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安铭由蓝田送回屋,缓缓松开拉着的那只灼热的手,独自一人跨入冰冷的房内。

他听见身后的门缓缓关上,看着眼前地上一片金黄的落日余晖逐渐变窄成了一道细长的线,最终消失不见。最终留下的满屋子的黑暗和寂静。

褚安铭感觉到被黑暗笼罩的那一瞬间,疲惫、悲伤、空虚……那些被禁锢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周身喷涌而出,一下子将强装了一天得体的自己彻底掏空。

留下的那个空洞的躯壳仿佛已经无力支撑他的身体了,褚安铭感觉到自己脚下一软。

他跌跌撞撞地扶住身边的一把椅子,拖着无力的身躯坐了上去。

褚安铭将脸埋入自己的双手,感觉到有滚烫的**从脸上滑落,顺着他的胳膊流淌了下来。

先皇驾崩的时候,褚安铭未曾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本就淡薄,所以剥离的时候也未有太大的伤口。

可是如今,那个那个宠他爱他的母后没了。

即便是褚安铭如今也很少再有这样的需要,但之前他至少知道无论何时他的母后都会站在自己身后随时准备给予他支持和安抚。

现在母后没有了,他身后空空如也。

褚安铭任凭泪水滑落,喉咙口不停发出如野兽低吟一般的呜咽,直到觉得喉头如火烧一般地干涩剧痛,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淤积了一日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一切归于平静后褚安铭抬手随意抹了一把脸。

他看向窗外,发现夜已深,月亮已经升到了高处,透过窗户缝隙往屋里撒入了惨白的光。

屋内茶桌上有一壶不知什么时候倒上的茶水,此刻早已凉透。

褚安铭顾不得讲究,提起那茶壶就往嘴里灌去。

冰凉的茶水顺着口腔流入了灼热的咽喉最终进入了空落落的胸口。

喝完一整壶的水之后,褚安铭呆滞了一会儿。

他突然想找个体己的人说说话。

褚安铭想起刚才自己无暇顾及的蓝田,心里十分愧疚。

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蓝田一定非常担忧。

他陪着自己也是一天一夜都未合眼,现在应该是早就累得睡下了吧。

“明日再去找他,同他赔个不是。”褚安铭心想。

他来到房门口推开房门,站在那里仰头看向当空的一轮明月:“我还是同你说说吧。”

那冰冷的月亮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褚安铭低头嗤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是疯了。

然而低头的瞬间,他的余光却瞥见了旁边有什么东西。

此时,一片云正巧飘到了月亮前头,挡住了一大半的月光,周遭一下子变得昏暗了下来。

褚安铭眯起眼,艰难地辨认出那是一个人。

那人正蹲坐在他的房门边不远处,双臂环抱着曲起的双腿,将头埋在其中,整个人缩成一团。

昏暗的月光却把这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延伸到了褚安铭的脚下。

褚安铭踏着影子朝那人方向走去,一阵风刮过将刚才遮挡住月亮的那片云彩吹散,月光再次变得皎洁而明亮。

他看清那人脑后散落的发丝以及微微卷起的发梢。

是蓝田!

褚安铭立刻加快步伐朝他走了过去,快到跟前的几步甚至有些狼狈踉跄。

他蹲下身子,手扶上蓝田的肩膀。

“阿田?”

原本埋在双膝中的头抬起,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蓝田那双睡眼朦胧的眼睛。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去休息?”

“我在等王爷……”

“本王不是同你说过本王要一个人待会儿么?”

“我知道,但是我怕您万一又想要找人说说话……”

没等他说完,褚安铭一把将其揽入了怀里。

已经入冬了,更深露重,怀里的蓝田在门口呆了那么久早已浑身冰冷。

他知道褚安铭想要一个人宣泄心中的悲伤,故而坐在离门口很远的地方不想打扰。

但他也有经验,即便是泪哭干了,那悲伤也不会散去,最终还是会想要找个人来倾诉。

褚安铭将蓝田的头揽在自己胸口,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头顶。

“阿田,谢谢你,谢谢你此刻出现在这里。”

褚安铭觉得自己还应该感谢上苍,让蓝田出现在了一个恰好的时机。

他放下多年的自作多情,打算去真正爱一个同样爱着自己的人。

若是没有蓝田,此刻这世上他就真的再无可以去爱的人了。

……

褚安铭将蓝田拦腰抱起,带进自己屋内,小心地放到**。

他拿过一边的被子替这个浑身冰冷的小人儿盖上,然后随即自己也躺在了他的身边,面对着面将其搂在怀中。

蓝田应该是实在困倦了,方才在门口蹲着睡着后如今还未完全清醒,如今躺在柔软温暖的**更是抬不起眼皮了。

褚安铭见他这模样,手怜爱地在他背后拍了拍。

“本王同你说话,你闭上眼睛听就好。”

“嗯。”蓝田闭上眼,点了点头。

褚安铭看着蓝田,轻声说道:“太后驾崩了,我没有母亲了……我好想她。从此以后,没人疼我了,我也没办法再孝敬她了。”

或许是刚才一个人在屋内已经将心中悲伤发泄完了,褚安铭此刻的语气极为平静。

“母后前些日子同我说,她如今的愿望就是能有个真心的人能陪我,让我不至于孤独终老……”

怀里的蓝田闭着眼一动不动。

“阿田,你能一直这么陪着我么?”褚安铭低声询问。

蓝田半梦半醒地往他怀里拱了拱,褚安铭听见他闷闷地发出了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