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岳会山庄庞大繁杂,且这雾气越来越浓,以至于几步之外就无法再辨清人的相貌。

戚逐被浮萍阁的护卫保护着,一路来到山庄一处偏殿。

领头的护卫斩杀一名敌人,一脚踢开一间正屋的大门。这是一间八角形的硕大正殿,四周立着八根廊柱,中间乃一片下陷的嵌入地底的水池,十几名衣衫不整的俘虏被铁链锁在水池内,池内正缓缓向外冒着白色的热汽。

这些俘虏显然不是那地道里那样,专被用来吸食精气的俘虏,这些俘虏个个样貌上乘,穿着尽显媚态,身上也无伤口,想来是被捉来继而沦为这门派禁丨脔。

戚逐眼尖,忽地看见那十几名傀儡中有一身着薄纱水粉裙的女子,徐娘半老的年纪,她微闭着眼眸,神色茫然无知,垂首坐在水池边。

那女子的容貌,竟和福旺客栈那被烧死的老板娘一模一样。

戚逐迅速走到水池边,托起那女子上身,池中的热汽窜入他的鼻腔,让他倏地一皱眉。这水池里化着让人晕眩的药粉,通过水雾蒸腾上来被人吸入,怪不得这些俘虏神智不清。

护卫赶忙来到戚逐身边:“侯爷,小心有诈!”

戚逐:“别吸入这水汽,会致人眩晕。这些俘虏应该都还活着,把他们解下来。”

护卫一刀斩断锁着女子的铁链,那女子半昏不醒,戚逐将她抱到水汽外的地面上,她才慢慢地苏醒了过来。只是,苏醒的那一刻,女子忽然害怕地惊声尖叫起来,她一把推开戚逐,抱住自己身体,不住地往后缩,直到后脑勺撞在石柱上。

片刻后,满面恐惧的女子又虚弱地往地上一跪,不住地磕着头,磕得满头是血,哭喊着道:“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女子虽睁着双眼,可她的双眸却茫然无焦,明明满面惊恐,她的眼里却呆滞无神。

戚逐皱着眉头,缓缓伸出手,在女子眼前晃了晃,那女子毫无反应,双眸一动不动,她竟是一个瞎子。

“你可是福旺客栈的老板娘?”戚逐低声道,“莫怕,我等不是红岳会的人,是官府派来剿灭这群歹人的,定会将你们救出去。”

女子神色一怔,半晌后,一下涕泪满面。她双手摸索着,直到碰到戚逐的手臂,便如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抓住,失声痛哭:“活菩萨官老爷……救救我吧……救救我们吧……我被抓来这里已有半年了,被这群歹人毒瞎了双眼,受尽这生不如死的侮辱与折磨……”

其余护卫纷纷解下那池子里的傀儡,一一查看后,都点头确认,这些傀儡都是瞎子。

戚逐伸手握住老板娘的手腕,感受不到体内任何真气或是内力游走,只能觉出这女子气血实在太虚弱,体内精气丧失大半,还能开口说话,着实是吊着一口气在强撑。

若福旺客栈真正的老板娘在这里,那日他们在客栈遇见的人又是谁?

老板娘说完,已经奄奄一息,半昏半醒。这里俘虏实在太多,敌人随时都可能出现,仅凭他们几人,无法全部解救出去。

护卫跃上屋外房檐,从怀中掏出一支浮萍阁成员之间用于传递信号的烟火来,向着雾气腾腾的空中放出一支,烟火的光在浓雾中依然清晰可见,不多时,其余十多名搜寻傀儡的护卫便从四处朝着此地聚集过来。

护卫将那群俘虏尽数带出山庄之外,暂且安置在树林之中的一片草地上,派人保护。

戚逐将老板娘靠在一块石头上,暗暗地通过手腕处的脉息,将内力渡了少量给她。老板娘张嘴吐出一口浑浊的黑血,面色紫涨,半天咳嗽不止。

戚逐立马止住输送内力,他的内力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太过难以承受。

咳嗽半天,老板娘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她虚弱地靠在石头上,嘴角挂着鲜血,脸色一下由紫涨变为体虚的煞白。

戚逐低声唤道:“老板娘,我等已把你带出红岳会山庄外,此地暂且安全,你且宽心。我还需知道些许关于这红岳会山庄之事,你可否将来龙去脉告诉我?”

老板娘瞎着双眼,闻言便一闭眼流出两行清泪,她的嗓子喑哑如沙,有气无力地哭泣道:“奴家名唤柳莹……半年前,我与镇上张家娘子和徐家娘子三人傍晚时分往那两里外的河边去,因那河水清冽甘甜,便想去挑些水回来吃……等我们到了河边,忽地生起了大雾,又听得张娘子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徐娘子竟凭空不见了!那时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依稀仿佛被人推进了水里……等我醒来时,便已被锁在这庄内,两眼都已瞎了……

“从那以后,那群歹人每日给我们喂暖情药,做尽那折辱之事!又常常把我们迷昏,不许我们自尽……和我关在一起的那些人,好多人都疯了,没日没夜地尖叫,我……我也快承受不下去了……只想一死了之……”柳莹泪落不止,说了一阵,想起这半年以来所受的重重折磨,又止不住转身呕吐,几乎快呕出血来,“我……我偶然在某日听那折磨我们的几个歹人说起这庄内之事,这里的庄主名为……岳红衣……”

说完,柳莹再也撑不住疲惫,彻底晕倒了过去。

戚逐未曾听说过这岳红衣,还不如这已死的元阳宗宗主在武林中有名,想来也不是什么江湖老人。

这时,山庄那屹立在浓雾中的黑色塔楼上方,忽然跃起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手持长剑,另一人周身红雾朦胧,看不起形态体貌,两人拼杀得难分难解,眨眼之间便是十数招。

戚逐微眯眼眸,那是萧阳月和掌门人岳红衣?看来这岳红衣还算有些本事,竟可以在萧阳月手中撑这么多招。

一名护卫落到戚逐面前,屈膝道:“侯爷,时间紧迫,趁残余敌人还没有追出来,我们尽快带您下山。”

“我无碍,你们不如先把这些奄奄一息的俘虏带下山去,留两个人保护我便是。”

不曾想,戚逐话音刚落,一阵犀利的狂风竟从山庄内刮出,风并没有吹散浓雾,反而是诡异地带来了更加浓郁的大雾,微微泛红的雾气像湿重的层云,一层一层地堆积在山头。

戚逐忽然感觉,凡是露在衣物外的皮肤,暴露在这血色的雾气之下,竟都泛起一阵阵细微的刺痛感。更为可怖的是,这雾中似乎还藏着什么歹毒之物,人体内经脉烧起一股似麻似痒的灼痛,内力和真气都被扰乱大半,仿佛一窜火星在体内炸开,痛苦不已。

戚逐心惊,霎时调动内力将这股毒气隔绝于体外。这毒对习武之人的伤害来得比不习武的人更大,若不是戚逐经脉早已被摧毁大半,这毒恐怕连他也会感到几分棘手。

果不其然,周围的浮萍阁护卫个个面露痛苦之色,更甚者已经开始口吐鲜血。此时调用内力已来不及,一时之间,周围的护卫纷纷中毒倒地,周身经脉血管从皮下鼓出,像是在人周身缠了一圈草茎,形状万分可怖。

戚逐蹲下身,摸摸其中一名护卫的脉息,体内真气大乱,虽暂无性命之忧,但若长久吸入这毒雾,恐也凶多吉少。

戚逐紧皱双眉,这究竟是何毒?江湖之中何时流传起这歹毒之物了?为何他从未听闻过?

戚逐封了周围所有护卫的主穴,以免他们吸入太多这雾气。雾气之中忽地窜出一股阴风,两道庞然大物般的怪影自浓雾之中张牙舞爪地朝着戚逐扑来,那形状似龙似虎,一时让人看不分明究竟是何物。

现下浮萍阁的护卫全都中毒了,倒没人来保护戚逐了。戚逐站定在原地分毫未动,望着那两道怪物的影子似笑非笑,身形挺拔。

两只怪物已经窜到戚逐跟前,双双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撕咬而来,可就在接触戚逐身体的那一刻,两道红色的影子却陡然化作飘散开的红色花瓣,仅仅只是刮动了片刻戚逐的头发。

“真本事没有,装神弄鬼倒挺有一套。”戚逐轻扫肩头落上的花瓣,自言自语般低笑一声,“我乃不信鬼神之人,这些雕虫小技就免了吧。”

半晌,一柄弯刀从雾中飞来,戚逐侧身躲避,双手背在身后,腿向后撤了一步,听闻雾中传来一名女子的尖喝:“朝廷狗官!拿命来!”

那女子正是山下村庄里那名假扮的村妇,她满脸鲜血、双目赤红,还化着浓妆的脸宛然一副厉鬼模样。她抬手虚握,方才射出的弯刀飞回她的掌中,她手握两柄弯刀,左右齐下,像是要戚逐的头颅给砍下。

戚逐面色未变,眸色平静地仿佛只是在拂去衣衫上的一抹雨露。他从袖中抽出折扇,扇头只隔空轻轻一指那女子的胸口。

女子的身体倏地向后倒射而去,继而狠狠地撞在一处树干上。她充血的双目呆滞,只觉一阵烧灼般的热气从胸口侵入体内,她的胸口刹那间仿佛被重锤砸过、被千根针洞穿,那是一股剧烈的、令人近乎疯癫的痛觉。

女子向前匍匐跌落在地,口中涌出黑血,她的胸口连着后背赫然撕裂开一个孩童拳头大小的血洞,连伤口周围的衣衫都是整齐地被割裂而去。

女子抽搐一瞬,惊惧的双眸定格在立在一边神色淡然的戚逐身上,再也没有了生气。

-----

侯爷:隐藏实力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