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肆发现, 温成桉的脑回路很奇怪,总能说出一些他设想之外的回答。想起之前在网上翻到的,有人觉得她“无趣”的评论, 只觉得对方不识庐山真面目了。

哪里无趣, 明明一言一行都可爱得很。

看着小姑娘灼灼的目光和认真的神情, 他那句快要到嘴边的“不如你给我抱一下”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顺手相救就要求别人给自己抱一下, 多少有点那什么挟恩求报的意味在里面了。

“好啊,在这里跳吗?”

付肆只是随口一提, 他觉得温成桉指的跳舞, 怎么说也得是找一个清净、宽敞的地方吧。他打量大厅四周, 到处都是座椅,棱角分明, 稍不留神就会磕碰到,况且那地面是保洁阿姨刚拖干净的, 容易打滑。想着温成桉肯定不会在这里跳舞, 也没太在意,自顾自又咬了一口包子。

随后手心里被小姑娘塞了一只蓝牙耳机。

像是刚刚被水擦拭过一样,有些凉。

付肆讶异抬头, 刚好看见温成桉把擦拭耳机用的消毒纸巾收了起来。

他挑眉:“这是什么?”

“这是蓝牙耳机,你戴上之后可以听见我手机里播放的音乐。”温成桉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点划划,没有抬头。

付肆有一种自己智商被侮辱了的错觉,无奈低笑出声。

“我知道这是蓝牙耳机, 我的意思是,这是要干什么?”

温成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回答有多蠢。

她呆愣愣抬眸, 冷淡的眉眼流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生人勿近的气场顿时碎裂, 变得鲜活起来。

“我……我给你放音乐呀,在公共场合外放,好像有点不太好。”

哦。原来真的要在这里给他跳舞。

“在这里,不会摔倒吗?”他柔声询问。

“不会的,我有经验。”温成桉扬了扬嘴角,笑容明媚。

有经验?什么经验?难道她以前也经常跳给别的人看吗?

付肆只觉手里的豆浆似乎没那么甜了,隐隐冒出一点酸味来。

温成桉没察觉到身边男人有些凝固的嘴角,活动了一下手腕,打开了手机里的音乐播放。

音乐的前奏是一声清脆的鸟鸣,一段流利的琴音好似山间潺潺流水的小溪流,似乎夹杂着林间的山风,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在清越的曲调里。

温成桉坐在座椅上,抬手挽了一个孔雀的手势,双肩随着干净清脆的鼓点自如抖动,明媚的笑意宛若山间林中透出的晨曦。纤长的手指灵活变化着手型,胳臂带动手腕翻飞,哪怕局限在小小的座椅,许多大幅度的动作都无法呈现,却依然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山间精灵般的自在魅力。

付肆很少看这一类的表演,也很少听民乐类的歌曲,陆之卿从前带他去听过的音乐会,大都是西洋乐器荟萃,像这种笛音袅袅、萧音阵阵的配乐还是第一次这么细致去品味。

更遑论配上这样的音乐去欣赏这段民族类的舞蹈了。

常有人感慨,现在的内娱总是缺少舞台,那些舞者出身的小爱豆们为了谋生,只好顶着蹩脚的演技去演戏。

可就在这一刻,付肆想要反驳。

真正优秀的舞者,哪里都可以是舞台。

温成桉不就是鲜明的例子么?

没有聚光灯,没有演出服,甚至连腿都没有动一下,她全靠着头肩部的动作和舞动的手臂,专注地向他演绎着一支舞曲。冷清的眉眼此时更加切合孔雀高傲的姿态。

窗边透出的一束微光正照在温成桉白皙的手臂,她身处的座椅地面上立刻投射出手指的倒影,付肆下意识看去,地面投影里的开屏孔雀惟妙惟肖。

医院里来来往往,无论是挂号的还是排队等候的,都专注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到大厅某个被晨光眷顾的角落,有人在用手腕起舞。

这场盛大的演出,只为他一个人登台。

音乐声渐息,温成桉半阖眼睫,挽了个民族舞常见的手花,从袖中变出了一株粉白色的山茶花,好似变魔术一样递到了付肆手上。

刚刚还美艳绝伦的小孔雀随着音乐的最后一节拍,“唰”一下藏起了孔雀翎毛,端坐在座位上,露出的半边耳朵有些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舞蹈动作被热红了耳廓,还是因为害羞。

买早餐的店铺紧挨着花店,刺鼻的花香气与面团特有的清香交织在一起,很是奇怪。

温成桉并不理解为什么浪漫与烟火气紧密相接,但花店老板家的儿子很有商业眼光,身高堪堪只及她膝盖的小男孩,死死扒拉着温成桉的腿,小奶音甜甜说着甜蜜话。

“漂亮姐姐,买朵花吧,鲜花和早餐一起送给你爱的他——”

温成桉有些无奈,小鬼头怎么看出来自己买早餐是要送人的呢?当时觉得挺有缘,便顺手挑了一支被老板包好的山茶花。

临走时才看见,那个小男孩又盯上了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阿姨,叫的还是“漂亮姐姐”,把人阿姨叫得是心花怒放,骗进了店里来。

来之前还在思索着用什么样的方式把花送出去,这下倒是顺便了。

但到底是第一次送花,哪怕她在挑选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一切带有暧昧元素的玫瑰、蔷薇,选择了象征友谊的山茶。依旧是有些不好意思,递出去之后便假装在调试手机音量,没再敢看付肆一眼。

花被递来的时候猝不及防,接过花束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付肆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手里就多了一束盛放着的山茶花。

花瓣上隐约还有细小的水珠。

一看就是新采摘下来的。

略显熟悉的画面刺激着付肆记忆深处,眼前的小姑娘逐渐与很多年前的惊鸿一瞥重合。

他低声开口,眸中含笑。

“原来是你啊,小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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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啊我的肆哥!听说今天这场校庆还有校舞蹈队的演出!”彭程万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小道消息,自一周之前就催着付肆,动用学生会私权带他偷溜进教师专供的校庆晚会。

“杨怡宁不就是校舞蹈队的?你平时看她没看够?”付肆懒洋洋地拖着步子往前走,刚结束了一场语文作文的洗礼,他实在提不起劲。

“她有什么好看的?这次来的舞蹈队可是低年级的漂亮妹妹,说不定,你上次英雄救美那个也在呢!”

阶梯教室后台,温成桉理了理身上演出服的孔雀翎毛配饰,劈了个竖叉给自己拉拉筋。

这是她第一次跳领舞的位置。

大概是付肆那句客套性的“期待表演”鼓舞,在老师询问有没有想挑战领舞的位置时,向来习惯站在边角的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出来。

尽管她事先并不知道排练的这支舞会在什么场合演出,更不知道就算对方有幸能看到,在浓重的舞台妆面和夺目的灯光之下,能不能认出她这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但她还是想试一下。

舞台灯亮,音乐响起,温成桉站在舞台的最中央,头戴夸张的孔雀头饰,随乐声起舞。

彭程万拖着老大爷遛弯速度的付肆冲进阶梯教室,看见就是这一幕。

舞台上的姑娘们翠绿色的舞裙清亮,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曼妙的身段被演出服勾勒得淋漓尽致,花一般的笑容充溢着青春活力。

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藏在阶梯教室后排,离音响太远,但杂乱的音乐并不影响彭程万对美女的欣赏。

“我去,举目都是小蛮腰大长腿啊肆哥!”彭程万满眼放光,惊喜道。

付肆只觉得后悔答应这小子来看这所谓的校庆演出了。后排的杂音太大,本来写完作文脑子就晕乎,一路上又被彭程万拽着手腕奔来阶梯教室,身心俱疲之下再受噪音干扰,他感觉整个人下一秒就要升天一般。

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抬了抬眼皮,台上这些软的像没骨头一般的小姑娘,又是下叉又是掰腿的,高难度动作一堆,看得他自己的骨头隐隐作痛,移开视线,决定闭目养神。

但彭程万并不打算放过付肆,没人和他这个话唠交流赏美心得,他会很难过的。

他看着付肆微闭的眼眸,恨铁不成钢:“你真是暴殄天物,不懂欣赏美人!这么多漂亮妹妹摆在你面前,你居然还能闭得了眼睛?你看我,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的好吧?”

光说还不够,他瞪大了双眼凑到了付肆面前,晃悠着付肆的手臂试图将他强行叫醒。

付肆被晃得没脾气,撑着头空出一只手把面前这张大脸打回了原位。

“我看,我看总行了吧?”

彭程万满意扭头:“这还差不多。”

恰好音乐行至尾声,领舞的小姑娘一个空翻从舞台最后面翻至最前面。

向台下抛了一支艳粉色的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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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也在场?”温成桉没想到会被认出来,一时有些惊讶,她明明记得,那场晚会是只有老师在场观看的啊。

“学生会工作。”付肆只解释了这一句,更多跌宕起伏的前因后果,比如差点就错过你的表演这类,他不打算细讲。

小姑娘原本薄粉色的耳朵红色深了几分。

她选这支舞其实是因为。

当初他错过的舞蹈,因为他一句话而竭力去争来的领舞位,总要给他表演一次。

这样才算是圆满,不是吗?

况且,那天付肆讲述完他手伤的真实原因,大概是自己眼底的倾慕流露出的太明显,他轻咳两声,补充。

“我称不上什么英雄,也别把我想得太好。”

温成桉想用这支舞告诉他,你很好,合该永远热烈张扬。

付肆见小姑娘突然的沉默,闷不做声垂眸的样子,状似无意发问。

“你说有经验,是经常跳这支舞吗?”

他问得含蓄,还偷换了事情主干,尽量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别有用心。

“啊?没有,我说的有经验。”

“是之前大学的时候去幼儿园做志愿者,那些小朋友不开心的时候,我都是坐在地上跳舞哄他们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