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容身子被吓得僵了一半,鼻尖满是楚六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他心里更加害怕,生怕下一个被挑断脖子的就是他。

“六、六姨,今晚夜色太浓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是吗?”楚六并未松开钳住楚小容脖子的手,还滴着血的剑尖沿着楚小容的下衣摆慢慢向上,在楚小容破旧的衣裳上留下一道艳红的血迹,血迹在衣裳缓缓晕开,像是开在月色下的红梅。

剑尖泛着不详的冷光,剑刃上摊开的血渍里隐约映照出楚小容惨白的小脸。

剑尖最终停在楚小容怀里抱着的小匣子上,楚六像是怕吓到楚小容一样,轻声开口,语气听着温柔,却让人觉得更加害怕:“小容儿忘了六姨说过什么了吗?抱着小匣子偷偷摸摸的,是想到哪儿去?”

楚小容低头恐惧地看着还在滴血的剑尖,他颤颤巍巍开口,声带带着楚六掐在他脖颈上的手一齐震动:“六姨,小容儿没有,只是刚才突然梦魇了,想找六姨,但整座院子都找遍了,都没看到六姨。”

他顿了顿,换了个委屈巴巴的语气:“想着今夜月色正好,后门这儿有片竹林,六姨是个风雅的,小容儿便想来这儿找六姨。”

他一只手搂着装满金元宝的小匣子,另一只手还带着点温热的手心轻柔地搭在楚六掐住他的手上,小狐狸眼里的泪说来就来,一滴一滴泪珠子沿着苍白漂亮的小脸滑下来,又落在楚六的手背上。

“六姨,小容儿真的没骗你,你信信小容儿好不好?”声音软绵,带着哭腔。

身后的楚六轻笑了一声,声音飘渺像要索命的鬼魅一样,冰冷的呼吸像是藏着细小的钩子一样打在楚小容**在外的皮肤上,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六还是没有动作,楚小容越想越害怕,他又不敢动,只能咬着唇,呼吸都轻轻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身后的阎王。

因着今天白日里楚六对楚小容甚好,他本以为楚六性情暴戾只是楚府的下人们乱嚼舌根子,但没想到,晚上就看见楚六杀人。

那中年女子看着还隐约有几分面熟,楚小容咬唇想着。

终于,楚六开了口:“小容儿是个机灵的,但六姨也没有小容儿想得这般愚钝,不如这样,小容儿怀里的小匣子先交给六姨保管,等过段时间,六姨再将小匣子还给小容儿。”

听着像是商量的语气,但这话楚小容敏锐地听出后面的意思了:就是这十几块金元宝是他的卖命钱,如果不给,他今天就要被楚六杀了!

刚才还只是为了让楚六怜惜的眼泪此时立马变得情真意切了,一滴一滴都藏着楚小容心里的悲痛与懊悔,他掉着泪珠子,但此时根本不敢讨价还价。

他哭着将紧抱在怀里的小匣子拿出来,抽抽噎噎着说:“六姨、六姨说的是。”

楚六咬了一口他白玉般的耳垂,半眯起凤眼,满意地开口:“小容儿真乖。”

.

翌日一大早,楚小容肿着哭了一晚上的小狐狸眼央求楚六准他出府一趟,楚六阴沉的凤眼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楚小容先是回到自己的小破院子,打开房门,小狐狸习惯性地看了看门外,确定没人,才趴下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箱子,他打开盒子,翻来翻去翻出了四个铜板,他小心地将铜板放好,想起昨天得到又迅速失去的金元宝,鼻子又一酸。

他揣着四个铜板,垂头丧气地走在楚府的路上,不见往日里半点神采飞扬的娇俏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往日里看见他就要呛他几句,或者要骂他几句的下人们今日见了他竟然露出几分害怕来。

要是放以前,楚小容看着他们这幅样子,定是要好好给自己出口恶气的,但今天他心里特别伤心,又觉得命不保夕,所以也就消了心思。

楚小容到了市集,看着街边玲琅满目的东西和摆着的各种吃食,眼里露出点渴望来,他走着走着,停在一家点心铺子前面,浓郁香甜的糕点味儿一下一下钻到他心里,像小猫爪子一样,不停地挠啊挠。

他抬起头,红肿的小狐狸眼一个劲儿的往里面瞧着,吞了吞口水,有些走不动道儿了,末了,他摸了摸怀里仅有的四个铜板,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走了。

往日里他到了这条街上,总是活泼有生机,虽然没钱买什么东西,但因着长得极漂亮,小嘴儿也乖,这条街上的铺主也乐意同他唠嗑,跟他讲讲京城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铺主们看到他,本来都搬好凳子打算一起来唠唠,结果楚小容垂着头,没了往日的活泼,只是苦着脸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楚小容摸着怀里的四个铜板,最后走到那个专门卖簪子的铺子面前,小狐狸眼真诚地看着店家,掏出怀里仅有的四个铜板,内疚地说:“哥哥,前日我不小心把你借我的簪子弄丢了,这四个铜板是我全部家当了,你先收下,等我日后有钱了,一定都还给你。”

店家一愣,看着面前面色苍白,小狐狸眼红肿的楚小容,想到昨日里听到的风言风语,叹了一口气,走到铺子前面,将四个铜板抓起来,放到楚小容手心:“那簪子不值什么钱,丢了便丢了。”

看着楚小容在阳光下苍白得快透明的小脸,想了想,还是小着声音开口:“现在听说整个京城有点权势的都知道小帝卿讨厌你,那些望族是断不敢娶你了,你不如安安心心找个老实憨厚的后生嫁了。”

“大富大贵是没指望了,但平平安安一生也是好的。”

楚小容没有矫情,将四块铜板放进怀里收好,眼眶有些发热地看着这位平日里嘴上说嫌弃他的店家,重重点了点头:“谢谢哥哥,我知道的。”

他同那位店家道过谢后,又走到王记包子铺前,想了想,还是买了四个大肉包。

往日里能吃到大肉包,他都会高兴得快飞起来,小狐狸眼也总是亮晶晶的,叫人以为吃了什么人间至味,但昨晚金元宝被收走的打击太大,他吃着包子小小雀跃了下,但小狐狸眼很快又黯淡下来。

要是那些元宝还在,他就可以想吃多少包子就有多少包子了,还有那些他馋了好久的点心也是。

吃完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楚小容也走到楚竹门前,他照例敲了敲门,隐约听到里面楚竹哼哼唧唧的声音,因着上次的经验,他马上反应过来,小脸涨红得快滴血,随即抱着那袋包子,弯着膝安安静静坐在离屋子最远的边上。

他不知道数了多久的蚂蚁,等怀里两个大包子都凉透了,才听到里面门栓打开的声音,只见关家大小姐关止神色餍足开门,楚小容忙起身,站到门边上,打算等关止走了再进屋。

谁料关止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回了屋子,楚小容疑惑地眨了眨圆滚滚的小狐狸眼,抱着包子跟着进了屋。

楚竹是个心细的,叫关止开了窗散散屋里浓郁的灵香,那厢关止帮楚竹穿好衣服,又拿来一个枕头垫在楚竹的后背,虽然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神色却很是温柔,动作也体贴小心。

楚竹虽神色看着不耐烦,但身体却分外配合,是一副明明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但就是不承认的傲娇样子。

楚小容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关止和楚竹,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要是有人也能这样对他就好了。

关止做好这一切,便撸起袖子,接过楚小容怀里的包子,往灶房走去。

楚竹看到还站在屋子中央的楚小容,扯松被关止系得严实的衣领,露出里面一大片散落在白玉上的梅花,他笑着开口:“今天怎么回事?看起来木得很。”

楚小容慢吞吞走到楚竹的床沿边上,扣着手指:“小叔叔,你前日借我的衣衫都被弄坏了。”

“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会还一件更好的给你。”

楚竹眯着眼瞧着楚小容,见楚小容将头低得更低了,末了,楚竹若有所思地开口:“你是个没心没肺的,怕是不会为了我的衣裳这么伤心,说吧,这几日还发生了什么事?”

“别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看着怪憋屈的。”

楚小容抬起头,红肿的小狐狸眼晕着点水光,他掀起右手的袖子,白白嫩嫩的一片。

楚竹瞪大狭长的双眼,半起身抓住楚小容的手腕,抬眼看着楚小容心痛地说:“这、这是哪个畜生做的!你一男子,就算你还是清白之身,未出嫁便没了朱砂痣,叫你如何面对日后的妻主!”

楚小容抿着唇想收回手,他嚅嗫着说:“我、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是谢玉相识的。”

楚竹扯着楚小容坐下,温热细腻的指腹轻轻抚摸着楚小容红肿的眼眶,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大不了我们就不嫁那些高门显贵了,你好歹是楚府的小公子,找户老老实实的人家也是完全配得上的。”

“怎么还因为这件事把眼睛给哭肿了。”

楚小容咬着唇,不敢告诉楚竹,他不是因为朱砂痣没了伤心,是因为天降的横财被收走了,又差点没命了才哭了一晚上的。

楚竹只当楚小容心里神伤,又揉了揉楚小容的头,柔着声音说:“小容儿,我这儿还有好些衣裳呢,你去挑挑,喜欢的就拿走。”

“咱们漂漂亮亮去相看妻主去好不好?”

楚小容看着楚竹,鼻尖一酸,他摇了摇头:“小叔叔,今天我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是想来问你谢玉的事情。”

楚竹皱起细长的眉,不解地说:“怕是除了那几位公主和重臣,便没几人的权势比得上她了,哪怕是皇族也得看在谢家的面子上对她和和气气。”

“那、那我娘在她面前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娘不过是五品官,在她面前自然也算不得数。”楚竹虽然疑惑,但还是回答了。

楚小容的小狐狸眼垂下,想起昨日夜里楚六差点要杀了他的场景,打了个寒颤,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

他又抬起头,小狐狸眼坚定地看着楚竹:“小叔叔,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当然可以。”楚竹愣了一下,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过渡章写完了,明天就可以继续让小容儿自己羊入虎口了(苍蝇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