竟是她的父亲。

“这是我最后一次气您,好不好?我不要和他分开……”

余景之静静伫立着,眼里先是怒火中烧,仿佛在酝酿训斥的话语。但是最终,怒火被余笙的眼泪浇灭,烈焰烧烬,只留下一地无奈。

他摆摆手,绕过余笙和林嘉誉,走出房间。

走远之前他说:“随你便吧……我老了,管不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