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

因着沈洺除了清晨洗漱与三餐,其余时候都不叫人伺候,宋清河便回了自己屋内闲坐着。

今日沈洺那些话,多少伤了宋清河的心。她明明没有下毒,沈洺却一口咬定是她下的毒。

不过……仔细想来,那午膳是宋清河拿进去的,沈洺怀疑到她身上,也无可厚非。但……沈洺他怎么就不怀疑怀疑别人,明明这午膳送到他手上时,路上不知道要经多少人的手,最后才经由她送到他手上。这般算来,路上能下毒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止她有机会下毒呢!沈洺难道就不会怀疑别人吗?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她……

宋清河越想越是心里头不舒服,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想得她整个人气鼓鼓的,又是露出委屈巴巴的样子。

可委屈归委屈,午膳时候一到,宋清河还是照例去南宫门口拿饭。

宋清河走到门口去,拍了拍门,只问今日的午膳送来没有。

外头的太监没开门,只不耐烦地叫嚷道:“没有饭,滚回去,别吵吵!”

外边的声音模糊,宋清河依稀辨认着,只觉有些像那矮个儿太监。她想叫对方的名字,却想起来自己从未问过这个,只能着急地跺了跺脚,“怎么会没有饭呢?是不是又被你们拿走了?”

外边太监的说话声音忽的大了起来,更明显听得出来,就是矮个儿太监的声音。他重重冷哼一声,骂道:“人家压根没往南宫送饭,关我们哥俩什么事?你也别嚷嚷,省些力气。否则再几顿没饭吃,你怕是要饿死了!”

宋清河气得直拍门,高声对外边的两名太监说:“压根没给送饭?可这冷宫、牢里头都给饭吃呢!南宫怎么会不给饭吃!”

矮个儿太监狠狠踹了两脚这门,踹得这门砰砰直响,“吵什么!南宫怎么就不可能不给饭……”

突然,外边的声音停住了,没等宋清河觉得奇怪,多问两句,便见那门打开了。

高个儿太监按着矮个儿太监的肩膀,递过来一个窝窝头,“拿去,少他妈嚷嚷,吵得我头疼!”

矮个儿太监脸色难看,朝宋清河呸了一声,“这可是我们从自己的饭食里匀出来的,往后少来扰我们哥俩清净!”

宋清河接过窝窝头,刚想说什么,就见高个儿太监瞪着矮个儿太监,正色道:“话那般多做什么?打发走就是,你还想留她说多久的话?”

矮个儿太监被这般一说,忙摆上凶狠脸色,开始赶宋清河进去,“去去去!别跟这儿杵着,我们要关门了!”

说完,矮个儿太监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又噼里啪啦上锁。

门内响起脚步声,明显是宋清河离开。二人才嘿嘿笑起来,走到台阶处坐下,乐呵呵地讨论刚才打的赌。

“哎呀!要我说啊,她肯定是自己吃了的。哪有人都没饭吃了,还把唯一的窝窝头给别人啊!”矮个儿太监一拍大腿。

“你可别妄下定论,她是个笨的,死脑筋,说不准真给废太子了。”高个儿太监想起宋清河,嗤笑一声。

“啧,那废太子肯吃吗?我瞧着他不像是肯吃这些东西的人啊。”矮个儿太监皱着眉,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说真的,哪有人饿肚子了,还想着别人,何况那人就是个废太子,也不是正经主子。我啊,还是赌她不给。”

“那我赌个……他俩一人一半吧。”高个儿太监脑海里浮现这样的场面,忍不住笑出声。

宋清河拿着窝窝头回去之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屋内,而是站在沈洺门口,满脸都是犹豫。

其实宋清河也是有些饿的,但……罢了,还是给沈洺吧。

下定决心之后,宋清河敲响沈洺的房门。

这回沈洺很快开门,只神色仍旧冷冷,脸上红点也没消去。

“什么事?”沈洺语气淡淡,听不出好,也听不出不好。

“今日的午膳……只有这个窝窝头。”宋清河声音越来越小,说话间大着胆子把窝窝头塞到沈洺手中,“我知道主子想是吃不惯的,但眼下只有这个了,还望主子……别嫌弃才是。”

说完,宋清河就要走。

可沈洺却是叫住了她。

“宋清河,你自己吃。”沈洺是不吃窝窝头的,待会儿盛十六自会送午膳来,但宋清河是真没饭吃的,他也不至于让这小宫女饿肚子。

“奴婢已经吃过了。”宋清河回头扔下这话,生怕沈洺塞回来给自己,忙跑回自己房间。

沈洺看着宋清河的背影,皱了皱眉,最终也没叫住她。

回到屋内,沈洺才刚坐下,便见盛十六提着食盒进来。

“殿下,下毒那事,是谢玄姝的手笔。”盛十六放下食盒,见桌上放着一个窝窝头,猜到是宋清河拿来的,也不敢多问,只继续说下毒之事,“殿下,即是查出来了,那咱们要不要……”

“不必。”沈洺垂眸,沉吟片刻,吩咐盛十六,“将此事透给锦衣卫。他们是沈允信的狗,他们知道了,沈允信自然会知道。”

“主子,为何……”盛十六不明白,多嘴问了一句。

“呵,沈允信的手段你不知道?他可容不得手下的人这般有主意。借他的手,治一治这谢玄姝,岂不正好。”沈洺冷笑,目光在盛十六身上停留一瞬,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是,属下这就去办。”盛十六应下,转身就要走。

临要出门,盛十六却脚步一顿,不解地回头,问:“殿下,属下有一事不解。您为何要装作被下了毒呢?左右那谢玄姝要对付的人也不是您,不管岂不是更好?”

沈洺拿起筷子的动作一顿,眼皮都没抬,只说:“叫他们消停两日,免得扰了咱们的事。”

盛十六似懂非懂,隐约感觉到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但又不敢多说。他正要离开,却又被沈洺叫住。

沈洺垂眸思索片刻,才吩咐道:“晚些时候,带些吃食来。”

盛十六一愣,打量着沈洺的神情,没敢多问,只点头应下,“是。”

宋清河没吃饭,自己囤的馒头也在那天分给了沈洺,这会儿只能饿着肚子。

好在南宫也没有什么活做,宋清河便躺在**,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胡思乱想起来,好让那饥饿感显得不那么明显。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沈洺的声音,似是在叫宋清河的名字。她忙坐起身,只当是有什么事,穿上鞋子,边跑边理了理衣衫,便开门出去。

“主子,是有什么吩咐吗?”宋清河来得匆忙,说话间仍有些气喘,一停住脚步,那小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

“我方才翻墙出去,拿……偷了这饭食,你拿去。想今夜他们不会送饭来,我已用过饭,你自己吃。”沈洺的目光在宋清河脸上停留一瞬,略生硬地撒起谎来。他不是没有说过似真似假的谎言,他只是从未对这样一个单纯的笨……的小宫女说过谎。

换言之,是沈洺从未在宫中见过宋清河这样的人。如今要他向这样的人说谎,多少是有些不熟练的。

宋清河不是没瞧出来,这理由太过蹩脚,沈洺身上也没有翻墙的痕迹。但她也没有戳穿,只盯着他瞧了小一会儿,最终接过食盒,福了福身,算是谢过这位主子。

沈洺比宋清河还早走一些,他见宋清河接过,连话都不打算多说一句,便转身离开,径直回了自己屋内。

只留下宋清河在原地占了一会儿,低头掀开食盒盖子看了一眼,见实在丰盛,嘴角忍不住挂上笑意,美滋滋地转身进屋去。

回到屋内,宋清河点上灯,将食盒内的饭菜都摆出来,克制了没一会,终于狼吞虎咽起来。

宋清河实在是太饿了。

她本就是个爱吃的性子,怎么能不吃饭呢。

好在宋清河这张脸生得实在是好,便是吃得快一些,也瞧着赏心悦目。

不仅吃得快,宋清河停下来时还笑,笑起来便想到沈洺。

她看着眼前的饭菜,不禁想,其实沈洺也没有传言中那般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