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剑锋这边安排弟兄们抓紧修复损毁的工事,那边去了阵地纵深的炮兵阵地。黄景升也是一脸炭黑,正坐在一根扭成麻花样的炮管上发呆,校官服上到处都是口子。炮兵阵地一片狼藉,四处散落山炮残骸和断肢碎尸,几架高射机枪的位置被炸成了大坑。段剑锋挨着黄景升坐下来,递根皱巴巴的纸烟过去。

“老段……制空权全在倭寇一边,现在炮也没了,这仗……怎么打。”黄景升沉默地抽完半根烟后,语速缓慢地说。

“鬼子有飞机大炮坦克车,可咱有大刀刺刀手榴弹。”段剑锋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表情。

“你的意思?”

“鬼子你不是飞机大炮狠吗?我不给你机会发挥,咱给他来‘百米战术’!一百米外咱不打,一百米内咱猛冲,贴身肉搏!到时候全绞一块了,我看鬼子的飞机大炮往哪炸!”段剑锋边说就边觉得自己高,实在是高,没等黄景升夸他,自己先咧着嘴哈哈大笑了。

“这个我也想过,对付飞机重炮这样是可行,坦克怎么办?”阵地前虽然有延绵十几公里的反坦克壕,可如果没有炮火封锁,日军的推土机和架桥坦克很快会替坦克部队开出冲锋道路,黄景升眉头拧成了疙瘩。

“以前在学校,哪回考试我都考不过你,我看你也就是死读书,书上那样教,咱非得要那样做?”段剑锋终于逮着机会报了当年的仇。

当天夜里,五九八团几乎全员出动,除两个连担任警戒,其余的全成了工兵,对反坦克壕进行加深加阔。洋镐洋铲响了一夜,微亮的晨曦里,一条顶宽6米、底宽4米、深度9米的壕沟像条巨蟒一样横亘在阵地前沿,所有积土全部堆在阵地一侧,形成一米多高的土墙。

天大亮的时候,鬼子到阵地前一看,傻眼了。土方全在反坦克壕另一边,推土机根本没土可推,如果临时挖掘取土堆填,耗时太久,你白天填一段,晚上估计就叫中军给挖了。鬼子开始派工兵在壕沟一侧定向爆破,堆填壕沟。一连的弟兄趴在战壕里,都盯着阵地前鬼子的工兵爆破填沟。反坦克壕挖在离阵地500米处,远在中正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外,炮倒是能打着,可鬼子的飞机说到就到,为了轰几个鬼子的工兵,暴露了炮火位置不划算。再说了,团里也不剩几门炮了,还得用在刀刃上。

“连长!就叫鬼子把沟炸平啊?”马立成在段剑锋身边直叨叨。

“嘈嘈个啥!你当我愿意呐?”段剑锋盯着壕沟缺口,一块土坷垃在手里捏成了末。鬼子几个重火力点正罩住工兵作业范围,冲上去打就是送羊入虎口。

“他娘的!这破枪又够不着,要有几杆三零步枪,鬼子的工兵敢这么狂!”马立成一屁股坐地上在那运气。

“你说啥枪?”段剑锋心里一动。

“老美的三零步……。”马立成话没说完,段剑锋已经没影了。

段剑锋在防炮坑里叫通了林承煕的电话,林承煕被师部调下了一线。

“老林!帮我整杆枪!现在就要——!”段剑锋对着电话吼,耳膜嗡嗡的。鬼子又开始打炮了,看样子一会就要冲锋。

“什么枪?”林承煕也听见电话那端炮火隆隆,就没和段剑锋扯淡。

“三零步枪——!”

“那玩意多久没见着了,我团里没有,师里估计也难找。”

“史迪威和杜聿明今天不是到同古视察了!?你找他们要!”史迪威是美国人,任盟军“中缅印战区”的参谋长,并担任缅甸战役总指挥。段剑锋打的小算盘,这样一个牛气哄哄的美国将军,找把步枪还不是麻饼下茶。

“操!”林承煕在电话那头骂。他一个团长,直接问总指挥和付司令要东西,不知道越了多少级了,还好杜聿明还兼着第5军军长,也算是骑兵团的直接上级。

骂归骂,撂了电话林承煕就骑了马满城转,去堵几个长官。

马到城南阵地的时候,林承煕远远就看见一大群卫兵跟着史迪威和军长,戴安澜也在旁边。

林承煕下了马,走到一堆人边上,几个长官正聊着,林承煕也不敢打断。

“戴师长,你是个好师长。你们是我的好部队,中队是很好的部队!我要带着你们去收复仰光,还要同你们一道进入东京,那将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要用事实向世人证明:中人不但不亚于任何盟人,而且会胜过他们。那时我就死而无憾了!”

史迪威短发,耳朵上方一圈头皮刮得发青,瘦削的刀条脸上架副眼镜,此时眼镜里的蓝眼睛,竟有泪光闪动。林承煕听史迪威的中国话说得别扭,总感觉有点怪腔怪调。

“总指挥谬赞了。”戴安澜不卑不亢地回答。

杜聿明脸上掠过满意的神情,看见了立在后边的林承煕。

“什么事?”杜聿明冲林承煕招下手。

林承煕上去“啪”地冲几个长官敬个军礼,附到杜聿明耳边低语一句。

“费里斯少校,请问你们在第五军的联络官里有没有携带春田式步枪的?”杜聿明冲边上的一个美官问。

“我私人收藏了一把。”费里斯少校热衷枪械收藏改装,这把春田式M1903被他拆除了准星标尺,加装了6倍光学瞄准镜,他带到中国准备打猎用的。

“可否将它作为礼物送给我?”杜聿明倒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