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字纂》乃前朝流传下的一本汉字释义典籍,由前朝翰林院编修而成,共八百五十页,每页大概收录十枚汉字。

戚逐盯着那本破旧得几乎脱页的字典,心中已有了几分明晰的答案。

这本字典,每页十枚字左右,最多不过十三枚字,而这些纸张上所写下的大量由五枚字组成的字串,光是还能辨别出的,末尾的两个字便没有超过十三。

戚逐干脆地拿出那本字典,又将手中的碎纸残片放在矮柜上,一个一个地在字典中翻找着。

若真如戚逐所想,“四七三零二”代表的是第四百七十三页的第二枚字,“一五八一零”则是一百五十八页的第十枚字……

待得戚逐找到这两枚字后,他缓缓合上书籍,无需再继续对照下去,他已然确定,红岳会利用前朝禁书和页码数字传递密令的方法,正如他所想。

不知是否应该说他气运绝佳,还是巧合惊人,这两个字,正是“阳月”。

戚逐撕下一页字典,将那些碎纸残片用纸张小心地裹起来,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对萧阳月道:“阁主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出去。”

“侯爷知道如何破译密令了?”

“是。”戚逐回答,“破译方法并不复杂,只是需结合字典和写有数字的纸张一同来看,只取得其中任何一样,都无法将密令破译出来,这招的确是高。今日算我们运气不错,若不是石缝渗水将火焰浇灭,密令纸得以保存部分,我们也只能继续被蒙在鼓里。”

萧阳月转身朝前走去,地道蜿蜒向前,入眼皆是千篇一律的瓦砾和石壁。两人在地道中行进三刻钟后,戚逐判断,二人应该已经进入三凤山。

戚逐:“阁主大人,梁昱口中所说的,当年他亲眼所见你闯入元阳宗山庄的情景,可是真的?”

萧阳月:“侯爷问这个干什么?”

“这地道里黑暗压抑,同阁主大人说话解解闷儿不行吗?”戚逐回答,“阁主大人以一敌百、威武过人,着实令人佩服。阁主大人若混迹武林,这武林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萧阳月沉默着向前走,并未作答。

“阁主大人,朝廷虽让你享遍荣华富贵,却只有方寸之大,还有数不清的诫令和规矩,远不比武林来得自在吧。”戚逐笑道,“你可有后悔?”

“如此说来,侯爷生于侯爵世家,岂不比我更不自由?”萧阳月似乎并不爱谈起这个话题,淡淡地回答,“武林又如何?依然有数不清的戒备,杀不完的敌人,你越强,越是如此,死人才无需操心。”

那禁城中的皇帝,一国之君、九五至尊,天下有谁权力大过皇上?即使如此,皇上都还得日日戒备着,更何况这武林?

戚逐略微挑眉,低声一笑,萧阳月这话倒说得不错,要不是自己当初选择做个“死人”,恐怕还没有这几年清闲日子。

地道中的气温似乎开始下降,石壁缝隙中渗出丝丝缕缕的凉气,戚逐估摸着,现在大约是寅时,距离天亮还有至少半个时辰。

戚逐走在萧阳月身后,正思索着这地道何时才能走到尽头时,忽地听闻周围的石壁内再次传来暗藏的机关扭动的声响,戚逐停下脚步,他自是明白这是危险的征兆,但他不能比萧阳月更快做出反应。

地道上方的石壁忽地露出密密麻麻的孔洞来,几十支弩箭陡然从那孔洞中射出,扎进地面的碎石裂缝中,冒出缕缕黑气,这箭头竟是淬毒的。

萧阳月拽着戚逐轻功躲避箭雨,他抽出长剑,剑锋扫开一片利箭,箭头被他的剑气震得七零八落,纷乱地砸在地上。

一支箭忽地从暗处的角落射来,直击戚逐的喉咙,萧阳月目光一凝,迅速举剑转身朝着戚逐挡去,无奈这地道内实在太过狭窄,萧阳月的剑尖在石壁上磕出一声刺耳的鸣响,动作停滞了一瞬。

萧阳月心中一惊,眼见着那支箭就要扎进戚逐的喉咙。

戚逐见萧阳月来不及救自己了,背在身后的手便暗暗弹出一小块碎石,碎石擦过箭身,将箭路打偏了那么一分,箭尖险险地从戚逐脖颈旁划过,与他的皮肉仅仅距离不到半寸。

戚逐面上却佯装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抚着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道:“好险。”

就在这时,一股微冷的气流从头顶上方的岩石裂缝倾泻而下,萧阳月深知这地道上方的土层变薄了,他握紧剑柄,凝神运起一道剑势。

半秒之后,厚重的土层被从地下冲破开来,大块的碎石瞬然崩塌,烟尘之中,萧阳月从地道裂口跃起落在地面上,戚逐被他一起拉了上来,正站在一旁挥舞着眼前的烟尘。

待得二人看清这地道外的景象,皆是屏住呼吸。

远远望去,一座黑色的高塔隐匿在山间树林中,周围分布着高低错落的房屋门廊,四周还修建着五丈高的环形石墙,这俨然是一片巨大的山庄。

此时已临近卯时,天色已些微泛起些亮光。借着这稀疏黯淡的晨光,只见那山庄之上,直至整个山头都萦绕起浓雾来,山庄黑色的塔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犹如一只匍匐而伺的怪物。

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山庄还有约莫一里,萧阳月正想轻功前去,戚逐喊道:“阁主大人且慢,红岳会既会派人在山下伏击我们,山庄里必然也有万全准备,你一人去恐不能应付,还是在此处等其余浮萍阁护卫前来会和吧。”

戚逐话音刚落,山庄之上的雾气却陡然浓郁起来,山庄周围的高墙忽地燃起簇簇火把,数十名蒙面弟子从墙内涌出,向着两人的方向杀来。

萧阳月将剑立于胸前,冷冷道:“这些人上赶着来送死,阻挠不得。”

戚逐在心里微叹一声,道:“阁主大人,不如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好过妨碍你。”

萧阳月瞟了戚逐一眼,似乎在思索着戚逐这话含着几分真假,最后淡然回答:“无妨,此处是红岳会地盘,恐生变故,侯爷跟着我便是。放心,我不会让侯爷有性命之忧。”

放心?萧阳月前有推他下井,后有救他不及差点让他被箭射死,这让他如何放心?

敌人已经接近,为首的几名弟子化掌为爪,掌中隐隐散发着血光,此招数乃元阳宗时期便流传下来的吸食精气的功法,血光仿佛妖魔一般朝人袭来。

萧阳月的剑法看似柔软,实则却刚劲有力,所有的攻击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飞沙走石之间,周围的树木被剑气刮得剧烈晃动,一击之下,敌人向外摔去,地面上的草叶,竟隐隐地被剑气凝聚成一个盛开的莲花图案。

戚逐抬手遮挡着风,看那地面上的图案,眸中多了几分了然。

若他没有记错,这个剑气会在周遭形成青莲图案的剑法,就是那传说在武林已失传将近三十载,化柔为刚、所见皆可断、莫测不可破的七步青莲剑法。

萧阳月果然从师于那位老人。

七步青莲剑法共分七步,每一步皆比上一步需要更大的武功修为,据说这武林之中,真正达到第七步的剑客,也只有那位开创此剑法的老人而已。

对七步青莲剑法,戚逐也只是听说过而未曾接触过,那位老人向来隐居避世,不参与武林争斗,也从未听说他收徒,萧阳月是如何得他慧眼的?

拼杀之中,萧阳月戴着面具的脸颊被划破一道裂口,贴合皮肤的地方接触空气之后,整张皮面具便缓缓地从他脸上脱落下来。

萧阳月的发冠早已散开,在黯淡的清晨之中,他也终于露出了他的真容。

红岳会的弟子几乎无法近萧阳月的身,他剑法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剑取一敌人的性命,面上溅着一片血珠,很快便带着戚逐直闯入山庄内部。

戚逐一身白衣都被敌人的血染红了大半,萧阳月经由抓住他的手给他渡了一些内力过来,好让他不会因为不习武而跟不上他的轻功。

不习武的人经脉不通,一时之间若承受太多的内力,那些内力在不畅通的经脉中游走,很有可能会受伤,严重者甚至可能爆体而亡。

大概也是担忧此事,萧阳月并未给他渡来太多内力,仅仅只是足以暂时支持他的体力而已。

这点内力入体,戚逐没半点感觉,连隔靴搔痒都称不上。

更何况,戚逐当年被霍乔打断了体内大半的经脉,也早已悟出不用经脉疏导体内内力的方法,经脉于他来说,并无太多用处。

待得两人跃过山庄周围的高墙,萧阳月的剑早已被染红了。

拼杀一刻未停,萧阳月的神色也从未改变,沉静、淡漠,他宛如天庭里走出的不败神佛,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不多时,天亮了起来,山头的雾气也越发浓重。萧阳月抬头一看,山庄中那座黑色的高塔上,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身后的森林中传来树叶抖动的声响,十几名自山下赶来的浮萍阁护卫纷纷跃过高墙落在山庄里,几下将纠缠的敌人斩杀,围在了萧阳月和戚逐身边。

领头的护卫浑身浴血,他对萧阳月恭敬道:“阁主大人,属下来迟!”

“山脚下的敌人清理干净了吗?”

“有六七名敌人逃到了这山上来,剩下的已经清剿干净。”护卫回答,“还有几名弟兄,和梁昱在山下防守。”

萧阳月:“留四人保护侯爷,亲卫跟随我去塔楼,其余人散开来去寻找山庄内的俘虏,凡是红岳会乱贼,格杀勿论。”

“是!”

萧阳月将戚逐丢给了自己的下属,与两名亲卫一道,脚步一点跃上屋檐,身影朝着那黑色的高塔迅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