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山到封行远家楼下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身形魁梧的人从楼里走出。

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不对,然而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对。

直到他站在封行远家门口,屋子里久久没有人回应,他给阮裕打了个语音电话,却听到铃声就从屋子里传出来,却迟迟没有人接。

五分钟后,陆云山的电话打给了封行远。

然而封行远也没有接,他正在开一个大会。

合誉被方氏集团收购,方氏集团的长子方天赐此时正在合誉的办公大楼里。

方总——这次是真的太子爷了,来到合誉的排场比刘寄海还大很多,全公司上下都暂且停下工作,一起跟着恨不能立刻把狗腿伸出去的领导们一起来听方总程式化的“就职演讲”。

封行远的手机工作时开了静音,这会儿他又正好坐在前排,连摸鱼玩手机的闲暇都没有。

方天赐年纪也并不大,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有一张标准的精英脸,戴着金边眼镜,穿着得体的高定西装,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的样子,看起来是位温和优雅的资本家。

有了刘寄海这二世祖珠玉在前,大家纷纷觉得从面相上看方天赐会是个不错的领导人。

等到终于散会,封行远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手机一看,全是陆云山的消息。

陆云山说阮裕不见了。

陆云山说他拿了门口鞋架底下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陆云山说门口有半只拖鞋,阮裕的手机也扔在地上,但是房子里没有人,也没有猫。

封行远脑中“嗡”地一声。

另一边,陆云山骑着他的小电驴正在飞奔——阮裕是个多少带着点玄学的人,陆云山能靠着封行远家里任何一样阮裕用过的东西,感应阮裕大体的状态和位置。

阮裕离他不远,人不太清醒,而且在高速移动中。

陆云山追着那丝指引加足马力,然而到底没能追上——对方上了离市的高速。

“妈的。”陆云山非常没风度地骂出了声,把小粉停在路边,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

他想起自己上楼前看到从楼里出去的几个奇怪的人,结合阮裕现在的情况,感觉这搞不好是个有目的的绑架。

“妈的!”陆云山忽然想到什么,焦躁地又骂了一句,从手机里翻出来那个叫“老丁”的人,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老丁,怎么回事,这次的活你还找了别人?”电话一接通,陆云山就劈头盖脸地先开始质问。

对方迟疑片刻,问他:“什么意思?”

“我今天刚找到机会,结果目标就被人弄走了,是不是你干的?”

“你说什么?”对方听罢也很惊讶,“我们合作这么久了,你看我什么时候把已经派出去的活分给另外的人做过?”

陆云山没说话。

“这样,”老丁在电话那边说,“你那边现在需要什么帮助,我问问榆州那边的朋友们能不能腾出手来……”

“不用,”陆云山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是我的,不要让他们插手。”

老丁沉默了一会儿,回道:“那好吧,你自己注意时限,也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陆云山才看见手机上封行远的未接通话和他发来的消息。

封行远问:“你现在在哪里?”

陆云山把阮裕被带上了高速而他没能追到他们的事说了,也给了一个阮裕现在大致的移动方向。

“你们最近结什么仇了吗?”陆云山想了想,还是把这句添上了。

收到信息的封行远刚火急火燎地赶到家。

他打开门,房间里的情况确实与陆云山所说如出一辙,陆云山基本没有碰“案发现场”。

“没有。”封行远如此回。

他冷静下来,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飞快赶去了监控室要求查看监控。

在陆云山骑车往他家赶的时候,封行远已经把他中午离开到陆云山发消息说阮裕不见的这段时间里,进出小区的监控翻出来看完了。

封行远不敢漏过一个细节,可那些画面里阮裕的身影并没有出现,连进出的车辆上被拍到的人也都没有什么异常。

忽然,他想起来,他跟阮裕有可能确实招惹过一个人——楚陈庭。

封行远却没有忘记楚总那天优雅又咄咄逼人的样子。

这个人一直对阮裕很感兴趣,因为阮裕长得像他爱人已故的弟弟。而封行远因为家里有人跟过去那件事有牵扯,来龙去脉都被楚陈庭扒得一干二净。

如果说有谁的嫌疑比较大,那在封行远看来就只能是楚陈庭了。

封行远先联系了江照玉,回归了“正轨”的江照玉此时远在外省,楚陈庭人却就在榆州,陆云山到的时候,楚陈庭也亲自驱车来了。

简单了解了情况,楚陈庭给出了建议:“我马上安排人,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先报警。”

走流程太浪费时间,封行远想起来陆云山神奇的能力,问:“小陆,上次那个东西还灵吗?”

然而十分不走运,这次陆云山的玄学帮不了封行远。陆云山说他那些玄学的技术有一定的范围,在他追到高速入口没多久,阮裕在的位置就超出了他能感应定位的范围。

陆云山的能力像一个高级作弊器,但遗憾的是这是榆州特供版本。

封行远急得焦头烂额,按着陆云山追到高速入口给出的方向,那边有几个大省,几十个地级市,茫茫人海,仅凭一个大致的方向,怎么能找得到?

他没有什么办法,碰上这种事只能求助于警方。

“封哥,你先别着急,”陆云山安慰着封行远,“我问问我师父,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兴许可能有找到阿裕位置的办法。”

而楚陈庭,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借着安排人的由头避开了封行远,给江照玉发了信息:“方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

“你怀疑是方家干的?”江照玉显然也记挂着这边的事,很快就把信息回过来。

“方氏之前向刘氏施压收购合誉,方天赐又刚好今天来了榆州,实在可疑。”

江照玉:“我这边没有什么消息,但我感觉不是他,光天化日劫人未免太嚣张了点,况且阮裕的身份根本没有确定,方家不应该现在出手。”

楚陈庭想了想:“你那边还是盯着点。联姻的事应该闹得他们不是很高兴,小心。”

江照玉回了个:“。”

·

阮裕再次苏醒时,眼前一片漆黑。他缓了缓,发现并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天黑了,这里没有光源。

空气中的味道陌生又熟悉,他高热未退,躺在……一座笼子里。

不是梦。

反而与封行远的种种,都像一场遥远的美梦,而现在梦醒了,他被拽回了现实。

阮裕在黑暗中分辨着那笼子,不大,将将能把他的人形蜷曲着放下,笼子的门上了锁,他试着拽了几次,除了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之外,毫无作用。

“啪——”

灯被打开来,刺目的白光瞬间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阮裕被光刺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缓了一会儿,他才又把眼睛睁开。

看清楚这房间的布局之后,他神色煞白。

那站在门口的人,不是刘寄海是谁?

阮裕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个人骗了,还被算计带到了这里,脸色由白转红,怒意与血色一起冲到了脸上,他挣扎着伸展身体,狠狠地撞向困着他的笼子。

噼里啪啦的声响里,刘寄海神色冷漠,居高临下地靠着墙看他。

“欢迎回来。”刘寄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着还兀自笑了一下——是那种会令人不舒服的笑法。

“我们分别有五六年了吧……我还以为你死了。”等阮裕挣扎够了,他才缓缓走上前来,站在笼子外,微微弯下腰来,“薇薇死了,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他们都说我疯了,没有人相信我……为了不被他们送进精神病院,我费劲装一个‘正常人’,听他们的话回来做这些我并不喜欢的事,我失去了薇薇,失去了过去的所有,也失去了我追求的一切。”

刘寄海在工作中即使正经起来也总显得有些不着调,他的不着调跟江照玉的类型还不一样,封行远一直觉得这人是那种带着忧郁气质的二百五——如果此刻封行远能回家看看,大概会感到惊讶。

在阮裕面前的刘寄海并不怎么二百五,那张老是被他自己嚯嚯的、干瘪得有些嶙峋的脸上,褪去了玩世不恭和平素那种谁也瞧不上的满不在乎,目光中一寸一寸都被淬进了阴鹜与隐约有些疯癫的底色。

“仔细算来,你是这世界上薇薇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刘寄海说,“既然上天又让我找到了你,说明这是天意,你就该待在这里。”

“你要怎么才能放了我?”阮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着生病带来的痛苦,不敢多露出一点虚弱的神色来。他自下而上地迎着刘寄海的目光,一字一句问道。

刘寄海又笑了:“放了你?小猫,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害死了她。”

阮裕听到这话,陡然安静了下来。

熟悉的房间布置,凝固的时间,沉默的空气中像竖着无数的刺,呼吸一口都能把肺管子扎得生疼。

“当年你能看着她死也不变成人,怎么现在又不肯变回猫了?”刘寄海的眼中流露出嘲讽又厌恶的神色来,“要我帮你?”

白炽灯高悬,像是一轮惨白的太阳,刷得很白很白的墙壁四面反着光,却照不透一个人的影子。

那道阴影爬上了结实的铁笼子,影子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伸进了笼子里。

“滋啦——”

是皮肉烧起来的声音。

在一声变了调的猫的叫声里,窗外的树影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阮裕,真可笑,你居然还一直用着这个名字,”疯癫的男人的声音仿佛恶魔低语,“这五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用着这个名字,在你新认的主人家里做一个听话懂事的人是么?薇薇怎么死的,你全忘了是不是?要不是你耳朵上的耳钉,我还真不敢轻易认你。封行远,那个家伙对你很好是吗,是吗?”

笼子里的猫本能地东躲西藏,刘寄海收了手,一脚把那笼子踹得翻了个面。

猫跟着笼子被甩得七荤八素地,警告的叫声却没有停止,阮裕以这样的姿态和刘寄海对峙着。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

我写我写我使劲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