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辛心中奇怪, 不是说不喜欢海棠,怎么又挑有海棠花纹的锦料。

燕京涵却神色自如,问:“要怎么带你出去?”

寇辛眨眨眼, 屏退左右。

只留了屏庆下来。

长公主早防着他呢, 日日让府卫们不停巡视着任何寇小世子能爬出去的墙角,要出去,只能走门。

寇辛将袖炉塞给了燕京涵, “帮我拿着。”

他三下五除二地褪下大氅,让屏庆披上, 而自己再套上一个灰褐色的小厮外袍。

还未从待客厅出去,寇辛就冷得抖了下身子,燕京涵皱起眉头,低声吩咐:“将这件氅衣一并装入箱中。”

被迫给自家小世子打掩护的屏庆感激看了小淮亲王一眼, 他胆颤心惊的, 生怕寇辛冻出问题了, 披着这暖和的大氅都在发抖, 连忙褪了下来叠好放进原本给燕京涵装那匹黑金丝海棠蜀锦布的梨花木箱,仔细盖好。

燕京涵:“等出了府再披上。”

寇辛:“那等会儿谁扮作我?不要。”

燕京涵:“还想出去就听我的。”

寇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寇辛有求于人, 也只得气闷地撇撇嘴。

从待客厅到大门的一路上, 寇辛都低垂着眉眼跟在燕京涵身后, 怀里抱着装衣的木箱。

索性门卫当真以为寇辛是府里抱木箱的小厮, 含胸垂首的看不清模样, 那箱子又大得厉害,只是将那木箱搬上王爷马车上时,那小厮怎么也跟着上去了, 那木箱后来甚至还是淮亲王亲手放好的。

门卫隐隐感觉不对, 正想上前拦下, 马车上的车夫得了主人催促的命令,立即喝了一声,用马鞭拍了一下马屁股。

迅速被催动离去的马车被人掀开了帘,探出了个小脑袋,寇小世子大摇大摆地对着门卫挑了挑眉,挥了挥手。

门卫:“???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又私自溜出府了!”

寇辛远远听见长公主府传来的呼喊声,笑得牙不见眼,却被人提着领子塞回马车里,帘子被放下,呼呼吹啸着寒风的木窗也被关上。

被人用指尖触上颊侧时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笑,茫然转眼过去,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脸被寒风吹得竟然比燕京涵冰冷的指腹还要冷。

燕京涵只是轻轻触了一下,又放下来,将怀里的袖炉贴在寇辛的脸侧,“捂一捂。”

今日莲起备的袖炉外边套了层毛边罩子,贴在面上时,绒毛蹭过,暖呼呼的。

寇辛对上燕京涵幽然的绿眸,忍不住缩了缩指尖,把袖炉拿了下来,塞进燕京涵手中,“都说了你帮我拿着,那件氅衣呢?”

燕京涵的大掌将小巧玲珑的袖炉轻易包起,即使有一层罩子隔着,没有温度的掌心似乎也被烫到,但他还是紧紧握着。

他其实不冷。

可是有人觉着他冷。

寇辛倾身将箱盖打开,拿起大氅给自己披上,马车上本就空间狭小,更别说寇小世子从未伺候过自己穿衣,他毛手毛脚的,系个带子都系不好。

偏生身旁还一直有人在静静看着他出丑。

寇辛愈系愈手忙脚乱,直到他打了一个死结。

寇辛:“……”

他下意识去看燕京涵。

燕京涵神情无二,舒缓着锋利的眉眼,不带什么笑意,很静地看着寇辛。

寇辛松了一口气,对上他专注的眼神,忍不住道,“解不开了。”

燕京涵倾过身。

寇辛乖乖地放下手,垂眼看燕京涵在他的脖颈处轻微动作着,因为靠得太近,炙热的气息烫得他颊侧微微泛出绯色,对方身上具有侵略性的冷冽也将他罩了起来。

很不自在地偏偏了脸,但寇辛又忍不住好奇地眨眼看着。

几息过后,死结被打开,燕京涵系了一个很漂亮的双耳结。

寇辛有些不服气。

明明都是手,怎么这人就比他游刃有余?

燕京涵系完也没有离开,他用指尖微微拨弄了一下那个双耳结,微微勾了下唇,露出了很浅的笑意。

系带的结后就是寇辛微突的喉骨,很小一个,双耳结被波动后,系带也轻轻摩擦着敏感的喉骨,皮肉晕出粉粉一团。

幽深的碧眸带着很浅的笑意,化去了表层的冰冷,像谭面被春风吹动泛起一圈圈波纹般。

寇辛下意识动了动喉骨,“痒。”

燕京涵往回的手从系带下伸过去,用拇指指腹微微摩挲了下寇辛伶仃可怜的喉骨,“还痒吗?”

寇辛微翘起唇,拖长埋怨的嗓音更似在娇嗔,“更痒了。”

燕京涵再次摩挲了一下,重复道:“还痒吗?”

寇辛脖颈处的那块皮肉都被燕京涵指腹上的粗茧磨得一片红,后知后觉自己被逗弄了,他拍下燕京涵的手,嘀咕了句,“你好烦啊。”

燕京涵微微勾了下唇。

车夫高声道:“主子,到了。”

寇辛眼睛一亮,当即问道:“东华大街?”

车夫回:“是勒!小主子。”

寇辛摸了摸腰带上系着的锦囊,兴致高昂地准备跳下马车,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燕京涵,“走着?”

燕京涵很明显地怔了一下。

寇辛见他还坐着不动,急了,回身拉住燕京涵的手臂,将人带起来,一起踩着车凳下了马车,“磨磨蹭蹭的。”

燕京涵:“为什么拉我一起?”

寇辛:“因为喻誉不在啊。”

燕京涵:“嗯?”

寇辛解释:“若是你将我带到侯府,我就能让喻誉帮我拎零嘴了。”他很理所当然,“现在是你帮我。”

燕京涵被寇辛当做小厮也不恼,只轻轻“嗯”一声。

寇小世子有钱。

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想买。

很快,燕京涵左一个会转的木轮风车,右一个拔丝的糖人儿,跟在不停转悠的寇辛后面,任劳任怨地捧东西。

“这个镯子戴在我娘手上一定好看。”

“这个佛牌是开过光的吗?明儿我就差人给皇祖母送去。”

“这个砚台给我爹。”

“对了,你过些日子摆宴,我们去买作贴的笺纸如何?”

……

足足在外头疯玩了一个多时辰,寇辛才被长公主府的府卫逮了回去,他玩够了,也不挣扎,跟燕京涵打了声招呼,上了自家马车。

回到府中时已是酉时三刻。

长公主坐在主位,见寇辛大步进来,看也不看他,只垂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驸马站在长公主身侧,本揽着人低声说着什么,瞧见寇辛当即甩袖:“你这个逆子!”

寇辛只当作没听见,“爹你让让。”

寇辛招招手,让身后抱着他买来的一堆物什的管事过来,从里抽出了一个木制的首饰盒,神秘兮兮地对着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长公主打开,“我给娘戴上。”

长公主本铁了心不想搭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是个银镯子,样式很新颖,像是西域来的,大环套着小环,刻着飞天走兽。

反面还刻着看不懂的密文。

驸马也装作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

寇辛兴致高昂,“这是西域梵文。”也不等二人猜,便道:“刻着的是平平安安四个字,燕京涵掌过眼了,没刻错。”

长公主:“倒是新奇。”

寇辛得意地挑眉,“也不看看是谁挑的。”他将这银镯子套进长公主的腕上,道,“娘的手真漂亮。”

长公主忍不住笑了笑,心中的气无形消散,“你呀,最会讨巧卖乖!”

驸马冷哼一声,又忍不住往那堆盒子撇了几眼。

寇辛转身又抽出个锦缎包裹的盒子,“喏。”

驸马臭着的脸总算舒展开,“亏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爹。”

寇辛:“是爹您一直心心念念的端砚。”

驸马神色一变,忙打开来瞧,“当真?”

寇辛埋怨,“辛儿全身上下的金叶子全给出去了,还能有假不成?”

端砚被视为砚台之首。

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货。

驸马用手抚了抚:“质刚而柔无纤响,温软嫩而不滑。”

竟是个真货。

寇辛:“我同燕京涵去买笺纸,是他一眼就认出来这砚品质不凡,他人可好,竟也不贪心,让我买了去。”

长公主同驸马不禁对小淮亲王的印象再好了三分,长公主道,“不然能私自带你出府?”

寇辛讨好一笑,“娘不气了?”

长公主笑骂,“混球小子。”

气是不气了,罚还是要罚的。

寇辛接下来这几日都被禁足在锦榭院内,哪都去不了,他自然没什么意见,出不出这趟门,本都要在府中待到假日结束。

这么一算,他还出府疯玩了一番,倒是他赚了。

这几日连日落雨,寒风瑟瑟。

回学里那日,宫道上的过堂风冷得吓人。

寇辛都忍不住想去央他皇舅舅能不能给他赐顶软轿,将他从宫门前抬去太学。

等进了生了好几个火盆的学殿,寇辛才褪下氅衣给小生子拿去偏殿放着,打眼一瞧,见众人三三两两各自围坐一团,踹了拱着屁股的端王世子一脚,“怎么了这是?”

端王世子头也不回,念念有词,“国子监放榜了,都在看太监们抄回的榜。”

端王世子啧啧称奇,“燕京涵那厮文武双头名,淮亲王府接下来这几日的门槛怕是要被贺喜的人给踩破了。”

寇辛懒洋洋问,“我呢?”

端王世子语气幽怨,“寇小世子,你也不赖嘛,成日在学里睡个昏天黑地,是不是背地里偷偷学了?”

寇辛好奇道:“两个丙?”

端王世子摇摇首,“非也非也,是一乙一甲!”

寇辛脑中懵了一瞬,喉中干涩:“当真?”

端王世子:“当真!你武试提了个乙,文试得了个甲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