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骧站在楼梯口,眉头蹙起来,是一种介于不耐烦和困惑的神情,“你怎么在这?”又左右看了一圈,气急败坏地,“人呢?!”

没人应他。

梁阁踩着楼梯要上楼去,祝余惶惶然叫住他,“梁阁,你不要去,他打架很厉害。”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傅骧热衷且擅长暴力,并以此为乐。

梁阁回过头看他,像没听清,稍稍偏着头,“他打架很厉害?”又抬起眼看着他,“他打你没有?”

“没有。”

“打过没有?”

“打过。”

梁阁点点头,又继续上楼,“好,我知道了。”

傅骧脸色极差,掏出手机在打电话,刚贴到耳边,梁阁已经要上来了,他烦得一脚踢过去。

梁阁抬手挡了一下,并且迅速捞住他的腿,快步上楼,一脚撂翻了他站立的左腿,傅骧直接腾空往后栽倒,重重摔在地上。

梁阁说,“起来。”

傅骧眼神阴毒地瞪着他,恨恨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梁阁就一鞭腿踹了过来,太快了,饶是他往后闪避了一下,还是被狠狠踢中了头,从耳侧到左下颌,他人都扑到走廊栏杆上,牙齿磕到舌尖,傅骧啐出一口血来,脑子都被蹬昏了,“操。”

梁阁又说,“起来。”

校园里空****的,走廊上有风在吹。傅骧咳了两声,抬手在嘴边揩了一下,嘴唇被血染红,艳丽苍白得像鬼。他掀起衣服,掏出把短刀来,一把疯狗刀,刀尖锋利地指着梁阁,“你别找死。”

他应该是正经玩过刀,竟然使得很有章法,但短刀太依赖近身,他身体太弱,根本没养好,但梁阁精练的就是近身实战。

梁阁直接上前一步,一手握住他肘弯,一手扣住他手腕,整个小臂被按得往后一抵,刀尖割着傅骧侧颈过去。他只感觉凉飕飕一道,又被拧着左手弓下身,梁阁手肘在他太阳穴和耳侧猛击两下,傅骧头部立刻充血,眼前一黑,声音都模糊了。

他迅速弯腰蹲下去,捂着被划伤的侧颈,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割得不深,只划破了皮肤,没有扎到颈动脉。他还踉跄着勉力起身,梁阁又一脚踹向他右腿,这一脚极猛,直接踹断了他膝盖。

傅骧径直跪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剧痛难忍,咬着牙眼神赤红地抬起头,听见咔哒一声响,有什么冰冷的顶在他脑门。

梁阁没有情绪地说,“动就杀了你。”

傅骧瞳孔一缩,“你……”

枪管就粗暴地插进他口里,抵住了他的上颚,他舌尖似乎尝到了冰冷的,硝火的味道。

“说话也杀了你。”

傅骧喉结滚了一下,浑身骨骼都绷紧了,眼睛忿戾地往上瞪着他,就看到他侧过头去望着楼梯问祝余,“谁打架厉害?”

祝余正怔忪地望着梁阁手里的物体,枪,梁阁怎么会有枪?他甚至荒腔走板地开始想,梁阁要是失手或冲动之下把傅骧杀了,尸体该怎么办?埋了还是分尸?

他没有回答,梁阁于是又问了一次。

祝余简直难以想象他居然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你。”

骤然,傅骧右手扣住梁阁手腕,要缴他的枪,要是双手还有可能,但他左手已经脱臼了。

梁阁还没回头,就一脚蹬到他右肩,傅骧整个人往后栽倒,关节清脆的一声响,右手瞬间失力地卸下来,后背磨着地蹭出去好远。

梁阁慢慢走过来,站在他身前。

“原来你叫傅骧。”傅骧头昏脑涨,头部被重击让他有强烈地眩晕和呕吐感,他在那种天旋地转中听见梁阁仿佛懊恼般莫名其妙地说,“我一直以为你叫傅馕。”

傅骧下意识认定这是一个嘲讽,嘲讽他是个酒囊饭袋,要不然他为什么莫名其妙说这个?

“叶连召,是你找人撞的?”

傅骧已经不听他说话了,他脱力躺在地上,偏过头空空望着祝余,还在原地站着,那个呆呆的蠢样,是他的狗,又不是他的狗。

妈的,本来就要成功了,虎鲸的旅程就要开始了。

他一直不说话,梁阁也有些索然,一脚踢向他额头,傅骧瞬间厥了过去。

梁阁低下眼用鞋尖踢了踢傅骧昏迷的脸,确认他真的失去意识了,同时拨电话,“喂,叶哥。”

很快挂了,他走到楼梯口,望着祝余,“上来。”

祝余如梦初醒般上楼去,他到这时都不知道梁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去参加冬令营了吗?

“梁阁,你怎么会来这里?”

梁阁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睑看着他,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祝余的心咯噔一响,难道梁阁不是来找他的?只是误打误撞,梁阁也根本不知道他和傅骧还有叶连召的事,刚才梁阁打电话的好像姓“叶”,问傅骧的也是叶连召的事。

那就不关我的事,全都是傅骧发疯。

他想,对,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从头到尾都无辜。

他垂着眼,无助又隐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我弄到这来,他总跟着我……”

可梁阁看着他,“重说。”

祝余一愣,“什么?”他咽部收紧,仍然说,“我真的不知道。”

梁阁侧了下头,又望着他,“你确定?”

祝余口舌发焦,他有种微妙的直觉梁阁已经知道了,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梁阁点着头说了个“好”,然后毫无预兆地朝他举起了枪,冰冷的枪口直直指着祝余额头。

祝余瞳孔急剧收缩,“梁阁……”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见枪,也是第一次被人拿枪指着,那个人是梁阁。

梁阁拿枪的样子实在太漠视生死了,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一个天生的杀手或者一位杰出的死神。

他真的可以杀掉他。

祝余甚至只来得及说一句“等一下”。

梁阁食指扣在了扳机上,这一瞬在祝余的视野里被无限延长,他看着梁阁偏了下头,枪后的黑眼珠冷漠无神地觑着他,嘴唇微微启开,他说“砰”,然后直接扣响了扳机。

祝余浑身一耸,漆黑的枪管里有什么急速延伸出来,越来越大,冰冷和黑暗瞬息侵袭他的四肢百骸,一动不能动,他已经摸到了死亡的触角,他死了,被梁阁杀死了。

咻地一声。

什么东西轻轻地叩了一下他的额头,又落在地上。

一支短短的塑料箭,箭头是有粘性的圆形橡胶,常见于各种儿童玩具。

没有死。

祝余一下瘫软下去,跪坐在走廊上,全身力气都被抽干,只剩下大力地喘息。

梁阁又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啊,骗人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是玩具。”

祝余脱力地大喘,几乎魂不附体,像真的死过一次。

他刚才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临死前的那一刻,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的竟然是他爸去世的那个夏天,山村静谧的夜晚,梁阁告诉他“死是什么感觉”,“当心脏停止跳动,呼吸转急,耳朵首先变冷……”

他连梁阁的语气和停顿都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梁阁又给“枪”上了一次膛,再次扣响扳机,“枪”的前端迸射出强烈的白光,变成了一个手电筒——这是个花样颇多的仿真玩具,拉动滑块上膛可以变换用途。

光照在祝余身上,白光刺眼地笼罩着他,仿佛审讯,他将在这束光下无所遁形。

“好玩吗?”梁阁屈膝半蹲下来,问他,“骗人好玩吗?”

祝余眼神离离光光地瘫坐在那,脑海空空,气力全无,像个呆滞的小木偶,他说不出话来。

梁阁定神看他半晌,用“枪”轻轻拍他呆滞的脸颊,侧过头去,又迂缓地低下来,终于还是笑了,眼睛都弯起来,“怎么坏蛋被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