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卖关子吗?

不过简昕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 传闻中贝钦中和贝昱这对父子水火不容,她一直以为是后来的事情,毕竟上学阶段, 就算是普通家庭的父母也会供给的,这么听居然那会儿就断绝父子关系了吗?

等着到了火车站, 贝昱就带着简昕下了车, 箱子也没让简昕拿,而是说:“咱们后面行程不少, 轻装上阵, 你箱子让他们带过去吧, 拿上手机证件就行。”

简昕想动车也就是五个多小时,就应了。

拿着东西, 两个人一路往进站口走,简昕以为贝昱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肯定是人生路不熟, 哪里想到,他居然门清,还能跟你唠嗑。

“我去的时候,坐的是1461,普通快车,那会儿是在京市站上车,就是老火车站。”

“不过1461太慢了,要18个小时, 所以咱们只能来南站, 动车就能到。”

“走吧, 这里取票。”

简昕就问:“为什么要坐1461, 我知道那是从京市到海市最便宜的一趟列车, 是为了尝试人间疾苦,还是因为家庭原因?”

这问题其实有点犀利,毕竟这是私事。

很多人成功后喜欢大谈生活的苦,但贝昱显然不是,他一向对媒体隐身,即便外面对他好奇死了,各种方式邀约他,他也没出来采访过。

贝昱竟是一点没隐瞒:“家庭原因,我跟我爸闹翻了。他断了我所有的钱,想让我低头认错,我不肯。”

居然真的那会儿就关系恶劣,但这个说法也有不合理的地方:“按理说,你们不仅应该有零花钱,还应该有各种其他收入,不至于吧。”

“你是说我想让我爸丢人,或者是让他难受,故意为难自己吗?”简昕犀利,贝昱显然也没有保留的意思,他坦****,“不是,我是真没钱。你恐怕不知道,我从小没拿过一分钱的零花钱。”

“这怎么可能?”简昕脱口而出。

就算是什么都有人包了,也不会一点钱都不给孩子的,更何况,贝昱这种家庭,肯定是要培养他如何去使用钱,钱生钱。

贝昱看看表,指了指前面的花坛:“去那儿站会儿,我那会儿没钱,又不知道提前多少坐地铁合适,所以早到了三个小时,不让提前进站,我就在花坛上看了两个小时的天空。”

他说的事儿件件都不合理,简昕干脆就不问,反正贝昱是要倾诉的,直接跟着他去了花坛。

冬天的京市特别的冷,北风呼呼的吹着,简昕裹了件厚大衣,其实也有点受不住,她想,八九月的京市也是最热的时候,就在外面被太阳暴晒两个小时,和今天又有什么区别?

贝昱怎么就落到了这种地步呢?

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兜头披在了她的身上,本来在寒风中萧瑟的简昕,几乎立刻被带着点药香味的温暖包围了。

简昕立刻回头拒绝,穿着薄羽绒服的贝昱冲着她说:“我多穿了一件,披着吧,外面冷。”

“先聊聊我的家庭关系吧。”他直接开启了话题,没再给简昕拉扯的机会,“现在的贝太太贾珊妮,是我的后妈。她还有个身份,曾经是我爸的特助。我妈当年创业,受了不少罪,企业条件好转,她就回家了。”

“她去世的时候,我十岁,我记得她喜欢打扮的漂漂亮亮去打麻将,可我爸最讨厌的就是赌博,他觉得早晚有一天,我妈会惹大祸。”

“他俩因为这个吵了无数次,大概是因此,感情破裂了。我记得她去世前两年,他们两个已经不怎么说话。我爸除了出差,还会经常在公司住。”

“大概那个时候,贾珊妮跟我爸在一起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毕竟在我妈口中,我爸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可就这个人,在我妈去世的时候没流一滴眼泪,我妈安葬一个月,就娶了贾珊妮进门,还附带了一个已经快三岁的贝嘉。”

简昕不由看了贝昱一眼,贝昱居然和她一样,都是被不负责男人伤害过的孩子。

她立时明白,贝昱为什么非要走这一趟。

简昕声音晦涩:“日子不好过吧。”

贝昱点点头:“怎么说,表面风光,内里受罪。贾珊妮是个很会做样子的人,我什么都用最好的,但她拿捏了一点,她不给我零花钱,每天接我回家吃三餐,但她一天中能让我?????吃饱一顿就不错了。”

简昕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贝昱。

贝昱面上早已无愤恨,仿佛说的是别家事:“所以,十年前,站在京市站花坛旁的那个十八岁青年,其实并不是现在这副健康的样子。

他一米八五,体重只有52公斤,班里的同学说他瘦的跟鬼一样。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他低血糖,而他偏偏掏遍了全兜,一共只有二百来块钱,那是同学群里发红包抢来的,他没舍得买这里的高价食品。”

“他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弄钱,毕竟贾珊妮要面子,给他用的都是好东西,他当掉也值钱。可他太自尊了,想着我不用你钱也能过,一样没拿,就出来了。”

“他那会儿的底气是,他妈妈的当年将名下和股份分红,做了信托,成年了这笔钱该归他了,八年累积,数亿元的财产,他怎么活不好?”

“他只需要去海市找信托的监管人井雪就可以了。”

简昕这才知道,贝昱和井家还有这样的渊源,怪不得,贝钦中出事,贝昱明明忙得要死,也要去一趟井家拜见。

简昕本来有些热的心,就有些凉了下来。

她讨厌井家,根本不可能改变。

简昕就说:“200块钱,158的车费,还有32块钱吃饭,其实足够了。十年前的时候,火车的盒饭才十块钱一份,泡面五块,能吃饱。”

简昕的意思也很明显——你也许在贝家挺可怜的,但创业途中这十八个小时的罪,就不用大书特书了。

贝昱能听不懂吗?

他讥讽地笑了一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偏偏井雪的电话打不通了。”

“无论我怎么拨都没人接,我还打了井若男的电话,也不通。”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所以当熟悉的低血糖来临的时候,我没舍得花钱买这里高价的食品,站了一个半小时后,就摔倒了。”

“鼻青脸肿,脚也歪了。一瘸一拐地上了火车,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拨打电话。”

“可你知道,如果一个人想不接你的电话,你怎么打都没用的,我中午十二点上的火车,一直到四点都没人搭理我,当然,当我到达海市的时候,我依旧没有联系上她。”

简昕吃惊地看着贝昱——所有的消息里,贝昱和井家关系都很好,简昕也看到贝昱拜访井雪,虽然他的态度冷淡,但两家并没有翻脸。

但简昕还是做出了猜测:“井雪动了那笔钱。”

贝昱点头:“我妈妈最信任她,她一直表现的很好,只要来京市,就会为我出头,可惜,钱财动人心。她初掌握井氏集团,处处受掣肘,需要一大笔开拓新业务。”

简昕就想到了井雪上台后的表现——她拿出了数亿资金,重新规划布局,在随后的互联网热潮中,取得先机,自此将井氏带到了新台阶。

简昕因为对井家很重视,曾经翻阅过当年的报纸,的确有人质疑,井雪的这笔钱是哪里来的。

不过大部分人认为,这是井雪的父亲留给她的遗产。

居然是贝昱的吗?

简昕这会儿有无数的问题:“你怎么要回来的?你们为什么现在还保持不错的关系?”

贝昱却说:“千辛万苦,这个故事很长,需要很长时间。到点了,咱们进站吧。”

又吊胃口,可简昕真的太好奇了。

当然这种好奇中,也夹杂着巨剑悬心的感觉,贝昱和井雪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是井雪幡然悔悟诚挚认错,两人和好?还是因为有利益关系,两人合作?更或是其他的原因?

所以,简昕的目光是审视的,疏离的,她哦了一声,情绪很淡。

贝昱了然:“我们关系不好,就跟你那天在井家见到的一样,之所以往来是因为她手中握着贝科的股份,除此之外,早已翻脸。”

简昕愣了,这是在让她安心吗?同时又有点不自在,自己明明很会控制情绪的,这么明显吗?他怎么看出来的?

还是他故意吊着她的情绪,早就算计在内了?

就听见贝昱说:“我没这么厉害,是你太明显,每次提到井家的时候,你都藏不住的想翻白眼的意图。“

简昕:……

又听贝昱说:“所以,即便想吊着你的胃口,让你多关注一下我,多问问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你答案了,我怕你对我没耐性。”

“毕竟,是我先动了心。”

人潮汹涌,贝昱护着简昕往前走,简昕抬头,就能看到他好看的下巴,低头则能闻见大衣上的药香。

配上这句话,简昕不知道怎的,听出了些许无奈。

井家的重剑安然落下,一些想法就涌了上来,贝昱对她实在用心,不提过去,就说今日,巴巴的想办法把人请来,说自己从未与人提过的过往伤心事,掏心掏肺的,他已经做到了极致。

简昕也缓了口气:“那些日子很难过吧,只有几十块钱。“

贝昱承认:“是,其实别的都好说,毕竟我有手有脚,可以打工挣钱。最难过的,其实是车上18个小时。“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能忍饿的,但当你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善意都失去信心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一个黑洞,怎么都填不满。“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站台上有那么多好吃的。天津的麻花,德州的扒鸡,济南的把子肉,南京的鸭血粉丝,苏州的糕点。我都要馋哭了。我那会儿就发誓,等我有本事了,也坐这趟车,都吃一遍。”

简昕断定:“你没再坐过。”

那边检票已经开始了,队伍开始向前移动,贝昱的声音也变得飘忽:“没有,太忙了,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简昕不知道怎的,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甚至没有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我们去坐1461吧。”

说完简昕就后悔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主要邀约了。

好在人那么多,广播声那么大,简昕想,八成没听见的。

却瞧见贝昱满是欣喜地答:“好啊!”