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克春阵地上,鬼子已经组织了几次冲锋。反坦克壕被鬼子工兵堆平了几米,鬼子迫不及待地从缺口往前涌,步兵倒是过去了,坦克过不去,炸进沟里的都是松土。一辆坦克陷在松土里挪不动窝,失去坦克掩护的步兵在阵地前躺了一地。冲了几次,鬼子缩回到坦克壕南边,又开始组织工兵往沟里填土,也不知道哪弄的压路机,这边刚填平,那边压路机就开上去来回碾。段剑锋这边正抓心挠肺,一辆三轮摩托送到了三零步枪,还配了几箱子弹。

枪保养得很好,烤蓝泛着黑蓝的油光。马立成抱着三零狙击枪不撒手,在枪身上来回抚摩。

“你当摸女人的腚呐!还不给老子打!”段剑锋指向压路机上的司机:“先把这个干了!”

马立成趴上战壕,两眼一睁一闭,原来只有枣子大小的鬼子,在瞄准镜里也有拳头大小了。马立成定定神,瞄准镜套上压路机上的鬼子,悠悠吸进一口气,扣下扳机。枪声一响,压路机的反光镜四溅飞散,把鬼子司机吓得一哆嗦,混身上下找枪眼。

“我****娘,你什么准头!?”段剑锋鼻子气歪了,那边鬼子一排炮弹又砸在战壕上。

“嘿嘿……新枪上手,还有点生,我再试试。”马立成没舍得把枪递给岳昆仑,一拉大栓,又瞄上了鬼子一个工兵。

公道一点地说,马立成的枪法还是有点准头的,虽然和岳昆仑没法比,可响个五六枪也能撂倒两三个鬼子。鬼子工兵那两天让马立成练了活靶,虽不敢大摇大摆地破坏反坦克壕,可爆破还在继续,鬼子还在不断尝试突破鄂克春阵地。

馨涵:见信平安。自二十日日寇首次对鄂克春阵地进攻未果后,两天内日寇飞机轮番轰炸阵地,重炮把阵地翻了几遍,步骑兵则对阵地发起猛烈进攻。进攻像一轮又一轮的潮水,这一轮刚打退,后一轮又跟上,无休无止,像要拼光最后一人。面对日寇的飞机、重炮、战车,士兵们将进攻日寇放近后贴身厮杀,景况极其英勇惨烈,吾深受震撼鼓舞,亦奋勇杀敌,敌寇一次次被击退。士兵们极其疲惫,白天要与日寇战斗,夜晚则修复加固工事,天亮前才在战壕里抱枪假寐片刻……就此搁笔,防空警报又起,将要投入战斗!

周简手启三月二十二日同古

防空警报尖利地拉响,周简把信折叠放进上兜,这边和弟兄们一起自战壕里仰头,云层里响起一片巨大的马达声。一双双眼袋青黑、血丝密布的眼睛望向那片云层,有人的脸上流露出惊恐。二十多架零式战机自云层里扑出,机关炮闪出的火光刺痛人眼。

“隐蔽——!”有人在大声地呼喊,士兵们缩着脑袋蹿进防炮坑,有那手脚慢的被机关炮打成了几截。

“日他娘!鬼子玩命了,今天出动这么多架!”田永贵蹦达着拍打身上的肉屑泥巴,衣裳后摆还起了烟,边上的弟兄帮他拍灭了。

“都检查下身上的弹药,有不够的互相匀匀。”马立成看鬼子这架势,今天是打算全力出击。

大伙正清点身上的子弹、手榴弹,段剑锋猫着腰仄进来,一溜弹道追着他屁股溅到坑顶。段剑锋也一身脏污破烂的士兵装,一柄飘着红绸的大刀插在背后,布军帽斜扣在头上。段剑锋在一线从不穿绿军呢,一是不想吃鬼子狙击手的枪子,二是他从骨子里就不想和弟兄们区分开来,弟兄们在哪里和鬼子肉搏,哪里就有段剑锋左突右冲的剽悍身形。但段剑锋不戴钢盔,他说德国佬的钢盔扣脑门上就像个乌,大刀一挥起来,扣着那玩意也不利索。

“连长。”弟兄们稀稀拉拉地喊人,没人起来敬礼,他们早就习惯不管段剑锋叫长官。

“都他娘的给我记住喽!除了狙击手,一律上好刺刀,和鬼子拼刺的时候不关保险,能开枪就开枪!”段剑锋这两天就照着“百米战术”打,鬼子的飞行员和炮兵只能干瞪眼。

“连长,师里还不给运炮上来啊?鬼子的铁甲车可越来越多了!”有士兵喊。

“没炮就不打鬼子了!?”段剑锋牛眼一瞪,转身往下一个防炮坑跑。其实段剑锋心里也急,拿弟兄们的血肉之躯去挡坦克,哪回他的心都跟刀扎一样,为炮的事,他几次在电话里跟郑庭笈粗着脖子喊,有什么法子,师里大部分辎重都还没运到同古。

“排长,你说鬼子和咱对刺刀的时候为啥退子弹?”牛牯冲马立成问一句。

“说是他们有啥讲究,好像是个‘武士道’啥的。”马立成拿着块布擦枪,干擦,这样不伤枪,他对这事也犯迷糊。

“啥‘武士道’!?我看鬼子一个个都是驴操出来的,全是驴脑子!”田永贵从不和鬼子正面对刺刀,一是鬼子突刺凶悍,实在弄不过;二是枪子比刺刀快。田永贵有把西班牙造大腰鼓,一到白刃战的时候,田永贵就把大腰鼓捏手上,抽冷子开枪。几年下来,死在田永贵冷枪下的鬼子不在少数。

“鬼子打起仗来鬼的很,只要能打赢,啥丧尽天良的事不敢干!和咱对刺刀就‘武士道’了?这里头还是有咱不明白的道道。”杨玉成捏着旱烟锅说,一张沟壑纵横的黑红脸膛在烟雾里隐没。

“昆仑哥,你说为个啥?。”狗蛋脸上写着佩服,早不敢以老兵自居。岳昆仑摇摇头,目光移向周简,好几个兵都望向周简,这种弯弯绕的事情,在连里大概也只有周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