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白狼、菲涅莉和奥莉冷冷地瞪着我,目光几乎可以杀人。

奥莉的长刀直直地抵在了我的后心,冰冷、锋利的一点,隔着护甲也依旧能感受得一清二楚。我并不怀疑,如果我在此刻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那把长刀将会立刻捅穿我的心口。

空气几乎凝固。在那一刻,我想我应该立刻放下武器,大声否认、辩驳,解释那只是一次失手,一次不了解兽人习俗的冲动,用满怀谦卑的语气,去换取对方的宽恕。

但不知为何,我没有那样做。

眼泪尚在眼眶,随着轻轻一次眨眼,啪嗒落下来。

我的语气在这流淌的一秒钟里变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平静地说:“人是我杀的。”

白狼目光沉凝地看着我,他身材高大,眉弓高而眼窝深,看上去分外阴鸷。

我听见他哑声说:“你果然是人类派来的奸细。”

“我做过的事情自然会承认,而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我回复道,“我不是人类的奸细,只是想救人而已。”

“救人?”白狼冷笑,“你们人类有多么背信弃义,恩将仇报,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

“把那个女人带过来。”他黄澄澄的眼睛盯着我,忽然说道。菲涅莉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她身上的两个兽人士兵掀到一旁,抓住女人的脖子,将她拖了过来。

“让我们来看看你救人的下场是什么吧。”他嘲笑地说,走过去伸腿踢了一脚地上的女人。

“你,人类女人,想活命吗?”他用通用语生硬地问,揪起女人的头发,让她看向了我这一边,“这里,有个人,救了你,要被杀了。”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要么,你留下,换她活命,要么,你走,我们杀了她。”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你,要选哪个?”

奥莉用刀尖抵着我的后心,一脚踢在我的后腿处,将我踢得跪了下去,于此同时,菲涅莉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松开了钳制妇人的手。

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刚才还呆滞着的女人,飞快地爬了起来,疯狂地冲向了人群包围中唯一的出口。

噗呲。

一支利箭射穿了她的背,女人背对着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鲜血从她身下泅染开来,白狼再次收回弓箭,微笑着看了我一眼。

“你的眼睛里没有意外,”他说,“毫无意义的事情,谁会去做?”

男人高大的阴影笼罩在我的头上,腿伤旧伤未愈,被奥莉踢得生疼。一颗冷汗从额头滑落,正巧掉进眼眶,我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听见自己笑了一声。

“是啊,毫无意义。”

我说:“可是我救人从来只看理由,不看意义。”

“没有行刑前,所有叛徒的骨头都和嘴一样硬,“白狼冷漠地说,看上去不为所动,”菲涅莉,去吹角集结吧,通知红狐他们——按照规矩,今天的胜利会用叛徒的血来庆祝。”

“那是你的规矩!”

就在奥莉即将一脚将我踹翻的那一刻,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住了白狼的眼睛。

那是一双凶恶的野兽之眼,居高临下,遍布血丝——对野兽而言,谁先在对视中流露恐惧,谁便将成为猎物。

在白狼阴冷的注视之中,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我要挑战你。”

“走狗要挑衅野狼?”他冷笑,“一个叛徒,不配如此说话。”

“是我不配,还是你不敢呢?”

我高声说道,也同样绽出微笑:“难道说……你害怕被人嘲笑,嘲笑你输给了一个所谓的\'叛徒\',一个十六岁的女孩?”

他的目光骤然森冷下去——我知道,这是一个白狼无法拒绝的挑战。

如洛里亚曾经所言,兽人的权威建立在绝对的力量之上,哪怕他对我的算计心知肚明,也必须意识到,一旦拒绝我,他一切的领袖威严都将在未来不断受到质疑。

“奥莉,放开她。”

白狼面无表情地看向奥莉,又低下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阴恻恻地说:“但愿你不会因为害怕死相凄惨而求饶,小女孩?”

“你尽管可以试试!”我应答道,长剑铿锵,自剑鞘中闪出雪亮的光。

背上的弓箭被他抛到一旁,白狼一跃而起,与我缠斗在一起。

长剑与巨剑激烈地相撞,好似风暴中的雷鸣。白狼挥舞巨剑,在巨大的破空声中仿佛能一剑劈断山脉。剑面宽阔,犹如巨斧,当一声停在我的面前,被我用长剑抵住,一个转身,两柄剑在角力间发出尖锐嗡鸣,火星四溅。

我从他的巨剑之下滑了过去,闻到它浓烈的铁锈与血腥味,与它的主人如出一辙。在此之前,我未曾与如此力量、如此粗野而阴险的巨兽扭打过——于与此相比,此前的所有决斗都彬彬有礼得像是舞台剧。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金铁相撞的声音,巨剑砍在盔甲上,当当作响。我的长剑被龙心之火淬炼过,未曾在他的巨力下卷刃。然而,锁子甲却已经无法支撑,在某一次挥砍之中,白狼的利刃穿透了盔甲,砍伤了我的右腿。

一瞬间,我几乎感到鲜血流满了铠甲。

然而,他同样也受了伤。就在他的巨剑卡在我的盔甲间的那一刻,我用力地刺过去,刺穿了他的左臂。

鲜血染透了他的肩膀。失去了双手持剑的能力,白狼喉咙中发出狼的低吼,在两把剑再次僵持之际,用浑身的力量将我的剑向后压去。

我连忙格挡,却在这一瞬的空档之内,被他用力地踹了一脚腹部,整个人仰面向后飞去。

喀啦。

我清晰地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于此同时,我们手中的剑都因为彼此的脱力而飞了出去。白狼看也没看它们一眼,就向我扑来。

一切都变成了纯粹的暴力。

就在白狼扼住我咽喉的那一刻,我张开嘴,毫不犹豫地撕咬下了一块他脸颊上的皮肉。殷红的血哗啦流了下来,露出粉红的肌肉组织。白狼疼得大吼一声,大声咒骂着,往我的脸上吐着混着血的唾沫。借着他松劲的机会,我曲起腿,猛烈地踹踢他的腹部。

疼痛却没能让他停步,白狼伸手揪住了我的头发,将我拽起来,狠狠地向着地面上一块尖锐的石头砸去。我在半空中用力挣扎,偏头躲过石棱,却一头撞到了地上。

他在背后压着我,用尽浑身的力气,将我的头砸到地上,一次!一次!又一次!我的大脑嗡嗡直响,血从眉骨上流了下来,糊满了我的眼睛。

好痛!!!!!

那一刻,我几乎想要念动魔咒,让此世间所有利剑,都在此刻,洞穿他的肺腑。

但是不行!

纯粹的死亡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在这一刻,我只想要权力。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暗了,远远地,似乎有雷鸣在铅云中翻滚。或许是疼痛的错觉,那一刻,我感觉天地昏暗如黑夜。血滴到地上,眼前却在发白。

我喘息着,感受到白狼在我身后狞笑道,用听不懂的兽人语大声咒骂着我,宣告着他的胜利。

我咬紧了牙关。就在他最后一次揪着我的头发将我提起来,狠狠地向地上那块尖石掼去的时候,我忽然暴起,拧住他的手,一个过肩摔,将他向地上压去。

那是一个巧劲。两具身体的重量压在一起,巨大的惯性让白狼也随之向地上倒去。

哐!尖锐的石头和我的肩甲相撞,就在电光石火之际,他的利爪伸向我的喉咙,我则咆哮一声,张嘴咬向他的咽喉。

在心脏停跳的一拍里,我们的动作却都没有停。好像慢动作一般,我的利爪狠狠地抠入了他左肩的伤口,让他的动作,偏了一分。

也就是在这一拍里,他的利爪穿透了我颈侧的肌肉,我的尖牙,则咬断了他的咽喉。

鲜血在那一刻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的整张脸庞。白狼的瞳孔骤缩,在一种临近死亡的空白中颤抖了一下。

随后,他的目光渐渐地涣散了下去。

我摇摇晃晃地,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口中还下意识地衔着一截,他的喉管。

血腥的热气翻涌着,眼前依旧血红一片,我抬起眼皮,看见奥莉和菲涅莉神色复杂地站在我的身后——不知道何时,我和白狼的尸体周围,已经围满了兽人的士兵。

与之前的厌恶不同,这一刻,没有人上前指责我。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目光中流露出敬畏与恐惧。

大脑一瞬间还不能分辨出这恐惧是为何物,在他们的注视中,我本能地、漠然地眨了眨眼睛,将口中的血肉与自己一颗断裂的牙齿一同呸了出去。

就在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尖锐的号角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亡灵——”在瞭望塔上的士兵大声尖叫着,“那些死人,又复活了————!”

不是错觉。

刚才被射杀的那具妇人尸体忽然抽搐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面目扭曲地朝离它最近的菲涅莉扑去。

天地间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犹如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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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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