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渐渐破晓。

楼道里传来邻居上下楼聊天发出的细碎杂音,还有两三岁的小孩儿饿肚子啼哭囔囔的吵闹声,双重夹击之下不一会儿书黎就被吵醒了。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睁开眼轻叹了口气。

两个身材都不算娇小的成年人睡在一张小**,实在是不怎么好睡,随意动动一不小心就会发生一些尴尬的事儿。

例如,会碰到对方的某些关键部位……

因为不是有意,醒来后双方都很默契地当没发生过一样闭口不提。

时间过七点半,梅韵清见他们还没起,走过来敲门喊他们起床出来吃早餐,书黎诶了声,先赵景川一步下了床。

今天的早饭格外丰盛,有从外面买回来的小笼包、煎饺,还有梅韵清专门早起做的小米粥和面条。

书黎喝了碗小米粥,又吃了几个煎饺,笑着对赵景川说:“你尝尝我妈做的面,看看怎么样?”

“好吃。”赵景川吃了两口,作出如上评价。

梅韵清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书黎经常给你做面吃吧?”

赵景川细数了下,实话实说:“一周大概一、两次。”

书黎担心梅韵清说他,急忙给他补充一句:“是我自己喜欢做的,不是他非要我做的。”

“行了。”梅韵清看不下去了,“我有说什么吗?才嫁出去几天啊,一天到晚都是给你老公说话,把你妈当仇人了是不是?”

“没有。”书黎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

吃完坐下聊了会儿天,书海亮要去上班了,走之前问他们:“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书黎看了眼时间,说了个大概:“十点左右吧,我想让他帮我把房间里的书搬一下,拿去那边的公寓放着。”

“搬书?”书海亮一听要把这里的东西搬走,神色忽然有些落寞,仿佛在这一刻对书黎已然出嫁的事实有了更强烈的实感。

书黎看出他情绪不佳,眼神有了变化,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又撒娇又安慰道:“爸,你干嘛!你不要这样,我只是把书搬过去,不搬其他的,搬过去只是为了方便,不代表我以后不回来啊。我又不是不着家的人,我会常回来看你和妈的,像以前一样至少一个月回来两次,行不行?”

唯一宝贝的独生女,书海亮看她这样为难也很心疼,摸了摸她脑袋说:“爸只是难以适应,适应了就好了。最重要是你开心,有空回来看看就行,不用定那么死的规矩。不说了,我去上班了,等下回去开车注意安全啊。”

赵景川应了声好,看见他下了楼提着公文包去了工作。

书黎堆在卧室里的书特别多,为了方便他们搬下去,梅韵清问邻居拿来几个泡沫箱子,给他们支招:“一本本放进这几个箱子里,然后一箱箱地搬下去,这样效率高一点。箱子你们直接拿去用,反正也是隔壁不要的。”

“谢谢妈。”她将其中一个箱子拿过来,赵景川主动弯腰站在书架前帮她挪书,他力气大,手也大,一次能同时拿好几本,没一会儿就把一个箱子塞满了。

看上去没塞几本书,重量却丝毫不开玩笑,估计得有十几斤。

书黎双手托着使劲出力都没给它抱起,更别说抱下楼放在小车的后备箱里了。

无奈之下,她开始眼神求助赵景川,瞧见男人看着她摇了摇头,走过来轻而易举地就将一箱书托了起来,挪到客厅里先放着。

他说,“等下我来搬。”

书黎知道他是要把书全部塞好一箱箱的,再统一搬下去。

为了显得自己不是毫无用处,书黎承担起给他递箱子的任务,不到半小时,四箱书就塞完了,最后只剩下书架最底下的那一层。

这里的书从初中开始就基本没丢过。

初高中六年,大学四年,出来工作又过了四年,整整十四年看过、用过的书和笔记本都被摆放在这里。

书黎大学以后不常在家里住,只是隔三差五地回来一趟。

时间残忍地抹掉了一些记忆,七八年前的事有一些她已经记不清了,连在墙角写过的句子也都忘了大概,不被提醒压根不会想起她以前竟做过这样的蠢事。

塞书架上的最后一层书时,书黎毫无意识地将泡沫箱子递给了赵景川,然后靠在书桌上托腮双眼骨碌碌地看着他干活。

许是循环了半小时这无聊的塞书动作,赵景川有些累了,手也开始发酸,没刚开始那么认真,余光总有意无意地往她脸上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最后的一叠书被他托起,不小心在手中打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书黎忙走过去跟他一起捡起,顺道打趣了他一声:“想什么呢?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歇会儿再搬下去?”

赵景川摇头,瞎诌道:“在想中午吃什么。”

他将注意力集中回来,蹲下一边慢吞吞地捡书还一边问她,“所以想吃什么?”

书黎真拿他没办法,浅浅瞪他一眼说:“现在才几点啊,你就想着吃午饭了?我肚子里的早餐还没消化好呢,回去再说!要是被我妈听见,在家里还没走就想着等会儿去哪儿吃午饭得被她骂死。”

赵景川没接话,低沉嗓音紧跟着笑了笑,看见有本书落在一米远的位置,走过去捡起随手甩了甩上面的灰尘,正要将它放进泡沫箱子里。

突然间,一张被简单对折起来的淡青色信纸自书页的缝隙里飘了出来,“唰”的一声顺着窗外的风被吹到了墙角,落在了地上。

书黎捡好书塞进泡沫箱子里,起身拍了拍手,盯着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的信纸愣了两下。

信纸双面皆有花纹,一模一样的设计,淡青色偏古风。

眼熟得牵出了一些多年前隐约模糊掉的记忆,她迟疑了十几秒,呼吸一滞,连忙走过去捡起紧紧地攥在手中,想趁赵景川不注意藏在身后或随便找个地方收着。

不料,在她捡起的下一秒,他听见动静也转身看了过来,视线就正好落在她手中那张信纸上。

为了掩饰此刻内心复杂又慌乱的情绪,书黎不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对此一丝一毫的在意,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跟他说:“……掉东西出来了。”

赵景川不经意地扫了眼,只是随口一问:“掉了什么东西?”

书黎轻扯了下唇,怕他生疑,撒谎道:“以前上学的时候随手拿来当书签的草稿纸。”

赵景川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将她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拍了拍泡沫箱子,示意道:“放进来吧,还是说你要扔了?”

书黎没有当着他的面重新塞进书里,快速想了下对策,拉开身后柜子最底下的抽屉直接放进去,心里想的是等她有时间一个人回家一趟销毁或重新藏起来,这样他就不可能会看到了。

赵景川无声笑了下,看着她一系列奇奇怪怪的动作,没说什么。

把箱子搬出去,逐一搬下楼放进了车的后备箱里,还有两箱塞不进去,就打开后座车门往后座里放。

准备上车离开前,梅韵清将从厨房里打包出来的酸菜和卤制好的牛肉拿给他们,让他们拿回去慢慢吃。

书黎下意识想拒绝:“你给一点就好了,给那么多干什么?你和爸不用吃吗?”

梅韵清死都要塞给她:“家里太多了,吃不完。”

书黎知道这说辞多半只是为了哄她收下,怎么可能多到吃不完,她说了声谢谢就拿着上车了,嘴甜地说:“我过阵子再回来看你哦。”

“知道了。”梅韵清挥了挥手,顺带提醒一句,“小赵开车慢点啊,注意安全。”

赵景川点头,说了声:“放心。”紧接着发动车子,载著书黎走了。

到家后,赵景川帮她将几箱书全搬上来。

书黎颇有闲心地抽了几张干净的湿巾,一边擦上面的灰尘一边将它们摆进空****的书柜里。

只剩最后一箱书时,她盯着当年被塞进信纸的课外书叹了口气,倏地很庆幸那张信纸在那边掉了出来且被她捡起,而不是被她遗忘搬到这里。

若是被赵景川无意发现,看见里面的内容,她简直无法设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儿。

他一定觉得她是个骗子,到那时她也会尴尬到无以复加,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一桩原本可以平淡走下去的婚姻,说不定会因此被弄得七零八碎、一地鸡毛。

***

回了趟书黎的娘家吃饭,赵景川发现了三件怪事,逐渐心事重重起来。

薄荷糖、墙角的Z和那一张信纸。

书黎捡起信纸强装镇定地跟他说话时,完全没料到她过于闪躲的目光以及另一只紧张得无处摆放的手早已将她出卖。

她说得随意,只是一张当书签的草稿纸,赵景川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尤其在看见她既不扔了也不塞回书里,而是宝贝地放进抽屉的那一刻,某些怀疑的想法也忽然变得肯定起来。

他思来想去想不通其中到底有何关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的共同点都是高中发生的事儿。

信纸是从一本高二语文老师要求细读的国外名著里甩出来的,墙角的句子是高考前留下的,薄荷糖也是书海亮说高二、高三才喜欢上的,由此得知所有的一切大概都与高二、高三有关。

而这两年,恰是她高中三年中,他无法参与也最与他无关的两年。

赵景川越想越烦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变得如此在意她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赵景川——平平无奇解题小能手罢了。

书黎:有人好像排除了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