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付肆所说, 这间房子很空旷,无论是餐桌还是茶几都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杂物, 一丁点烟火气都寻不见。

虽然付肆临走前表示睡主卧也没有关系, 因为家里许久没住过人了, 但温成桉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去了客房。

铺好被褥床单,温成桉卸力躺了上去, 录了一天节目,又打了一场半决赛, 晚上又被宿舍里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到现在终于闲了下来。但身体放松, 大脑却并没有停止工作,刚刚发生的一幕幕争先恐后往她脑子里回播。

付肆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开温成桉, 二人距离不远,因而听筒里漏出的话语被温成桉听了个分明。

她自然认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陆之苏。

关于付肆和影后的关系, 她在节目里隐有猜测, 毕竟这些年一直关注着付肆的情况,从未听说他和陆影后有什么商务合作,但二人表露出的关系却像是相识多年一般, 很熟络。

如今看来,大概是有亲缘联系的吧。

至于电话里所说的,付肆他妈妈醒了。

温成桉仔细回想起付肆接到电话时的神情,她虽然不知道付肆妈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住院,但付肆在接到电话之后的状态……很复杂, 有些耐人寻味。

多年在角落偷偷观察付肆形成的习惯, 让温成桉有意无意总喜欢分析付肆的想法。说不上多了解他, 也不知道哪来的直觉,但莫名觉得。

付肆挂断电话后的表情,没有得知母亲状况好转后的欣喜,反而有一种莫大的哀伤,连一向含笑的眼睛里,都染上了几分寒意。

可还不待她继续进一步思索这个表情背后的深意,经纪人陈姐的信息先一步发了过来。

陈姐:睡了吗?雨柔这边刚下夜戏,听保安说宿舍出事了?

温成桉瞧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折腾了这么久,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她没想到那个旧小区保安老大爷居然还和陈姐有联系,她以为所谓的公司宿舍,只是一开始公司为了让她签合同给她画的饼来着。

木安桉:还没有,怎么啦?

消息刚回过去没几秒,陈姐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电话里的女人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你现在住在哪里?”

温成桉耐心同她解释完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后果,并告知了自己借住在付肆家里的事实。

经纪人听到温成桉说住她那个节目男教练家里的时候,眉头皱了皱,以为她和男人合居。直到温成桉解释说对方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基地宿舍的时候,神色才稍稍缓和。

“公司最近在帮你招助理,因为不放心不知底细的人跟在你身边,所以还得再考核几天,这些天如果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打电话联系我。”

“警方没出结果之前,你单独出门要注意安全,雨柔这边过两天就能杀青,到时候我回来帮你找新房子住。”

温成桉听着陈姐声音嘶哑但温柔的嘱咐,心头涌起些许暖意,乖巧应了声。

但随后又想起来什么。

“陈姐,你上次发的剧本我看了。”温成桉顿了一下,思索怎么样说自己的选择更委婉,但想了想还是放弃这种无趣的铺垫套话,直白开口,“我想接《成凰劫》的女三。”

其实内心有些忐忑。

前段时间公司开会的时候同她分析了很多今后的戏路,陈姐也给她推荐了好几部中等制作的网剧女主。这部《成凰劫》本来并不在公司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这是一部同名原着改编的古装电视剧,原着热度很高,因而这部剧影视化一直是一个热门话题。但女主演人选早已决定,剧组递来的试镜邀约只是一个戏份不多的女三号,整部剧的高光基本都在女主身上,女三号后续能吸引到的粉丝转化率未可知。

公司的几位领导商讨了很久,一致认为以温成桉现在虚假繁荣的人气,接这部剧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剧本是陈姐留下的,她只是觉得,演与不演,都应该由温成桉自己来选择,而不是公司替她决断。

这是温成桉最初用百分之十的签字费同公司换来的合同规定。

但陈姐内心还是更倾向于温成桉接那几部女主剧。

综艺节目带来的热度就像昙花一现,接下来的资源要是跟不上,后边再接触到的资源可就不一定能有现在这样,好几部女主剧任挑了。

《成凰劫》原着自带高热度没错,但是宣发方面铁定还是优先服务于女主,温成桉去演女配能得到的宣传量……不可知,而且热门书籍影视化稍有不慎就会收获大片负评。

至少可以预料到的是,远远不如演那几部中等制作团队的女主剧来的安逸。

陈姐在温成桉去录半决赛之前就将这些利弊苦口婆心说明白了,此时再听到电话里小姑娘的选择时。

竟然没感觉到太意外。

“理由呢?”她语气平静。

这下轮到温成桉有些惊讶了,她以为经纪人会像上次那样,摆出一道道理由,条理清晰劝阻她,声音甚至没起太多波澜。

温成桉不解归不解,还是认认真真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很喜欢那个角色。”

《成凰劫》的主线剧情是将女主从傻白甜的丞相嫡女,经历过亲人背叛、爱人欺骗,一步一步成长为母仪天下的一代名后的故事,同男主相互扶持,缔造了一段帝后佳话。

而温成桉想要试镜的角色,却是一个反派。

她叫秋樱,是长安最有名的一家名为永安楼的酒楼舞姬,身姿曼妙舞技高超,但真实身份却是被剧中男主带兵倾覆的某小国公主。她带着复仇的使命,以舞姬的身份隐藏自己,在这个灯红酒绿的风月场所积攒人脉,暗自布局。

筹谋十载,秋樱终于被达官贵人献进皇宫,寿宴之上,一曲剑舞令人痴醉,觥筹交错之间,锋利的剑刃刺入了男主的胸膛。

温成桉记得她看到的试阅剧本里,秋樱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相逢秋末寒萧索,一腔碧血,两处怨仇,凭栏听樱落。”

宛若触动了她心底的某根弦,让她蓦地涌出一种冲动。

她要接这个角色。

不仅仅是因为温成桉觉得自己的舞蹈专业在演绎这个角色上会有优势,更是因为。

“我很羡慕她,可以将一件事情专注到底。”

不像她一样,除了暗恋,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经纪人听见小姑娘有些闷的回答,猜到了温成桉还是在为自己当初弃舞蹈从演员而遗憾,不打算再多劝阻。路是自己选的,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步全看自己的造化。

电话那头的女人轻声:“你确定好了吗?”

温成桉下意识点了点头,下一秒反应过来对方并不能看见,对着听筒重重“嗯!”了一声:“我确定啦,陈姐。”

“那我过两天帮你安排试镜。”

-

如果时间能倒流,付肆一定会选择倒退回接到陆之苏电话的那一刻。

那他绝不会深夜开着车跑来医院,人也没见到,还平白无故被过往那些不美好的记忆纠缠得头晕脑胀,只能睡在医院的陪护床将就一夜。

陪护床又小又窄,对于他一个手长腿长的成年男性来说实在是折磨。

好不容易熬到了睡着,因为一个不自觉的翻身,手臂悬空了大半,他一个激灵,醒了。

迷迷瞪瞪睁眼看向窗外,天边泛起鱼肚白。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六点半。

他放弃了再在这个堪称酷刑的小陪护**睡回笼觉的打算,从医院开车回基地约莫一个小时,他收拾收拾还能赶得上给基地那帮崽子们做个复盘记录。

手机屏幕响起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木安桉:学长,醒了吗?阿姨在哪一间病房呀?

可能是得知自己有机会出演很喜爱的角色之后的兴奋,又或者是对于付肆匆匆离开时诡异表情的疑惑,要么就是单纯的换了新居有些认床,温成桉一整晚睡得都不踏实,早上更是天蒙蒙亮就再无睡意。

昨天陆之苏在和付肆通话时提到了是哪家医院,温成桉想着索性睡不着,付肆在医院里可能忙了一整晚,不如给他打包份早餐送去。

就当是,报答一下昨天对方的出手相救,还好心借了自己的房子给她住。

清晨医院的人不算多,温成桉在挂号大厅寻了个位置坐下,向付肆发完消息之后就百无聊赖打开了消消乐消遣。

没多久,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阴影。

男人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在熹微晨光的照耀下,仿佛眼角缀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太阳一样。

“学长?是我给你发的消息吵醒你了吗?”

“没有,正巧醒了。怎么来这里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付肆还有些困惑,待冷水拍打在脸上时他才反应过来,温成桉这么询问,很有可能是已经来医院了。

否则她为什么只问在哪个病房,而不问在哪家医院呢?

想通这一点的他连忙从住院部下楼,跑到一楼大厅后知后觉还没有回复温成桉的消息,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哪里。

付肆驻足抬眸的一瞬间。

很神奇,明明有不少人在挂号处的座椅上等候,明明他这个背光的角度只能看见人们的背影,可他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温成桉。

小姑娘垂着脑袋玩着手机,但后背依然挺得笔直,半点没有懈怠对自己仪态的管理。反之,因为担心温成桉等太久而急忙赶来的付肆,倒显得发型凌乱,仪容不整了起来。

他对着医院瓷砖墙面的模糊反光,理了理自己的发型,确保勉强能看的过眼之后,才走到了小姑娘面前。

“我习惯早起了,想着学长在医院忙的话可能来不及准备早餐,所以顺路给学长带了一份。”温成桉说着递上了手边的包子和豆浆。

付肆看着温成桉眼下轻微泛着的乌青,没有揭穿她善意的谎言,随意地坐在温成桉身边的空座上,拧开了豆浆盖子。

明明都是统一供货的豆浆品牌,但不知怎的,付肆就是觉得。

今天的豆浆,比往常的都要甜一些。

甜到,好像一整夜忙碌的疲惫,都在这浓郁的豆香味中消散了一样。

他向温成桉道了谢,又听见身边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开口。

“学长,你是不是,有点不太开心?”

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付肆回忆着自己刚刚一系列的表现,好像没有什么地方,明确表露出不开心的情绪。

温成桉似乎看穿了付肆的心理活动。

“我就是觉得,学长你今天看起来很累,如果你开心的话,应该……”

“应该会有余力把自己的疲惫藏起来的。”

就像曾经无数次FG战队夺冠纪录片里呈现的那样。无论是前一天私下加练到多晚,第二天的训练赛依旧是那个让人看着活力满满,永远值得信赖的定海神针。

付肆闻言,轻笑出声,是心事被人戳破的释然:“嗯,是有点不开心。”

“怎么办呢?你要不要来安慰我一下?”

他歪了歪脑袋,嘴角勾起几分笑意,琥珀般的眸子专注盯着温成桉,眼底宛若汪着一片湛蓝的海。

温成桉看着付肆额前的碎发随着他扭头的动作微微飘散,清冽的声线提出看似幼稚而无辜的问题,像是某种邀约,轻易就要将人蛊惑。

她沉思片刻,一本正经提议道。

“那……我给学长跳个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