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如果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还挺可惜的◎

派出所廊厅内鱼龙混杂,有人丢了手机,有人打架斗殴,闹嚷嚷地围成一团。

喻婵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发呆,大脑放空,心里闷闷的,总是有些喘不过气。

“想什么呢?”

程堰忽然出现在身后,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出去,“走吧,都彻底解决了。”

“哦。”

喻婵小小地应了一声,心头突突地跳,思绪乱成一团麻,七七八八地堆在一起,找不到头绪。

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程堰,她还是忍不住会心动,心跳加快,连最基本的节奏都没有。

他还什么都没说,她的世界就已经兵荒马乱了。

“都问清楚了,是个小网红,认出你是前两天的热搜女主角,再加上你又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朋友跟着,他觉得你好欺负,提前在人堆里安插了偷拍的人,想借你引点儿热度。”

程堰走出几步,发现喻婵还站在原地发呆,怔怔的模样像个小孩子似的,不由得嘴角轻扬,笑了笑回来,拉着她往外走:“怎么,还没缓过神吗?”

她这两天有些反常,他不是看不出来。

程家环境复杂,要想在那里不吃亏,察言观色的本事必须炉火纯青。

像喻婵这样白纸似的人,心思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好懂得很。

原本他是没什么兴趣关心别人的私事,从小到大,他身边不断有很多人出现,又不断有很多人离开。来来往往,纷纷扰扰,如果每一个人要离开,他都得问问原因,那岂不是要累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想到国庆假期那次,在女生宿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伏在他怀里,哭得隐忍,浑身颤抖。

这样的人,如果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还挺可惜的。

“没有,我只是有点儿累。”

喻婵回神,从程堰手中抽回手腕,后撤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程堰看着她的动作,眉骨微挑:“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八字不合,怎么我们一见面,你就要倒霉。”

喻婵无奈地在心里叹气,郁结的情绪堆在胸口无法抒发,只是他口中一句无心的玩笑,就能让她难受得仿佛被凌迟。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小刀,在心里七上八下地划。

或许他说得对,他们真的是八字不合,没有一丁点儿可能性,再想抓住,也只是伤人伤己。

“今天的事,谢谢学长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听到他刚刚那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男朋友呢”,她的内心还是翻起了剧烈的汹涌波涛。积压在心底的欲望被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点燃,她怕自己再跟他待得久一点,那些沉寂的心思会再度浮出水面,驱使着她不断向他靠近。

真的是应了那句话,剪不断,理还乱。

她这边正在努力挣扎,和自我的欲望抗争,对面的程堰并不知道这些,他反而上前一步,声线慵懒:“我帮了学妹这么大一个忙,只是口头感谢吗?”

喻婵下意识后退:“那学长觉得,应该怎么谢?”

“什么要求都能提吗?”

程堰语气玩味,离得越来越近,身上的木质香仿佛席卷而来的风,侵占着她最后一丝呼吸的空间。

心跳越来越快,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她手脚颤抖,乱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手心都沁满汗珠,连腿都有些站不稳了。

“也……也不是。”

喻婵退无可退,双手向后撑着墙壁,秋日的温度还没降下来,烈日灼热地烤在身上,烘热的温度让她没办法静下心思考,嗓子里仿佛被火炙烤,干得说不出话。

眼看程堰离她越来越近,喻婵终于扛不住,率先低下头,躲避他的视线。周围都是他身上强势的男性气息,她仿佛是丛林中被逼入绝境的猎物,只能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猎人靠近,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无能为力。

“你慌什么,”程堰靠近最后一步,停在离她只有五厘米的地方,弯腰和她平视,“我还没提是什么要求呢。”

他的眼睛明亮深邃,从乌黑的瞳孔中,能清晰地看到她在他眼里的倒影,恍惚间,仿佛还能看到她眼中闪闪亮亮的光。

旁边的所有杂音都消失了,只剩胸腔中敲鼓似的心跳声,他的动作落在她眼里,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下了慢速键。

做了那么多天的心理建设,逼迫自己尽力把他放下,就像是个勤勤恳恳的泥瓦匠,辛苦工作了那么多天,结果被他一个眼神便毁得干干净净。

目光所及的地方,程堰缓缓抬手,伸向她耳侧。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喻婵下意识偏头往旁边躲。

心跳得越来越快,慌乱气短,像是被猎人单手攥着命门的猎物,无法抵抗。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长到喻婵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不得不闭上眼睛咬着牙根。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鸣响,他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不逗你了,陪我去喝杯咖啡吧。”

这声响指宛如某种开关,脑中仿佛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电流噼里啪啦地闪过,几天前在大教室里看到的画面,再次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重现。

他身边又有新人了。

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两句话如同恶毒的魔咒,转着圈在耳边萦绕重复,扰得她不得安宁。

别再陷进去了。

喻婵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抬起头,直视程堰的眼睛:“对不起学长,咖啡太苦了,我不喜欢。”

话音没落,她从旁边闪身离开,步履匆匆,好似有什么妖魔鬼怪追在身后。

程堰脸上丝毫没有被拒绝的懊恼,他转身盯着喻婵的背影出神,嘴角浮起抹笑容。

几天不见,他这个学妹,好像有什么变了,生动有趣不少。

走出很远,内心的慌乱还是无法平息,喻婵拍拍自己红到耳根的脸,双手在旁边扇风,希望能尽快冷静。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能直面程堰的眼睛拒绝他。

唉,或许未来一年的所有胆量,都用到今天了。

旁边有人在卖玫瑰花,喻婵看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从小到大,不管是生日也好,节日也罢,她从来都不是会收到花的人,与其带着希望产生期待,最后收获满满一筐的失落,还不如一开始就降低期待。

没有欲望,就不会痛苦。

花和礼物,只要自己努力,以后都会有的。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刚接通,任景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小喻老师,下午好!”

喻婵无奈地笑笑,他好像永远都这么精神:“下午好。”

“几天没见,小喻老师有没有想我?”

清脆的少年音活力四射,最后两个字尾音轻颤,有些撒娇的意味,让人无法拒绝。

当然,这个“无法拒绝“中并不包括喻婵。她冰冷无情地回答:“有事说事,没事就快做作业去,要是周末上课被我发现你偷懒,我可是真的会打手心的。”

然而,任景丝毫不受影响,态度更热情了:“老师你这么说,是不是等不到周末上课,就已经想见我啦?”

?????

毫不相干的两种意思,他是怎么联想到一起的?

喻婵满头黑线:“小景,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把你这周的作业加倍了。”

“没关系,只要是你布置的任务,我保证一定完成。”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老师,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猛地被戳中心事,喻婵轻咳一声,掩盖内心的情绪:“没,我只是有点儿累。”末了,她补充一句,“小孩子别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容易长不高。”

“哦,”任景拉长语调,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喜欢个子高的男生吗?”

“噗——”

喻婵差点儿没把嘴里的矿泉水吐出来,她算是对满嘴跑火车的任景彻底没脾气了,看来用正常人的沟通方式和他聊天,是不会出结果的。

她故意板着脸,声音也严肃起来:“你要再不说打电话到底有什么事,我真挂了。”

“凶巴巴的,果然心情不好,说吧,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

看来确实没正事,喻婵果断挂掉电话,懒得跟小朋友贫。

惦记着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从门口的指示牌处拿了一份地图,把几个重点游乐项目做了标记。

用户体验总体来说是个多维度的指标,而且对于不同的受众群体,很多项目的感受评判都是非常主观的。

但作为游乐场所,安全问题首先是最重要的标准之一。

喻婵打算先从这个标准入手,检查一下这些火爆的项目中,各项安全措施是否到位。

还没确定第一个目的地,任景的电话又打进来。

“又有什么事啦?”

任景的声音有点儿闷闷的,好像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居然挂我电话,我不再是你可爱聪明的小景了吗?”

喻婵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你要是再不说人话,我保证,你很快会被我挂第二次电话。”

“别呀别呀,”任景有些着急,“我就是想问问你,我有个女性朋友,她好像有点儿不开心,我该怎么安慰她呀?”

喻婵苦笑,这是在拿自己当情感咨询师吗?

她自己的感情问题都处理不好,现在还要绞尽脑汁,给别人提建议。

叹口气,想了想:“安慰人的话,要么陪着她一起聊聊天,或者打听一下她喜欢什么,送个礼物送个花,这些应该挺有用的。”

“这么简单吗?”任景的声音带着笑意,“小喻老师,你说的这些,对你也有用?”

喻婵只当他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顺着他的话往说:“那不一样,我可是老师,已经过了随随便便看见花就开心的年纪了。”

“真的?那你现在回头。”

“干嘛?”

喻婵顺着他的话,转身,瞬间愣住,险些被面前的场景吓得拿不稳手机。

任景就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少年背光而立,笑得意气风发。他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容潋滟,隔着很远,都仿佛能嗅到阵阵花香。

见她回头,任景脸上的笑容更明显,灿烂得仿佛初夏刚绽放的向日葵,活力满满,秋风温柔,轻抚过他的发梢:“小喻老师,好巧呀。”

作者有话说:

任景:还能有谁比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