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昕却有些后退了:“要不算了吧, 听说很难买票。”

可是声音刚落,她的手就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贝昱向前一步, 攥着她的手,护着她的头, 带着她在一片冲往检票口的人流中, 像一只逆风航行的船,向外驶去。

他的声音温柔坚定却又充满了悲凉:“能买到, 放心, 就是动用所有关系, 我也会买到的。”

“一起去吧,就算这段没有结果, 我还可以回忆。”

“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时间去坐1461, 而是因为, 我一个人没有胆量再次踏入那辆车。”

“因为我身边,始终没有一个人。”

“我一直都如同一个孤儿一样。”

对啊,如同孤儿一样。

都说她有姥姥,有舅舅,可是她没有妈妈啊,可是她的爸爸拿着她不过当作工具。

有钱不可以填补情感的空洞。

而祖孙情,甥舅情也不能弥补没有父母的缺憾,这是不一样的。

十八岁前在小镇的日子, 她再也没敢走过那个十字路口。

简昕紧了紧手指, 跟贝昱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贝昱低头看她一眼, 干脆横过身来, 挡在了她的面前, 就这么一路面对着她,倒退着带着她一路逆行,冲出了人流。

然后拉着她的手,向着出口飞奔而去:“走吧,那辆车是11点55出发,我们得快点,才能赶到。”

跑动的时候,正好大厅里响起了广播声:“开往海市的Dxxx次列车停止检票……”

简昕觉得,换车的这一刻,他们的关系似乎也不同了。

王师傅早就带着石峰和他们的行李去了飞机场,所以出门他俩第一件事就是打车,然后简昕就听见贝昱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等他们到了京市站,票已经买好了。

简昕就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

取了票,她就指了指旁边的超市:“我们去买点车上吃的东西吧?”

贝昱当然点了头。

进了里面,贝昱想着应该要方便面,顺手就拿了桶酸辣粉,让简昕伸手拿了回来,放回了原地。

“十年前可不流行这个,”她举了举手中的两桶面,红烧牛肉面和香辣牛肉面,“这是火车上的王者,你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贝昱都笑了:“这么严格?”

简昕点头:“回忆吗?当然不能糊弄。我吃不辣的。”

贝昱立刻说:“辣的。”然后也自己不挑了,顺手接过了篮子,跟在简昕身后,“都听你的,还应该买什么?”

简昕其实也没经历过,不过她有印象,因为她同桌好友的姐姐,那会儿正好上大学,同桌咽着口水跟她说:“泡面香肠卤蛋,瓜子花生冰红茶,都是好吃的。”

简昕就说了一遍,然后两个人一起找,贝昱拿了加钙香肠,简昕拿了老奶奶花生,然后他俩一起伸手拿了恰恰瓜子。

简昕的手缩了回来,贝昱坦然的将瓜子放在篮子?????里问:“喝水行吗?”

简昕顿时又说话了:“你不是要回忆吗?”

贝昱笑了笑,听话拿了两瓶冰红茶。

带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两个人准时上了车,当然跟原先比还是好多了,贝昱定的是软卧,一个车厢里就四个人,对方是一对情侣,分别住旁边的上下铺,看见他俩,女孩拍拍胸口说:“哇,也是一对,太好了。”

简昕想解释呢,被贝昱截断了:“杯子给我,我先给你打杯热水。”

简昕把杯子给了�

�昱,小情侣已经开始叽叽喳喳说起了别的事,解释的契机就错过了。

简昕有点怀疑贝昱是故意的。

这个点上车第一件事就是吃饭,好在这年头食物种类已经极大丰富了,很多人直接打包上来,还有人拿出了自热锅,泡方便面的已经很少,所以根本不挤。

贝昱打了水回来,就将两桶面拆了包装,去接了热水。

这东西味儿太大,再说小情侣里面亲亲我我实在是不合适说话,他俩干脆坐在了外面的简易板凳上,简昕拿了卤蛋,一个碗里放一个,又拿了香肠,一个碗里放一根,最后用叉子叉上。

贝昱就那么看着她。

到了后面简昕都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找事问:“是这个味儿吗?”

贝昱点点头:“是。”

“那年一上车,我坐的是三人座的中间位置,旁边所有人都在泡面,满车厢都是这个味道,太香了。我那会儿就想,等我到了海市有钱了,我也要买来吃。”

简昕又有预感,不过这次不用她提醒,贝昱直接说了:“但没有。”

“没钱怎么可能买方便面呢,一包两块钱,可以买一把面条,再买一块钱的青菜,能吃一天。”

简昕听着心酸,也就忘了尴尬,“钱怎么回事,井雪不承认?”

“她怎么可能不承认?白字黑字的合同,再说,虽然我讨厌贝钦中,可他也是有用处的,贝家不是破产了,贝钦中还活跃着呢,她不敢吞了。”

贝昱拔出了叉子打开了盖子,香味扑鼻而来,一边搅动一边说:“我到了海市,直接坐了地铁去了她家,她全家都不在。”

“保姆说她出差去了。我每天都去,等了三天,她才露面,说是因为井氏需要,所以挪动了那笔钱,但一定会连本带息还的。”

“她给我了十万块钱,让我先生活用,说要慢慢还给我,我就拿了。”

简昕迅速做出判断:“你没花在自己身上?”否则怎么连泡面都舍不得。

贝昱点头,“我穿着从家里穿来的那身值钱的衣服,去网吧查了查海市最著名的律所,找了最厉害的律师,拿那十万块当定金,跟她打官司。”

简昕都愣了,贝昱那会儿可才十八岁,这么敢?

“真打官司了?”

贝昱隔着蒸笼的烟气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如果真打起来了,现在报纸上能没有消息吗?我只是做出了要打的姿态,法院不停地调解,一轮轮谈判,甚至到了最后,我放出了话,这钱宁愿给我爸,也不会被外人糟蹋了。”

“但其实你知道吗?我根本没底,因为这事儿早就传到我爸耳朵里了,他没吭声,我过生日撕了他的脸,他对我还没消气,想拿捏这事儿让我低头。”

“你说多可笑,我妈的好朋友吞了她给儿子留下的钱。我爸明知道我有多难过,我多需要帮助,却还是想拿捏住我。”

“他们都想自己,没人为我想。”

“而且最重要的是,井雪比我更懂我爸,她从一开始就没信我的狐假虎威。”

简昕点头,十八岁的孩子再有心机,跟井雪那种商场上的人也是没法比拟的。那就只有一条路,“你采用了极端的方法。”

贝昱见简昕准备喝水,将水杯推给了她,指了指冰红茶:“冰凉,等等吧。“

然后才说:“对。我拿了把一把刀放在了桌子上,跟他们说,不如来个大新闻,贝钦中的儿子杀了井雪或者是井若男。”

“我说,你们压着我发布出去新闻,可若是死个人还压得住吗?我进去,可钱还是要还,到时候他们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简昕都能想到他被逼到了什么程度,否则怎么可能走这条路?

简昕只觉得嘴里苦涩,低头轻轻啜了一口水,才压下去,“成功了?”

“还是不信,他们觉得我没有那个胆子。所以后来,我去守了井若童下学,带着她出去溜达了一晚上,井雪就犯了。”

贝昱讥讽的笑:“她主动归还所有,可我不干,我要求入股井氏,她本来不同意的,可我又要约井若童,她就同意了。”

“你看,多讽刺,别人的父母真是当孩子是孩子,我的父亲当我不过是草芥。”

若是平常,简昕肯定会心想,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生下来父慈母爱,有人生下来父母厌弃,不能多想。

可这会儿,她那个硬了好多年的心却软了下来,仿佛这面桶里泡久了的面,软踏踏的,塑料叉子一叉即断。

所以说出来的话都软下来:“别讲了,不想提的往事就不要提。”

这对于一个追根问底的记者来说,是很不容易的,这代表着,她拒绝这段可以引爆读者眼球的新闻,只想他舒服。

贝昱自然听懂了,他说:“我愿意跟你分享。”

“对了,跟你说个笑话,”仿佛要消除简昕的所有疑虑,他还说,“那会儿井雪还警告我,离着井若童远一点,让我滚。现在倒是四处造势,想让我有点关系。她在异想天开。”

“所以放心,我是不可能跟井家有关系,更不可能跟井若童有关系。我的妻子我要自己喜欢的。”

简昕本来正认认真真听故事,并且为贝昱揪心,哪里想到他居然拐回来了。

她猜想是自己提议坐1461,给了贝昱发起进攻的勇气。

但她有些不对劲。

她平时其实脸皮挺厚的,她长得好又有才情,追她的人有的是,情书收过情话也经常听,但她向来挺镇定的。

可不知道怎的,她居然有点脸红了。

简昕没吭声,直接开了泡面,低头吃面。

偶尔抬头见,就瞧见窗外景色飞逝,不断变化的背景前,贝昱看着她的目光却没变。

那目光让人脸发烧,简昕自己挨不住,斥他一句:“面都砣了,还能圆梦吗?”

贝昱笑笑:“已经在圆了,比我想的好千倍万倍!”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